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雪夜除凶

旺子等三人到了後半夜,忽聽馬嘶,郭氏弟兄因日里睡足,又見旺子乃大俠鐵笛子惟一愛徒,年紀輕輕,已得師門真傳,本領甚高,有意結交,知其急於完成師命,心中盼望卜老人早來,決睡不著。天氣又冷,大家日里業已睡足,又料這兩日谷中必有變故,老人如來,必在深夜和天明以前,事前議定,這兩三日以晝作夜,一同守候等信,並備了些酒菜,作為圍爐消夜之用,聞聲立同趕出一看,果是小花雲豹空身踏雪趕了回來,馬蹄上面還綁有棉布草把,但未附有冰雪。雖然雪止天晴,崔、南二女借馬時雪並未停,比昨日途中所遇大雪小不了多少,這類浮雪最易黏附所綁草把之上,如何沒有雪痕?低頭一看,馬腳上面外層草把已被人去掉大半圈,上面並還附著一些碎冰。天氣大冷,連草把一齊凍凝,想起遇救時卜老人所說之言,分明馬到以前被人將馬蹄上冰雪去掉,料知又是此老所為,只不知殺賊之事下手沒有。郭氏兄弟先將那馬引往暖處,喂完馬料,歇上一會,披上一片毛氈,引往外面月亮底下遛了些時,然後引往馬棚之內。等到天明,仍無動靜。谷中本來托得有人隨時送信,傍午人來,說谷中並無事故發生。三人料知二老昨夜不曾下手,只得分別安眠。

旺子第三日又白等了一天,第四日天明後,剛卧倒不多時,忽聽外面有人來喚郭氏弟兄,隱聞男女談笑之聲,連日熬夜不曾睡好,相隔頗遠,又聽不真切,只噹噹地土人尋他弟兄有事商計,並未在意。心裡一迷糊,二次昏沉睡去。醒來天已將近黃昏,方想這一覺睡得真香,竟睡了許多時候。剛剛起身,去往外面更衣洗漱,忽然覺著崖洞中只剩一個中年婦人,自稱郭大之妻,待客甚是殷勤,湯水飲食早代準備周到,人極謙和,此外不見一人,連昨日所見郭大的兩個兒子也都不在洞內。先當有事出外,也未多問。等到主人來請用飯,見只自己一人獨食,方始奇怪,笑問:「大嫂,可知大哥二哥往哪裡去么?」郭妻方說前事。旺子聞言,不禁大驚。

原來今早來人正是女俠林玉虯和一中年同道,說起青林壩山腹內隱伏多年的凶人老賊戚當和兩個心腹死黨,均被卜氏二老除去,地底機關全破,山腹地洞也用山水淹沒以及火藥震塌,各處洞口均經填塞,以免將來惡賊利用。並說老賊昔年本是襄陽首富,出身世家,從小好武,專交江湖異人,不論善惡,一體延納,人又奸狡機警。少年時最肯用功,曾有賽孟嘗之名,誰也不知他是一個窮凶極惡的神奸巨害。後來本領越高,漸漸霸佔人家婦女,露出本相,正派一點的人不知他本性如此,苦勸不聽,相繼絕交,內有幾個並還遭他毒手陰謀暗害,殺以滅口,只剩一群江湖惡賊雖和他勾結越深,同惡相濟,遇到利害關頭,或是雙方有什爭執,仍不免於遭他毒手兇殺,端的兇險已極。

老賊天性貪鄙吝嗇,最工心計,以前慷慨揮金,全和做生意下本錢一樣,所結交的都是一些有本領的江湖中人,所做善舉也是裝點門面,並非真有好心。因其詭詐多端,對於所營商店和租出去的田地,想有極巧妙的方法,不似別的土豪惡霸,只知盡量壓榨,竭澤而漁,逼得人家家敗人亡,怨聲載道,所得還沒有他多。從來不曾殺雞求蛋,表面專說好聽的話,做好聽的事,對人更是謙和已極,哪怕一個長工奴婢,也極少見到他的疾聲厲色。可是他那收刮的方法卻是精明仔細,一絲不漏,使他手下的人,無論夥計佃戶,老有一碗苦飯可吃,偶然還可得點甜頭。表面賞罰嚴明,實則人力被他用盡,所得也全被他用心計巧取了去。外人看去,這些人的婚喪喜慶、生養死葬他都照顧周到,實則這些受愚的人從六七歲起直到老死,無論衣食婚喪、人生必需,沒有一樣不在他的操縱管制之下,稍有違忤,或出一句怨言,非但所求永遠不能如願,還有性命之憂。他那兇殘直無人性,對那愚蠢忠厚的人還好一點,對方只要精明強幹,哪怕多麼賣力,也必被他注意,認作將來害群之馬,稍有不合,看不順眼,當面格外誇獎,借些題目多給賞賜,過上三兩月,再暗用重手法將那人殺死,把先給的財物也全偷了回去,下手既極隱秘,人死又在多少日後,表面上看不出,也無一點傷痕,下手的人除他自己,只有限幾個心腹死黨,余者連妻妾門人都不知道。方法不一,巧到極點。便是平日節儉、存有餘財的人,也在遭忌之列,稍微一多,命必不保。十年功夫,單被他暗殺的店伙佃戶便不知有多少。

在他手下,不論開店種田和代管別的行業,至多只有衣穿飯吃,此外所得全是他的。如其有了功勞,暫時得到他的獎賞,為數並還甚多,使人眼熱,均想學樣,那被獎的人便入了危境,往往學的人還未到手,有功的人十九已送了性命。因此他所經營的產業,無論田地商店,都比別的富家多出好些利益,從無虧本之事。由十七八歲弟兄分居之後,年才三十,便富甲一鄉,三十歲後,財產之多更是不可數計。就這樣,他還不肯滿足,因其一面窮奢極欲,想盡方法享受,荒淫逸樂永無止境,卻又生著有進無出的吝嗇心情,非但真正窮苦的人沾不到他分文的光,便他窮苦親友也從無一人得過他的好處。平日浪費均記有錢數,用得太多,立時帶了面具,單身出去搶劫上一大票,把用掉的找回來,還要加上好些倍才罷。不是看準有大油水而拿得穩的,決不下手,下起手來卻是又陰又毒,永遠不留活口。行動機智,隱秘已極,不是對方人多,或是財物重大,非用幫手不可時,連那幾個心腹死黨也輕易不肯帶去。往往隨他多年的門人也都當他經商所得,便有人說也決不信他師父會當強盜。

自來紙里包不住火,作惡的人無論心機多麼奸巧,早晚終要露出破綻。這一年忽然陰謀敗露,被武當諸俠尋上門去,老賊師徒本難活命,只為卜二先生和老賊續弦之妻任如玉原是中表兄妹,從小互相愛好,雙方雖非真箇血親,但因當地宗法關係不能成婚,兩家父母全都固執不允,反加防範,屢次嚴命告誡,終於迫得雙方分手,一別多年。二人本來都有家傳武功,後又遇到明師,各練成了一身驚人本領,卜氏二老自然更高。如玉先嫁一人,過不幾年便被老賊勾引成好,不久離異,做了老賊的繼室。事隔十餘年,雙方無心相遇,卜二先生天性奇特,為了婚姻不能如意,終身不娶,又守父母遺命,已不再有夫妻之想,對於此女卻是愛極。老賊得知此事,非但不怒,反因此女明言相告,想起自家所行所為,早晚難免身敗名裂,想借對方之力作為將來免禍之計,暗用心機與之結交。卜二先生只圖與意中人常時相見,竟不借與賊為伍。

他和武當諸俠本是至友,老賊事敗之時,他正得信趕到,再三向眾求情苦勸。武當諸俠一則和他弟兄交情極深。二則當年黃河決口,水災浩大,須用巨萬金錢,急切間無從籌備。老賊用心深險狡詐,大量藏金,無人得知。被擒之時,自稱平日所劫不義之財都是貪官污吏、土豪惡霸所有,先前殺人雖多,今已悔悟,如能饒他全家性命,情願將功折罪,由他獻出家財,以作救災之用。諸俠急於救災,卜二先生又在一旁力保,說:「諸位以為老賊用心難測,將他留下,未免可慮,但我願負全責,從今以後守定老賊,永不離開他一步。如其在外為惡,由我一人擔待。」並還指出隱居之處。諸俠心想:老賊悔禍與否雖不可知,暫時卻可救出千萬人的生命,何況卜二先生的本領制他得住,自己情願看守他到老死,決不離開一步,平日交情太深,如再固執,難免翻臉,多生枝節,只得答應下來。

為防老賊享受已慣,年紀快老,此後生活窮苦,也必難免生事,並不將他家財全部取走,只令訂約立誓,便將老賊全家連手下門人一同釋放。內中幾個最兇惡的先已殺死,不知情的俱都遣散,只有限十幾個少年男女,情願跟隨老賊一同隱居,受那約束。這些都是平日受愚較深的,並非全是惡人,定要相從也就聽之。商定之後,一點老賊家財,實在多得驚人,單是田地就有好幾千畝,凡是通都大邑均開有他的買賣,並還不止一種行業。那大一場水災,所用賑糧銀米,他一個人竟佔去十之八九,底下還有不少財產未動。

老賊人雖窮凶,用的人卻極老成幹練,謹慎忠心,手下共有八九十處糧樞,三百多處買賣,均由受過他多年訓練考驗、甘心永遠做他奴才、代為盤剝經營的幾個大總管率領,表面上仍由老賊當眾聲言,說他年將半百,雖有敵國之富,連個兒子都沒有,今已看破世情,日內便要披髮入山,自願將那大量困產按人數分配,送與佃戶長工和當地沒有田地的土人,耕種為業,由那幾個總管分別代寫斷契,蓋上他的圖章,並向官府立案。所有店鋪資財和他所置幾百處房產,有的變賣助災,有的一半分送執事人等,一半充作善舉,並稱入山在即,不願久停,一切均交總管辦理,由武當諸俠推出兩人當面交待,替他全權主持。第五日便被卜二先生押了上路。

就這樣,老賊暗中留下來的金珠細軟仍多得不可數計,內中並有一處金銀窖。武當諸俠因他所獻財產救了千萬人的性命,又使許多苦人從此有了田業,可以度日,明知鬧鬼,也就不為已甚,何況卜二先生又在極力袒護,只得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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