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穿越森林

陳老實受傷本重,正在喘息,見雷八氣急敗壞神氣,聞言笑說:「八哥不要擔心,你不知恩人有多大本事哩,簡直和天神一樣,來無影,去無蹤。他那匹馬更是靈慧,能通人意,無論相隔多遠,只他一聲呼哨,老遠趕來;不用時節,叫它到哪裡,就去哪裡,外人休想近身一步。去冬曾聽人說,他和秦家小賊婆娘時常見面,兩下情分甚好,照例每去庄中,不論多麼艱難危險,必要見上一面才罷。聽他走時口氣,也許去和小賊婆娘私下相會,這馬怕人看見,到了那裡便打發回來,這類事,由去年起,庄中已發現了好幾次。內有一次好似還被小賊撞上,夫妻大鬧,因愛婆娘美貌,當初原是強迫成親,答應過人家,有好些話,我也學不上來。這次恩人被一百多個教師打手包圍在樓頂上,下面的人只一上房,就被打倒,四面弓箭鏢槍朝他亂射,不知怎的,會被逃走。他那膽子也大得出奇,今天回去又是一個人,沒有累贅,包你沒事。也許回來要遲一點。這條山溝,以前原有大青狼成群出沒,向來無人敢於走進,聽說裡面有大片森林,數百里不透天光,極易迷路。前十多年,有幾個葯夫子集合土人和老賊說明入山採藥,結果只有兩人跑回,說在森林之中迷路,走了兩天,遇見怪獸毒蟒,同行十餘人,只他兩個柏隔較遠,得逃活命。老賊不信,又兩次派土人往探,一個也未迴轉,由此無人再往。前面不遠,便是那片森林,對頭雖不會追到這裡來,恩人未到以前,我們也不敢前進,只好守在這裡,等他來了再說吧。」

雷八聞言,將信將疑,正商量去往對面崖上查探,方才所見白衣蒙面壯漢是否少年本人,並向桃源庄那面遙望有無動靜,忽聽身後,奪的一聲,大驚回顧,乃是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刀上插著尺許方圓的薄木片,一同釘在樹上;同時,瞥見林外,有一白衣人影一閃,料是少年回來,忙即趕去,人已不見,向外一看,一頭是來路山溝,一頭是亂山森林,相隔還有一半里路,兩面都是危崖土坡,便是會飛,也不會看不出一點影跡,不知少年何故剛回又走,連面都不肯見,越想越怪。回到樹下,把刀一比,與少年方才所贈兩刀大小形式全都一樣,刀柄上均刻著七個紅星,所釘木片,大約尺許,上面有尖刀刻劃的字跡紋路,便取回去,交與陳老實觀看。老實接到手內,看完笑道:「我說恩人必回,決不會錯。方才我曾見他在林外一閃。這木片上的字跡,乃他所刻,命我二人仍騎原馬,穿過前面森林,照著沿途所留標記走去,便到青龍澗。由此前往,約有六十來里,當地有一大崖洞,洞中飲食用具齊全,藏在洞中,便可無事。我屋頭人已先在彼等候。我雖不知為了何事不肯當面明言,照他所說,萬無一失。你莫奇怪,我雖第一次和他見面,連面目也未看出,這一年來,卻聽得多,如照旁人所說,他做的事比這個還有怪得多的呢。」

雷八不認得字,細看木片所劃道路方向,果與當地形勢相同,又曾眼見少年在林中出現,再想先前少年曾立對崖,回洞不久,馬才跑過,分明人已繞路趕回,自往崖上望敵,令馬先走,為防絮聒,故未相見。方才疑他被人擒去,實是關心太甚,忙中料錯。陳老實久居本山,知道此人來曆本領,當無虛語。便把陳老實重行包紮馬背之上,雙眼露在外面,隨時認路,以防走迷。途中張望,由此向前,沿途亂山雜沓,林木甚多,路頗難行。一會走到盡頭森林之內,見裡面光景昏黑,天光雖少透露,因是清晨,朝陽不時由林隙中射入,尚能分辨途向。路也平坦,所行之處,又均千年古木,行列甚稀。走不多遠,陳老實忽喊:「八哥留意標記,走錯不得!」雷八照他所說,細一查看,林中樹木,疏密相間,有的地方,巨木雜樹,叢列駢生,人須直身而行,更有荊棘野草阻路,只所行之處,當中有丈許來寬,比較好走,道旁樹上,並有七星子所留標記,樹皮削去尺許長一片,每隔十多步,必有發現。陳老實說,「與少年木片刻字相同,料無差錯。」便照樹上標記騎馬前進。遇到轉側之處,標記更多,每樹多有,似這樣,在林中穿行了二三十里。

忽然發現一條石徑,樹上並還掛有三尺來長一片樹皮,上寫:「由此轉向東南五六里,有一水塘。不可再朝直進,可由水塘左面、枯松之後改道前行,當中約有半里來長一段草地,比較難走,不可疑心。只把這段路走過,便可直達青龍澗崖洞。為防萬一有人尋蹤,枯松而外,已不再有標記,如真迷路,到時也有人來接引。」字似新刻,比方走所見還要詳細。二人騎馬尋到當地,果有水塘枯松,天光下射之處甚多。陳老實驚道:「這類水塘,例有大群野獸來此飲水,我們快走。」雷八膽子最大,初次走到這類無人森林,聞言也自警覺,想起來路荒涼陰森之景,心中發慌,忙往樹左繞去。地上荊棘野草果然極多,路甚難行,走了一陣,方覺道路崎嶇,形勢越發險惡。忽見前面地上白影閃動,似是天光下漏。再一細看,險路已完,精神立振。

一會走出林外,由一崖坡走下,前面橫著一條山谷,竟是石地,草木不生,崖勢均甚玲瓏秀拔,並有清泉滾滾繞溪而流。崖上滿布濃厚苔蘚,其碧如油,石縫中更有一叢叢的蘭草,含苞欲放,清香沁鼻,景甚幽麗。晴陽在天,和風吹襟,令人心神皆爽,二人全都誇好。又行數里,雷八說:「這好山景怎未見人?連野獸也未遇到一個。」忽見前面樹上削去一大片樹皮,上刻「來人止步,前進者死」,心方一驚,又聽婦女呼聲起自身後。陳老實首先大聲回應,雷八回顧,原來身後不遠,小溪轉角,有一崖洞,洞前有一中年婦人手扶崖石和陳老實互相呼喊,正是昨夜所見陳老實的妻子,身上舊衣,已全換去,才知貪看山景,走過了頭,連忙回正。

陳妻原聽蒙面人說,丈夫遇救,就要尋來。一見二人馬過,先未看出馬上綁著丈夫,只認得雷八是昨夜挨打的車夫,意欲探詢,及至互相呼應。解下一看,人已成了血人,周身糜爛,哭喊得一聲,正要撲上前去,忽然想起恩人之言,忙即停手,急呼:「這位大哥快請幫忙,抬他進洞,我真該死,忘了他不能受風呢。」二人隨將陳老實用原來床單兜往洞中,放在一個上蒙虎皮的大石榻上卧倒。陳妻忙由洞側取來一瓦盆藥膏,和先備就的傷葯溫水,將陳老實周身衣服輕輕脫下,洗凈污血,把葯擦上。雷八見洞中,地勢高大,並有爐灶和各種應用之物,因陳氏夫妻死裡逃生,大難重逢,悲喜交集,不願過去煩擾人家,心正懸念七星於不知何時才回,忽聽陳老實呼喚,過去一問,陳妻說是昨夜暈倒以後,醒來已綁兜在一黑衣女子背上,彼時雷八尚在受刑,同行還有一個白衣蒙面大漢,各騎著一匹快馬,送來洞中住下。天還不曾亮透,匆匆說了幾句話,給了些吃的,仍同騎馬飛馳而去。雷八一間,是何形貌,陳妻答說:「恩人穿著一身白色短衣褲,腰間插著十幾把小鋼刀,面具尚有七粒紅點,始終不曾取下。聽他說話口音甚怪,單看皮色,似個飽經風霜。將近中年的壯漢,肩上並未掛著黑披風。」

雷八覺著陳妻所說形貌裝束,十九相同,只昨日少年,穿著雖然窮苦,看年紀至多二十六七,心想陳妻必未看真,天下決無年貌本領全都相同之人。陳妻後又說起蒙面恩人方才曾經來過,剛走不多一會,這些傷葯,便他取來。說你二人一會就到,但是前面不遠有一大片峭壁,崖那邊住有不少野人,千萬不可過去,樹上所釘樹皮警告,便是指此而言。雷八一算,時間正對,越知前後所見實是一人,只不知行蹤如何這等隱秘。方說:「這位恩人好到極點,我便永世作他牛馬都所甘願。」忽聽洞外介面笑道:「人都一樣,誰力氣大就該幫人的忙,雷八哥這等說法未免欠通。」回頭一看,正是昨日所遇少年,身帶兵器和黑披風、白色短衣褲連同面具全都去掉,仍是昨日風雨中見面時那一類破舊裝束,只腳上換了一雙新草鞋。

雷八大喜,跑上前去,雙手握著少年兩條虯筋蟠結的膀臂,仔細一認,果與方才蒙面恩人一般無二,不禁撲地便拜道:「大哥,你就是方才救我們的蒙面人么?你真和神仙老爺一樣。我雷八從小受苦,趕了十幾年車,居然遇到你這樣的英雄好漢,就死也值,真快活死我了!」話未說完,已吃少年雙手扶起。雷八想磕兩個頭,用力一掙,覺著少年雙手抓緊自己臂膀鋼鐵也似,休想掙動分毫,急得跳腳道:「你這位大哥,真不講理,我連受你兩次救命之恩,連頭都不容我磕一個,豈不把人活活悶死?」少年笑道:「我知你是個血性漢子,彼此情投意合,一見如故,何在乎這些虛禮!」雷八隻得罷了,笑問:「大哥,方才你在崖上朝我搖手,後又在林外現身,馬都未騎,你往桃源庄,怎會回來那等快法?」少年聞言,微一遲疑,笑問:「你從何處見我?」雷八說了前事,少年笑道:「狗子秦迪陰險狡詐,你們如再被擒,萬無生路。這裡的事說來話長,我看你們要想出山,恐還不到時候。前面崖後又有野人。他們原是數百年前避亂入山的人民。雖然善良,但他們那裡,地方不大,每年出產只拘自用。又受祖上遺命,不肯離山他出,法令更嚴,不願外人入境。近年受一好漢感化,比前已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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