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

鐵笛子知旺子依戀自己,年幼天真,貪功好奇,恨不能時時刻刻跟在身旁,此舉大非所願,溫言笑說:「徒兒不必失望,以後隨我練成本領,照你平日心志出去救人,應辦的事不知多少,好些艱難困苦、驚險新奇的事都要你去經歷,只恐你到時還顧不過來呢,此時忙它作什?你既說有恆心毅力,莫非兩三年的光陰都忍耐不得?我實是人單勢孤,雖有兩三個好幫手,還未通知他們,把你帶在身旁諸多可慮,一個不巧於你反有大害。我此去一半便為尋人,明知你不願意,也只好如此了。」話未說完,忽聽門外有人介面道:「這倒未必,鐵老兄你也大怕事了。」

這時天明已有半個時辰,山村人傢俱都早起,山口外鎮上又當趕集之期,路上早有行人走動;因是雨大,秋糧業已收穫,除卻必須趕集的土人冒著大雨,踏著水泥急溜,肩挑背負販往山口涌去而外,人家婦孺沒有什麼事的人都守在家中不肯出來。旺子昨日被擒,雖早鬨動遠近,左鄰王家是自己人,右鄰相隔尚遠,人都怕事,見旺子破窗裡面蒙有毛氈,房門緊閉,門前還隔著兩片水塘,均恐連累,就避嫌繞路蹈水,儘管不平,無人敢於多事。王老漢早有防備,翁媳店伙三人輪流守望,見人一點頭,就有幾個最關心的也都去往王家酒鋪打聽,吃王老漢一敷衍便各走去。山口原沒有多少人家,不消片刻全都走凈,偶然也有一兩人落後走過,師徒二人均知有老漢代為照料,見有外人必發暗號招呼,因此連鐵笛子也未留意。

旺子所居地勢頗高,門在王老漢旁邊,相隔約有兩三丈,中間一段地勢較低,積有一兩尺深的雨水,小溪也似流得正急,寬達四五尺。憑這師徒兩人的耳比如真有人縱過,休說鐵笛子,便是旺子也聽得出幾分,事前竟未絲毫警覺。一聽門外有人介面,旺子方覺老漢走時說得好好,怎會來了外路人,沒聽他們招呼,同時聲才入耳,門外已有兩人走進,身上全都穿著一身油布雨衣,業已舊得褪了顏色,上面還補有巴,好似漆過幾次。頭上各有一個帽套,連臉也被遮住,看不清面目。身材均不甚高,內中一個發話的人更瘦小。事出意外,待要詢問,鐵笛子業已上前,和矮的一個抱在一起,甚是親熱。另一人身材也頗瘦小,只比發話的略高半頭,忽指旺子笑道:「師兄,你這位令高足真箇機警,你要不起身招呼,也許還要拿鏢打我們呢。」鐵笛子笑道:「這娃兒倒還不差,就是喜歡螳臂當車,不管對方強弱,便和人家硬拼,我真代他擔心呢。」

旺子聞言,面上一紅,知道來人乃師父好友,心中驚喜,忙把手垂下,恭身行禮,方說:「旺子年幼無知,二位師叔不要見怪。」已被另一人拉住,笑說:「我是說笑,你不要多心,我們也不拘這些禮節。倒是我和你飛叔老遠趕來,冒著風雨走了半夜,到一人家投宿,偏巧主人與我們三人相識,又是王老漢的好友,昨日夜裡聽老漢說過,知你被張家惡霸擒去,飛叔便要往救,是我將他攔住,說你師父在此,張家就是銅牆鐵壁也早救出。本來不等天明就要趕來,又因那家苦苦挽留,又是一個窮苦土人,不便辜負他的好心,每人吃了一碗麥粥。天明上路,因正趕集,聽人談說昨夜張家好似出了點事,又一人說主人寬宏大量,所擒放羊娃業已逃走,老莊主憐他孤苦,已不再追究。我二人先料你師父所為,心正好笑,忽然發現兩個賊黨向一土人打聽張家的事和你師父化裝以後的形貌,不料那些土人當中有好些都你師父朋友,故意說了一個亂七八糟。那賊聞言將信將疑,自往酒店買點心吃。我們業已探出來歷,恐被看出,沒有跟去,為此耽擱。

「你飛叔此時腹中有點空虛,想吃點東西,可笑那老漢坐在席棚底下假裝望雨,一別多年,竟未認出,我們只朝他打了一個暗號便走進來,也許還不知道呢。我看他店中正在燒雞煮菜,酒客一個都無,必是想要款待你們。多年老友,無須客氣。再說,此時他也不應顯露形跡,你可到他那面把雞要兩隻來,隨便拿點吃的,讓你飛叔解一解饞。有你師父在此,他決不會要錢,無須和他客氣。如問來了何人,可說你師父舊友,叫他不要過來。你去時也要留心,先看兩頭無人,再走過去。我已看好地勢,你這扇門開得甚巧,有樹遮避,雨下又大,不致被人看破,到底留心些好。我們不怕,老漢好容易洗手多年,無人得知,不要為了我們惹出事來,快去快回吧。」

旺子先就聽出那人語音清柔,像個女子,正在連聲應諾,來人已將背後小包放下,連雨衣雨套全數脫去,現出本來面目。看去二人年紀至多不過二十多光景,那帶女音的一個年紀好似更輕,像個美少年。二人均穿著一身尋常布衣,但都那麼勻稱貼身,英姿颯爽,只管長途賓士,面上不帶絲毫風塵之色。內中一個包里甚是沉重,料是隨身兵器和換洗衣服包在一起,但又不大,每人身上還有一口短劍。剛看出身材稍高的好似女扮男裝,男子絕無這樣美秀。暗忖:二位師叔這樣打扮,走到路上,如是晴天,豈不容易被人看破?聽完轉身要走,鐵笛子正和矮的一個說話,忽然喊住,笑說:「你真看不起老漢了,你兩夫婦想吃東西轉眼就到。外面雨大,何必罰他多跑一趟。再說,他頭一天拜師父,還未給二位師弟師妹引見呢。」女的笑道:「我真糊塗,只圖方便,以為相隔不遠,忘了外面還在落雨。不過師兄也太心疼徒弟了。」

鐵笛子方答:「落雨還在其次,本來我有事要走,不料你夫妻這樣義氣,老遠得信便趕來了,我索性和你二位談上些時再作計較吧。」說完,剛令旺子上前拜見,說:「這兩位是你師叔,你已入門,本不應該隱瞞,到底年幼,如知底細,恐其走口,故此我的真實姓名未對你說。二位師叔卻是無妨。我三人都是關中諸俠和俠尼花大師的門下,另外還有幾位不在此地,平日彼此意志不大相同,也難得見到。只他二位和一位沈師叔連我四人久共患難,就是有事,每年也必見上一次。此是昔年你大師叔樂遊子的門下,姓姜名飛,此是你姜二嬸,也是你的師叔,乃昔年俠尼花明嫡傳弟子,姓萬名芳,早在三十年前便威震川湘和西南各省,夫妻雙俠之稱,快些上前見禮。」

旺子剛朝二人通名禮見,鐵笛子忽笑道:「我說來了不是?」跟著便見房門被人推開。門外立著男女兩人,正是王老漢的次子王萬山夫妻,各人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分捧大小兩個木盤,內中放著剛出鍋的雞和牛肉。另外大盤蒸饃,還有一壇酒和各種用具。旺子喜呼:「二哥幾時回來的?」萬山笑說:「你快將東西接過,免得我們周身水泥,鬧得你屋裡滿地狼藉。我奉老爺子之命,還有話和三位伯父說呢。」鐵笛子等三人早同上前相助,把木盤接到屋裡,笑說:「難為你兩夫婦了。」

旺子便問:「今朝外面可有形跡可疑之人來此窺探?」萬山笑答:「爹爹今早回去,便命我往相識人家傳話,山口內外的人家都是多年鄉鄰,和我父子極好情分,內有許多人家又都受過我大爺的好處,都代留心,因此無人尋你。張家傳出來的謠言雖多,賊黨似因大爺不好惹,業已訂好約會,風雨又大,樂得在張家享福做上客,因此從早起不曾看到一個生臉。直到姜伯父伯母走來,初見面時還拿不準是誰,人去之後忽然想起,我大爺昔年武當山諸同門好友,只此三數人志同道合,往來親密。二位伯父身材又比常人稍矮,非是二位伯父不可。因他奉有大爺之命不便離開,此時外面雨大,再要不停也許還要漲水,使三位伯父又多操心呢。當初蓋這小房便用過心思,由我們旁門過來,就是有人也看不出。恰巧酒菜煮好,特地命我夫妻送點過來,拜見三位伯父,請安求教。」

說時,王氏夫妻已將斗笠蓑衣脫掉,掛在屋檐下面,脫去鞋釘,由懷中取出一塊上刻虎頭和金彪二字的竹板,竹色業已年久通紅,到了屋中朝三人雙手一舉,正要拜倒,被三人攔住,笑說:「你爹爹真箇太謙,如何把當年信符當了名帖,快些同坐講話。」旺子見人坐定,便去關門。萬芳笑說:「既是外面無人,前窗又被遮沒,多麼氣悶,開在那裡無妨。」旺子應聲走回,昨夜吃剩的酒菜食物已早收拾乾淨。王媳說尚有事,禮見之後談不兩句,便將昨夜用剩之物取走。

鐵笛子便問:「外面還有什麼消息?」萬山答說:「此時山口內外多是我們耳目,稍有信息必來通知,俱都無關緊要。內有兩家張家佃戶,因是多年舊人,他們兩個兒子早被張家要去,一做書童,一個做點雜事,比較別人有點照應,消息也頗靈通,但這兩家大人受苦多年,心中懷恨,只管近兩年來日子稍好,老覺張家是一群虎狼,常時勸告兩個兒子,令其留意,不可學同事惡奴的樣。仗著乃子勤謹能幹,雖因聽了父母之言不肯格外討好,沒有別的惡奴那樣當道,也頗得寵,昨夜的事全都知道。方才假裝看望兒子,背人打聽,說張錦元真有本事,本定至少要送萬兩黃金與二惡賊,才保得全家無事,不知怎的,一夜功夫竟將蘇、李二賊說動,又將兩個收過房的美貌丫頭假裝姬妾出來陪酒,被二賊看中,美人計就此成功,結果連那最後所說的萬兩黃金也都免掉,並還用藥將狗子的傷醫好,只把兩個丫頭送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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