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有翅膀的異人

賓主相見,一問經過,才知陳玉庭半夜醒來,正準備起身洗漱,去往後園練功夫,猛一轉念,瞥見燈光照處牆上映著一條脅有雙翅的黑影閃動。初見時還當眼花,忽聽奪的一聲,一把木柄小刀釘在面前桌上,牆上人影一閃不見,忙即追出,人已無蹤。同時前院十來個徒弟也有驚動追出,見面一問,說是方才見一有翅人影一閃不見,一算時刻正和自己所見相同,內中幾個本領較高、心粗氣壯的業已追將下去。跟著又聽自己人報,說房中並未失物,只將所戴碧洗帽花摘去,木柄上面斜刻著一枝短笛,轉念一想,忽然醒悟,忙命將徒弟追回,不令追趕。

自己回到屋內,由家人手中要過那口木柄小刀,見來人所留記號長才七寸,木柄佔去一半,甚是鋒利,不用時可以分開。柄上用火印烙成一支短笛,並非雕刻,也無名姓留下,料知是一夥最有本領的飛賊,人數至少也在兩人以上。自己和江湖上人平日只有好感,並無冤家,對方無緣無故開這玩笑,將信號留下,取走一塊碧洗帽花,其中必有原因。本來就料對方因在當地作了大案,知道他和官府方面相識,朋友徒弟又多,恐其作梗,來此警告。忽見一個心腹門人由後院得信驚起,趕來探詢,一見那刀和刀柄上的笛印,忙將日里所聞告知。

大意是說,近十天中城裡業已接連鬧了好幾處飛賊,失主都是富紳大戶,最奇是這兩個飛賊來去無蹤,前後六七家失主沒有一人見過他的本來面目,內中兩家非但養有護院武師,本身也是會家,不知怎的,出事時節業已警覺,又當大雪之後,房頂上面均有尺許來深的冰雪,竟未發現一點腳印。來賊均在人家夜飯剛過不多一會突然出現,事前事後必有兩條彷彿脅生雙翅的飛人影子在牆上一閃,轉眼無蹤。不論主人人數多少,本領高低,必要當場出現,閃上一閃。初被竊時失主自然急怒交加,一面追賊,一面查點失物,準備報官。可是不消片刻,主人定必嚴禁聲張,甚而家中養有武師的也都一樣,哪怕這些武師打手覺著來賊不等夜深人靜公然下手,偷走貴重財物不算,還要故意顯形,欺人太甚,使他丟臉,心中有氣,自告奮勇想要捉賊,均被主人再三勸住。內有一家是個惡霸,更為可笑。因那飛賊偷走大量財物,照例留刀之外並還附有一張紙條,主人看過便即燒掉,也不知說些什麼。第二日忽將所養武師打手一齊遣開,推說庫存金銀已被來人知道,大是不妥,自帶心腹下人挑那最貴重的金子用小皮箱裝好,放在後樓無人之處,卻不令人看守,第三日早起忽然不見。

所用武師有一人本是鏢行出身,本領頗高,看出主人受了飛賊恐嚇,非但不敢聲張,並還照飛賊紙條警告所索金銀數目準備停當,放在無人之處,等他來取。自覺食人之祿不能忠人之事,眼看主人受此損失,無計可施,傳說出去丟人太甚,越想越氣不平,再三設詞探問,主人先是守口不說,後經力勸,並說:「就是來賊厲害,主人顧念身家性命,不肯和他計較,多少也應使我們知道他的來蹤去跡,好作準備。否則,照他這樣言不二價,日後來之不已,多大家財也禁不住對頭貪得無厭。偷去大量財物不算,還要主人親手送上,天底下哪有這樣情理?我們和江湖上人都通聲氣,主人如說實話,哪怕敵他不過,由我們去尋門路,也許套上交情,憑著江湖義氣將所失財物討些回來,豈不也好得多?就是我們不怕丟人,主人也要防他來之不已無力應付才好。」失主方被說動,說了實話。

原來這兩個飛賊非但本領高強,神出鬼沒,並還深知主人底細和那許多不可告人的陰私之事。紙條上寫,他那不義之財最多,當時不曾取完,必須照他所說金珠數目放在後樓無人之處,等其自己來取。口氣並不十分兇惡,也無恐嚇之言,但是使人一看,想起以前所為先就心寒,再加對方那等神秘奇怪,宛如鬼物的動作,自更膽怯心慌,只得忍痛答應,井還禁止下人聲張等語。那武師雖因衣食所迫,受富貴人家豢養去做鷹犬,多少有點骨氣。聽主人說完,再三哀求不令泄露,口雖答應,心卻氣憤,不便張揚,便在暗中留心,一面約了幾個有交情的能手想和對方一拼,哪知過不兩天就看到顏色,不好意思再吃主人的飯,只得告退出來。不知怎的,被他訪出被竊的已有好幾家都是這樣情勢,失主一個也不敢聲張,自知不是這兩人的敵手,業已準備回鄉,因和那徒弟相識,日里來此作別,背人談起此事,所以知道此刀來歷,連那告退的武師本人對這兩飛賊的本領也佩服到了極點。至於外面傳說更是神奇,內中幾家失主的下人都說飛賊和鬼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脅下生有雙翼,並能化身為二,同時行動,其急如電,誰也休想捉摸。本身經歷雖未肯說,料被對方製得啼笑皆非,吃虧不小,所以心灰氣沮,情願回家種地,自捲鋪蓋。為了昨夜和那武師踐行,回來太遲,見師父已睡,不曾稟告,所料飛賊來意也和武師相同。

陳玉庭聽完前言,料知紙里包不住火,只管失主被飛賊嚇倒,不敢報官,照此目中無人,膽大妄為,風聲終難免傳說出去,必是官府得到信息,或是有什人想請自己相助擒賊,所以對方先來一個警告。想起自己多年盛名,這兩個怪賊竟不放在眼裡,上來先顯顏色,示威恐嚇,實在氣人。但照對方這等本領行為,便是自家師徒出手恐也難佔上風。正料趙、畢二捕人最機警,耳目又多,不會不知信息,也許官府方面命他來尋,果然天還不曾亮透,趙、畢二人便尋了來。互相一談,玉庭一聽昨夜那兩家失主出事經過,比徒弟所說還要神奇驚人。

飛賊舉動和昨日武師所說那幾家被竊的情形差不許多,但這兩家乃本城最有名的顯宦豪紳,家中奴僕成群,並還養有不少武師,幾位小主人又都愛武,內中一家正在家宴,先是大廳壁上現出一個飛人影子,往來兩次,都是一瞥而過,上來不曾想到鬧賊。後聽家人來報,說庫房大開、失去大量金銀珍貴之物,眾武師也被驚動,立時點起燈籠火把,房上房下四面搜索,鬧了一陣,連飛賊影子均未見到。因主人的子女孫兒年輕喜事,又會一點武藝,得信紛紛奔出,在眾人簇擁之下前往捉賊。老封翁和幾個婦孺還在席上,旁邊立著幾個丫頭,正在拍桌怒罵,說下人無用,這樣多的人剛黑不久竟會失竊,一面忙著命人查問所失財物,猛覺一股急風,燭影搖搖中面前立著一個怪人,揚手一道寒光釘向桌上,跟著叭嚓連聲,四外所懸華燈畫燭立被打滅了六七盞。就這滿堂男女老少哭喊驚呼之際,人已不見,驚慌忙亂中只看出那飛賊從頭到腳都是黑色,也看不出他的面目,兩脅下面彷彿垂著兩片翅膀,不住顫動,人也單腳立地,上身向前,形如飛鳥,只閃得一閃,一聲哈哈,人便不見。據兩個幼童說,黑人會飛,轉身時兩膀平分,兩翼一展,那麼厚的棉門帘竟會無風自開,往門外飛起。

老封翁驚魂乍定,再看那道寒光乃是一柄明晃晃的小刀,上面附著一個紙卷,看完之後當時燒掉,立將家人子女連所養武師豪奴召集攏來,正不令眾人聲張,隔院忽又有人來報,說左鄰兒女親家也被竊盜,所失財物甚多,正和賬房師爺商計,開了失單,想往報官等語。老封翁聞言大驚,想起紙條上面警告,慌不迭親身趕去,兩親家背人密商了一陣,覺著失竊財物事小,如與飛賊結怨還要身敗名裂,連朝中做官的兒子也要同受其害,只得忍痛中止前念。因聽老管家曾和趙三元商量,惟恐縣裡得信,走漏風聲,並還連夜命人拿了親筆書信去向縣官通知,情願自認晦氣,不令張揚捉賊,說得那飛賊簡直像個怪物,神奇已極。

賓主三人全都深知江湖行當,雖覺對方實是幾個飛賊,決非鬼怪,不知用什巧妙手法故示神奇,做得這樣嚇人,但這本領之高也非尋常所能抵敵。商量了一陣,因那幾家失主的武師內有數人相識,便由玉庭出面請來探詢,提起此事全都搖頭嘆氣,說起對方本領之高連聽都不曾聽過,如何能與相抗?如照趙、畢二人原意,向他拉攏,套上交情,就說失物不能歸還,能夠請他遠方發財,不再生事,免留後患,使大家吃碗太平飯,少擔心事也是好的。誰知對方軟硬不吃,始終尋不到他蹤跡,只想打聽下落,與之結交打招呼,人見不到,還不致吃虧;如想和他硬拼,約人尋蹤搜索,便非吃苦頭不可,不是被他趕在頭裡朝所請的人先開一個玩笑,使雙方啼笑皆非,做聲不得,便是吃上一場苦頭,逼得你知難而退。內中兩個好手無意之中聽說,大明湖邊有幾家窮苦漁人忽然換了棉衣,生了疑心,暗中留意,前往訪問,除覺那一帶的苦人家中都有存糧,面帶笑容,有的並還穿上新買的冬衣而外,別的一句也問不出,歸途卻吃了一個苦頭,幾乎送命。經過詳情未對人說,但一到家便向主人告辭,並還聲明,從此不吃這行好飯,次日便即起身,誰也留他不住。最奇是這飛賊下手前後,牆上必有一兩個脅生雙翅的黑影閃過,時單時雙,並不一定,偶然又在同時出現,形態相同,連動作都一樣,彷彿會有分身之法,一時化身為二,動作之快從來所無。

南關富戶朱百萬事前因得內親密告,想起家中富有,恐其光顧,暗中戒備。本人會武,並借請客為由,暗中約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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