正文 第十二回 暗林中的警告

龍姑父親倪仲猷,便是李強寄居之家,人甚精明幹練,對人誠厚,和李誠患難至交。當初捨去舊業,另闢新村,便是二人為首,和十幾個有志氣的土人密計而成。李誠走時,命李強寄居倪家,表面代為牧羊,實則含有深意。仲猷受了李誠重託,照看李強,代管田業,等到年長,再把未來作為逐漸告知。人最機警深沉,頗有智慧,只是年老體弱,過於把穩,先想李強長大,再照乃兄所說指點行事。及見李強聰明體力與年俱進,似比乃兄更強,有許多事均和李誠預示相同,反更周詳穩練,越發喜愛,索性一字不提,任其自為,也不加以拘束。

龍姑乃仲猷獨女,從小聰明伶俐。山居的人,均受李誠之教,從小先要讀上三兩年書,並學武事。仲猷文武兩途都還勉強來得,龍姑又最用功愛好,這時年已十六七歲,文的雖只半通,武功卻比一般女娃兒要好得多,更能吃苦耐勞,人也生得端麗。村規無論男女,均須能夠自給,才談婚嫁,配偶各隨自願,心有所屬,再告父母。因是同村近鄰,由少至長,常時往來相見,彼此家世為人十九知道,加以人人耐勞勤作,以犯村規為奇恥大辱,個個愛好向上,都認得字,都學過武,智力差不多,就有幾個出眾的,無事時大家一樣,也看不出什麼高低,只要品貌相當,雙方情投意合,一請即允,家長向不作梗。只未集合以前,必須彼此心愿,誰也不能勉強,日常相見,純任自然,也無什麼嫌疑顧忌。

李誠本是眾人心目中的英雄。對於李強,因其從小勤敏,肯為眾人出力,又那麼強健勇智,謙和誠信,全村少女都願與之同游,李強偏守著兄長居安思危、強仇虎視之言,閑時默坐深思,不喜與眾少女說笑親近,每次放青,多擇無人之處,往往深入後山數十里隔夜才回。近一二年,所去更遠,常時帶了羊群,隔兩三天才回。眾少女見他落落寡合,遇上稍微帶笑應答幾句,便各走開,無法親近,閑時又少,日子一久,也多疏遠。只龍姑一人因是朝夕必見,比較親近,始而覺著對方少年英俊,比誰都好,相處日久,無形中種下愛根,幾次想與同游。李強以為仲猷只此愛女,自己所去之處,境太荒僻,由十七歲起開始入山探荒,就便覓取珍葯,已連遇險好幾次,恐有失閃,再四婉言辭謝。龍姑知他外和內剛,言出無改,中有兩次勉強同行,只在近處放青,終日相對,只管面帶笑容,不問不答,比在家中見面反更冷淡,自己滿腹熱意難於傾吐,反使心中不快,只得改在家中殷勤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李強也不是不知龍姑聰明美好,性情良善,對他情深一往,心中感激,不知怎的,沒有愛意。龍姑見他對己雖好,無形中好似隔膜,比起同村少年情侶暇時同游同息,互相親密情景,迥不相同,每一想起,便自難過,但又沒法出口。

仲猷看出愛女心意,想起李誠行時所說密語,雖代愁急,也是無法勸解。這日見愛女低頭尋思,方一示意,令其別尋中意之人。龍姑聽出李強似與別的女子有約在先,此時雙方雖然年幼,照著村規,談不到婚嫁二字,但是彼此情愛甚厚,雙方家長,也早默許,只等李誠歸來,雙方再往還上一半年,只要男女心愿和小時一樣,立為成婚,才知李強心有別戀,怪不得不肯親近,心中直冒涼氣,當時氣走,背人哭了兩天,只不知所愛的人是誰。環顧同村少女,無一人比得上自己能幹才貌。李強對別的少女,更比自己冷淡得多,料定人在舊村。李強常時入山不歸,也許前往私會,特意暗中隨往窺探,已非一次。不久發現李強入山用意,並非為了與人約會,每次深入,必先把羊群藏入一個大山洞內,內里堆著許多羊吃的山糧草料,然後帶上常用的刀鏢,獨自入山。所去之處,向無人跡,荒僻異常。並有兩次遇到猛獸,均為所殺。膽勇本領,大得出奇。上下危崖峭壁,縱躍攀援,捷如猿鳥,稍快一點,便追不上。行蹤更是隱秘,每當公眾練武例會時,卻不絲毫顯露,心中不解,回家向父密告。

仲猷聞言,好生驚喜,隨又嘆道:「李氏弟兄,直似天人,小的更好,我也愛極。無如奉有乃兄密令,將來第一步,使得全村安樂,永無災害,才能談到別的。女兒眼力固是不差,但他幼時與舊庄陳家之女十分投緣。那女娃貌美靈秀,我曾見過,他哥哥也極贊好,雙方似有前約,初先以為分手時彼此年小,許未談到婚嫁之事,歲月一多,也許忘記。那日他放羊回來,見他獨坐樹下,手中拿著一塊玉玲瓏,不住把玩,在想心思,彼時他哥哥剛走不久,還未覺得。後一留心,他只背人無事之時必將這塊玉取出凝思,面上常帶愁憤之容,本性全現,不似平日沉穩,喜怒不形於色,料有原故。因其背人,未便明問。過了數年,這日隔夜由山中回來,人大疲勞,那玉本來貼身懸掛,竟在脫衣時掉在地上,被我拾起。他睡醒不見,急得飯都沒有吃,正要去尋,我才設詞探詢,他說童時好友所贈,問出姓陳,便還了他,未往下問。那玉由此掛在他的頸上,事隔多年,他還心心念念,不忘此女,這類事,照例不能勉強。我兒年已成長,村中能幹少年,不是沒有。」還待往下說時,龍姑已痛哭起來,力言侍奉老父,終身不嫁。仲猷見勸不轉,只得告以人非太上,不能忘情,天下事水到渠成。你既非此不可,不如仍對他好,只不露出痕迹,遇事暗助,山裡頭卻不要跟去。陳家女娃無論多好,畢竟多年未見。此時年已長大,人情難測,能否守約不嫁,並不一定。只要對方嫁人,便無一人勝得過你。我們和他同住一起,日子一久,終有法想。

龍姑不知乃父那年盤問時,李強答話詞意堅決,曾有終身不娶之言。為了全村安危大事,決不為一女子消磨志氣。何況事太艱難,十九無望,除有時見景生情而外,由去年起已不再想她等語。龍姑痴心太甚,覺著乃父所言有理,反倒高興起來,用情越來越專,只不露出。這日又尾隨李強出外放青,歸途發現群狼追一少女,被李強仗義救下,雙方雖只匆匆幾句話,而李強的神態辭色,均蘊有無限熱情,竟是從所未見。少女已然去遠,還在呆望嘆息,對方果比自己美秀得多,懷著滿腹悲憤失望,歸向乃父哭訴。仲猷仔細問完經過,笑道:「我以前還覺事情大難。照此情勢,分明狗子已為村主,有了權柄,看中此女,已成虎口之食。休說時機未至,李誠未歸,便是舊庄那班少年,誰與此女稍微親近,便有殺身之禍。李強只管痴心,無如狗子凶威所迫,一個女娃兒家,就有志氣,也逃不出虎狼掌握,何況還有父母全家安危所關,必不敢與之強抗。照你所聞,李強明早必去,此行頗險,但他性剛膽勇,勸必不聽。我父女任他來去,如何說法,不可攔阻。好在陳氏父女,對他都好,又有救命之恩。他雖有一身驚人本領,毫不外露,年紀又輕,狗子狂傲驕縱,仍當他是個放羊娃,未和此女成婚以前,定必聽勸,至多受點虛驚而已。」

龍姑聞言,雖又生一線希望,終不放心,暗中跟來。初意此行往返至少大半日,不料午前迴轉,再聽陳四和李強所說的話,越發歡喜。因見李強悲憤神情,知為玲姑而發,自然不無妒念。李強聞言,見龍姑一雙妙目,黑白分明,註定自己,似嗔似喜,猛想起近一年多藏羊山洞中的草料山糧,常似比預計所留要多好些,初意羊吃大少,偏又那麼肥壯,心甚奇怪,照此口氣,分明龍姑暗中相助,不是背後尾隨,便等自己去後代為放青,或是多割糧草,存洞備用,妙在行動隱秘,不令人知。雖有兩次,發現可疑痕迹和女人影子,略微搜尋,因其藏得巧妙,不曾發現,以為不會有人跟來,也就放過,想不到是他所為,由不得心中有些感動,笑說:「龍妹,我真虧你,以前幫了我多少次的忙,我會一點不知道,怎對得起人呢。」龍姑見他辭色感奮,面有愧容,忽然想起老父之誡,便不再往下說,改口笑道:「三哥,你由昨日起累了一日夜,也該回去歇息了。我們情如兄妹,你整天代我家放羊,就我幫一點小忙,也不算什麼,何況並沒幫你什麼忙呢。」李強心緒甚亂,只顧盤算三日之約,無心多言,略微謝諾,便同起身。

仲猷早在門前盼望,見二人趕著羊群一同走來,愛女面有喜容,問完經過,悄告龍姑,在此數日之內,千萬不可和以前一樣尾隨在後。龍姑問故,仲猷不答,只說:「你聽爹爹的話,包你如願。」龍姑因對方已然有些感動,正在得意頭上,如何肯舍。第二日,背了仲猷,竟和李強明言:「一人勢孤,近處放青還可,再如深入後山,務望帶我同去,以免寂寞,就便也可遊玩山景。為全村的人出力,開闢富源。我非平常女流,如論武功,雖不如你,尋常蛇獸,決難傷我,只管放心。」李強仍是婉言辭謝,並說:「龍妹盛意,十分感謝,無如此行甚險,不久我還要深入森林,你一少年女子,如何去得?以前我是不知,想起內有兩次,我被猛獸包圍,不知龍妹是否同在一旁,此時想起,尚且心寒。現既知道,斷無和你再去之理,如把我認為自己兄妹,請聽我話;否則,只好背你行事,去上多少天,查看明了林中形勢,再回來了。」龍姑知他說一不二,想起日前所去森林,到處伏有危機,好生愁慮,只得應諾。

李強恐她說話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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