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開渠興水利 妙計募災糧

旺子聽癩和尚一說,立被提醒,暗忖:恩師昨日曾說,既要立志除暴安良,扶危濟困,第一要與這許多受苦受難的善良窮人打成一片,才能成功,並還不致受那仇敵侵害。此言實在有理,什麼事都是人多力大,才易成就。我是他惟一愛徒,理應隨時留心他的言動和一切算計,遇事才能出力,忙謝指教,便回到小屋裡面,見鐵笛子剛由懷中取出一張新畫好的災區草圖,指示眾人少時如何分別出發,並說:「林颼父女本領甚高,輕功更有特長,群賊多半是他後輩,又知此老天生特性,識人甚多,都有深交,一呼即至,許多慕他盛名想要結納的尚不在內。昨日癩師弟他們不應做得太過,我先還恐激怒此老,樹下強敵,對方意氣用事,無端多生好些枝節,不料此老居然見風收篷,順坡下台,我們平空多出一個好幫手,再妙沒有。據我意料,休看張庄賊多,決不敢再輕舉妄動,多麼咬牙切齒,也必借口水退,拖延時日,暗中準備,求人相助。他父女這一去,更可把賊黨鎮住,不再討厭,雖然那幾個首惡元兇非除去不可,至多容他多活些日,多約幾個同黨凶人遭殃,這樣大水無法行動,也做不出什為惡的事。我們的人又多,加上天水這班刀客足夠應用,免得許多枝節,糧食也不致缺少。先沒想到事情這樣順手,如照昨日所說,把除害放在前面,非但手忙腳亂,這些糧食先就為難,就能到手,也有許多糟蹋,哪有這樣又和平、又順手的好呢?」

旺子先聽眾人口氣,好似這場惡鬥打不起來都在意中,聞言覺著這場熱鬧仍可看到,就便學點手法,暗中高興,從此便守在鐵笛子身旁,直到糧食用具相繼運來,兩面山坡上面,只是高地,俱都搭上蘆棚,砌好柴灶,一齊生火,造飯蒸饃,本來送往災區的賑糧已早陸續送走,只是鍋灶蒸籠和船樣樣缺少,不敷應用。到了黃昏將近,船和竹排越來越多,由男女諸俠分頭帶了糧食和救急的用具分批出發,一面把生熟賑糧用船、排送往災區,分贈災民,使其暫時充饑,把低處的運往高處,有那無家可歸、蹲伏屋頂樹枝上面的災民便用空船接回,分別安排食宿之處。天水來的刀客先後約有二三百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勇士,在鐵笛子領頭之下,早就漫山遍野斫伐樹枝茅草,搭好窩棚,作為災民住處。一面分配他們應用必須之物,令其暫時休息,等到水勢稍退,人的精力恢複過來,再以工代賑,開掘河渠,一面重振廢墟,分配田地,有那代人耕種的佃戶,均由鐵笛子等男女諸俠代向對方交涉勸說,至少也使災區土人每一個都有田可耕,並還脫去田主人的壓榨欺凌。這些災民多與鐵笛子相識,便那未見過的,也早聽到民間傳說,當他神仙恩人一樣。

地方上發生這類水災,縣官多麼昏庸無能,也不能裝不知道。到了第三天,便有一個典史帶了幾個差人坐了小船前來查看災情,鐵笛子事前早有準備,容他轉上一圈,便另有人出頭,作為幾個糧商和一些隱名善士在此救濟,官家如願辦賑,立時奉讓,否則便請回去,不要過問。沿途災民見了小船上面官差再一同聲呼噪,說:「大水漲了三天,你們官家才來,名為救濟,共只兩條小船和極有限一點粗糧,有的業已發霉,我們連塞牙縫都不夠,等你救濟,人早餓死。難得新集鎮上來了幾位過路好心人出頭辦賑,並不要你官家分文相助。人家辦得又好,只兩三天人全救脫險地。你們那些鬼話,我們百姓早已看透,如和往年一樣,想要從中取利,來此作梗,這幾個救命恩人只要負氣一走,我們立時和你拚命!」有那激烈一點的,竟在高地上手指來船咒罵,要把人扣住作押頭,既說放賑,我們便和你要吃的!

那縣官因有貴客過境,只願應酬,自己不來,令典史代為查看,不料那典史也是個無用的傢伙,不知災民身後有人主持,只說當地民風強悍,當時嚇退回去。和縣官一說,比他還要怕事,但又沒有不來之理,和師爺們計算了兩天,屢命差人探報,均說放賑的乃是幾個藥商,都是四川財主,在附近鎮上開有糧店,銀米方便,山區災民已全脫險,到處歡聲雷動。因這幾個富翁前在別處救災,官府作梗,花了許多銀子,還受閑氣,故此不願人知,更不願官家參與,否則當時就走,丟下不管。縣官雖覺當地山高皇帝遠,好些事均可向上隱瞞,像這類匿災不報,要受極大處分。為了前程,只得硬了頭皮,帶上好些差役儀仗,照樣鳴鑼開道,又徵用了幾條民船,帶上一些乾糧,相機應付,前來查看。為防萬一,一到先去拜會張錦元,也不知談些什麼,便面帶喜容匆匆坐船趕回,只在張家吃了一頓酒席,連災區也未去,便偃旗息鼓各自迴轉,由此便無什事發生。

旺子每日追隨鐵笛子和各位師長之後,無論何事全都參與。諸俠見他小小年紀,如此用心有志氣,個個誇獎看重,樂於指教。鐵笛子無意之中收此好徒弟,更是高興,除細心指點,教以處事之法而外,並還抽出功夫傳授武功。姜、萬二俠和癩和尚、小啞巴更是稍有一點機會便不放過,就在同往災區放糧船上來去這一會,也都加以傳授,這場大水一直連到九月中旬方始逐漸減退。災民雖然救出,因那山洪是由山中流出,每隔兩三年必要發動一次,又發生過兩次大災,當地土人均有一點戒心,水頭一現,當時傳播開去。自從山口開了一條小河,山洪初到以前有了停蓄之處,無論水勢多猛,都要經過些時方始涌往山外。這次發水天雖還未亮,仗著老漢父子急公好義,人又機警麻利,遠近各村均經約定,稍見水頭,立時命人分頭告急,一面嗚鑼告警,所以受傷的人並不甚多,死的更少。水起前數日,先由山中諸俠供給賑糧,分別各村情形,各送三天熟糧,十天生糧,一面以工代賑,命眾災民準備河工用具,編織草袋,斫伐樹木,製造木排,工糧之外並有種籽分配,直到明春生活,均由諸俠包辦。一面分頭去往各村,召集那些災民,宣說河渠開成以後如何分配田畝,以及耕種之法。到了重陽節邊,又令災區遠近各村互推有才能的人同來山口,指示機宜,告以用主人方面業已說好,改變舊章,將租減收多半,從此公平交易,永無壓榨侵害之事發生,只管安心,日子必能越過越好等語。當時歡聲雷動,喜極涕零。

因鐵笛子和眾人事前再三告誡,不許泄漏,只說此是田主人的自願,因為河渠開通,有了水路,收成增加,井有幾位有財力的善士相助,互相勸說,才能有此結果,別的不許提說一字。這大一場凶災,和這大一片土地的分配,竟在雙方心悅誠服、公平合理之下全數辦完,地方官一點不知信息。為了時機未至,最重要的帝王專政尚未推翻,好些顧慮,事情辦得十分隱秘。除那些身受的災民外,表面上十分安靜,外人一點看不出來。最妙是連救災帶辦水利,須用大量賑工銀米,鐵笛子事前籌備的只得十之一二,下余都是張庄這三家豪紳惡霸和遠近各村落中的小富翁自願捐輸,張庄那十幾座糧倉竟由張錦元全數捐出,交由諸俠主持發放,隨意運用。張錦元乃附近各縣中有名的顯宦富紳,官府方面聽他被那幾個路過的善士感動,大量捐輸,救此災荒,自然更無話說。

旺子用了好些日苦功,仗著聰明機智,學會許多本領。又聽癩和尚說,照此進境,稍差一點的賊黨已能取勝,暗中高興。每日盼望水退,好和群賊惡鬥,為民除害之外,自己還可一試身手,實地演習,增加許多見識,哪知一直沒有信息。後來聽說,十之七八的賑糧均是張庄糧倉中物,好生驚奇,兩次想問,均被萬芳暗中止住,心正不解。到了十五日里,水已退去多半,災情已早穩定,許多避水災的難民也都準備重建家園,搶前耕種,鐵笛子忽命旺子同了花蟬、張三去往天水一行,就便認明入山途向,以為日後往來之計。旺子自然遵命,隨了花、張二人起身。

這時水剛退了一半,仇敵那面音信全無,連明年重訂約會都沒有過。偶然聽到眾人口氣,張庄這班賊黨並未離去,旺子心雖惦記,終覺還早,不會說到就到,三人去時乘馬,歸途騎的又是那匹小花雲豹,往返不過三四天,怎麼也能趕上。只奇怪這幾家豪紳惡霸均與仇敵一黨,怎會這樣捨得聽話,把所有存糧全數捐出助賑?這類可博善名的事他還不肯出頭,只在暗中交與各位師長主持。仇敵均非庸手,非但不曾作梗,也無一人見面,是何原故,心中不解。到了天水,住了一日,便忙著回來。花、張二人知他心意,也未堅留。

旺子聰明,出入山口的幾條秘徑業已看熟,匆匆分別,騎馬便往回趕。歸途馬快,當日到達。途中看出靠近新集張庄一帶已全現出地面,想起連日秋陽甚好,山水照例說退就退,何況山口內那條河道業已開通,水退起來更加容易。照此形勢,賊黨便是不來挑戰,諸位師長也必尋去,雙方日內非動手不可。到了張庄,見一切如常,甚是安穩,好些惡奴均在打掃水泥和水後的積污,先未留意。後有一人點首招呼,甚是和氣。自從發水第三日,因事已叫明,師徒四人業將形貌還原,旺子還得了幾粒易容丸,早就現出本來面目,又隨諸俠坐了竹排往返災區,張家這些惡奴打手常在門前看水,知他已拜異人為師,大為驚奇。後來糧倉開放,旺子前往取糧,彼此越發相識,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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