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古洞藏凶 小俠被困

旺子瞥見凶猿四爪飛舞,口中只慘嗥了一聲,五件暗器全數打中,知其不死必受重傷,還未看出凶猿下身被馬咬住。因將撲到身上,忙又一掌打向一旁。那馬也知凶猿厲害,見其往旁翻倒,就勢把頭一抬,甩將出去,就這樣仍帶出十多丈方始甩落,跌向積雪堆中。旺子見那凶猿仰翻地上,想起來勢那等猛惡,也頗膽寒。正料所遇全是怪物,小的已死,大的也似受傷,不曾追來,以為事情過去,業已脫險,馬還狂奔不止,再有兩三丈便可衝出山口,方想喊它回去,猛又覺著一股急風當頭壓倒,不禁大驚,自知不妙,想要回手撐拒,已自無及,敵人來勢竟比閃電還快。當時只覺身上一緊,好似上了一道鐵箍夾板,連人帶雙臂立被束緊,休想掙扎分毫。同時坐下馬也似知道厲害,奮身一躍,旺子便連敵人一齊離馬而起,驚慌百忙中覺著敵人是想用腿將馬夾住,心中恨極,用足平生之力一挺,兩腿用力朝後蹬去,腳後跟恰巧踢中敵人的迎面骨。

旺子生來力大,情急拚命,用足全力,敵人不料他身手如此靈活多力,自然有些負痛,怒吼了一聲,兩腿恰巧一松,旺子雖被擒下馬來,馬卻全仗此舉逃走,連行李帶鏢囊一齊帶走。旺子背朝後面,看不清敵人面目,只覺那是一個周身有毛的人。眼望前面小花雲豹翻蹄亮掌,月光之下宛如飛星過渡,連頭也未回便自落荒逃去,與平日所聞相助對敵之言不符,好似驚慌已極,接連兩次掙扎均未如願。身後敵人一面搶了旺子往谷中狂奔,口中連聲低嘯,怒吼發威,凶暴已極。

這時旺子連兩眼也被夾緊,反正不能脫身,再一對面,看出那是一個瘦長微駝的敵人,只是穿了一身翻毛皮衣褲,頭戴皮帽,連臉遮住,兇惡異常,想起郭氏弟兄之言,便不再強。暗忖:前遇卜老人所穿衣服也和怪人一樣,但是身材較矮,與這廝不同,也許谷中人都是這樣打扮。這廝便是所說惡賊,否則哪有這樣厲害。正在尋思,忽見兩個少年男女飛馳而來,剛一見面,怪人便向其暴跳,問:「你們往哪裡去了?小狗和馬刁滑已極,差一點沒吃他虧。長臂兒已為所殺。這東西近年不大聽活,常時偷偷出外,顯露形跡,差一點被人看破,便是今夜不死,早晚也必殺它。此馬逃走實是可慮,你們早來片刻,哪有此事?還不快將猿屍連我那走路傢伙快些尋回,立在這裡想等死么?」少年好似怕極那怪人,諾諾連聲,飛馳而去。女的生得長身玉立,年約二十多歲,雪月交輝之下,又穿著一身緊身白毛皮衣,看去越顯光艷,不像怪人皮毛太長,刺蝟也似,人並不胖,穿得卻極臃腫。少年男女雖然戴有風帽,面目均露在外,看得逼真。旺子正想罵他幾句,少女忽然冷笑道:「老鬼,你說誰等死呢?」怪人見她發怒,立時改口笑道:「我未說你,說的是他,何苦多心生氣呢?」

旺子剛聽出怪人口音忽變,甚是溫和,與方才暴跳怒吼形同野獸迥乎不同,口音也和杜霜虹那樣的南方人相像。心想:此時落他手內,罵也無用,平白吃苦,且等到時再說。剛把氣沉住,暗想主意,忽聽少女怒吼道:「他是我的哥哥,你這死不要臉的老鬼,想拿師長架子欺他嚇他,我先和你拚命。」說完叭的一掌打向怪人臉上。旺子聽出雙方師徒以小犯上,怪人這樣兇惡,少女又有拚命的話,雙方一起爭鬥,便可乘機脫險。誰知那麼凶暴的怪人,吃少女打了一掌,竟和沒事人一般,反而伸手挽了少女,賠笑說道:「看你面上,我不和他計較就是。我自聽你上次一說,從未說他一句重話。本不會發脾氣,只為他來慢了一步,將馬放走,一個不巧,此馬尋來主人,便是一場大禍,心裡真急,才說了他兩句,你這樣生氣作什?」少女怒喝:「放屁!照你近年所為,哪一樣不是倒行逆施,真要怕人,也不這樣作惡了。」

旺子心方一動,少年業用怪人銀杖挑了猿屍飛馳趕來。前兩敵人本是邊說邊走,少年一到便說:「死猿身旁發現腳印,好似有人走過,先未留意,後來俯身去挑猿屍,方始看出那腳印有好幾處,但不相連,也看不出在前在後。雪停不久便有人來,腳印只有猿屍身旁一處最深,余均極淺,不用師父夜行燈決看不出,還望留意,這娃兒恐有同黨。」說完,剛聽怪人「噫」了一聲,意似有點驚疑,猛覺眼前一暗,原來道旁滿堆積雪的危崖後面,有一兩抱粗的古樹,後面有一裂縫,敵人忽同鑽將進去。到了裡面,身子忽又往下一沉,便同落了下去。上半光景昏暗,腳底卻有光影閃動,轉眼到地。怪人忽從壁上取下一根長索,將人綁好。那索看去只有拇指粗細,但是堅韌非常。

旺子機警,見少女幫助捆綁,表面不強,暗中用力,假裝垂頭喪氣,微微繃緊,跟著便被敵人提了進去。由一高低曲折、每隔二三十步懸著一盞昏燈的甬道中走進,也不知走了多遠,前途忽轉黑暗,高高低低路更難行,中間還要跨越過好些鍾乳山石。少年取出身邊火筒當先照路,怪人提了自己和少女並肩同行。到了盡頭石壁,少年伸手壁上拉了一下,隨聽鈴響,跟著一片轟隆之聲,石壁往旁移開,現出一洞,只有半人多高,隨同三個敵人剛剛鑽進,又到盡頭。少年喊了一聲,前面黑影動處忽然大放光明。原來盡頭處懸著一面黑色厚幕,剛剛挑起,等到裡面一看,只覺珠光寶氣,耀眼難睜。石洞高大,陳設富麗,比昔年所見張庄的書房還要華麗得多。又轉兩個彎,方覺所過之處,雖是山腹石室,經過敵人多年布置,非但到處錦繡紛羅,陳設珍異,並還生有壁爐盆火,火焰熊熊,溫暖如春。沒有多時,身上便出了汗,方想:這樣暖熱的所在,周身被他綁緊,豈不熱得難受?似此兇惡之徒,虎狼不如,好說歹說俱無用處,不如忍氣為高,以免吃那眼前苦頭,話到口邊剛剛忍住。

前途光景又黑又暗,那些華美精緻的洞室業已走過十來處,最後現出一條只容兩人並行,和入口差不多的甬道,地勢比較平坦,但越往下地勢越低,光景越暗、盡頭還有一道石級,剛走下不到一半,俯視腳底是一洞穴,黑沉沉的,當中洞頂懸著一盞昏燈,離地大高,也看不出多深多大。右側壁上也有兩盞昏燈高掛,隱約現出兩處小洞,昏燈影里好似入口裝有鐵柵,氣象甚是陰森凄涼。忽然一陣陰風由腳底吹上,隱隱帶有一股血腥氣味,冷氣侵肌,令人毛豎,把方才身上的熱氣消了一個乾淨,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料知下面必是囚牢。此行兇多吉少,決無生路。回顧怪人不知何時走去,只由少年挾著自己,少女隨在身旁,二人一路低聲說笑,並未理會自己。靜心一聽,所說都是日常飲食起居不相干的閑話,再不便是師父近來膽子越大,越發任性,實在可慮等語,沒有談到一句正文。

旺子正想此女似和仇敵貌合神離,且等到了牢內拿話試探,再打主意。忽見少女說了兩句,沒有聽清,台階已快走完,業已望見洞底。少女忽令少年把旺子放向一旁,低聲說道:「你真看輕了他,這老鬼屬曹操的,我二人一路,又帶著一個敵人,他非跟來不可。我料他將這娃兒囚禁起來,暫時不殺,必有用意,也許又和那年救你一樣,換上一副面目,由秘徑繞往下面做好人呢。他對我兄妹業已生疑,其實事情冤枉。事已至此,老的那樣固執,就有人肯幫忙,也是無法,就他能夠放過,離開老鬼又往哪裡去呢?」少年驚道:「師父雖然表面陰柔,內里剛愎自用,凶暴自私。這十多年中共總收了六個門人,內中四個均因犯規犯忌,或是膽小逃走,做了他的口中之食,如今就只剩我兄妹兩個,他又那樣愛你,就看我不得,也必看你情面,哪有此事,你太多心了。」

少女忽似有什警覺,改口冷笑道:「你哪曉得,這老鬼實在氣人,我已失身於他,哪有背叛之理?只為他近來好好安樂日子不過,偏要冒險,出外惹事樹敵,每次擄來童男女,我看人家死得太慘,不肯幫凶,不合明言避開。他因所行所為我都知道,便疑心我和那四人一樣,想要棄他而去,也不想想,我一年輕女子,他那許多仇敵也都是我們的對頭,人生地不熟,哪裡是我投奔之處?這些日來我對於師娘還和以前一樣,對這老不正經的師父卻是一絲不讓。方才因他罵人毫無道理,我們根本不知今夜對頭要來,等人馬由上面過去,聽他招呼,方始得知。這樣快馬,又是冰天雪地,奇冷徹骨,我們不比那該萬死的畜牲,到底是人,怎追得上?他自家近來年老力弱,連一匹馬都擒不住,被他放逃,卻拿我們發威出氣。經我怒問,又說對你不是對我,恨到極處,忍不住打了他一嘴巴。他雖不曾發那凶性,仍以好言安慰,我知老鬼笑裡藏刀,反覆無常,往日雖然對他倔強,沒有今夜這樣無理,一個不巧就許生出惡念,性命難保。好在我已橫了心,這樣人生活也無趣。以前還說為了老爹,只要真心相愛,也還不去說他。沒料到他連我也疑心起來,早晚是死,索性拚命。休說對我打罵行兇,只要欺你太甚,也必和他拚命,自殺都可,決不受那惡氣。」

旺子本來細心,此時身在患難之中,自知難活,回憶張庄石牢被困之事,反倒有些膽大心定,始終一言不發,仔細觀察。見這兄妹兩人語聲雖低,一個慷慨激烈,一個似恐妹子恃寵而驕,觸怒敵人,一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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