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麗景幻繁霞 錦仗畫船 迎來禍水 深宵飛白刃 華堂紅燭 變起蕭牆

前文湖心洲錢、王二老惡霸之子小賊錢維山前往君山水寨迎親,將水寇吳梟之女吳碧雲娶將回來。事前大舉排場,窮奢極欲,熱鬧了許多天。到了正日越發豪侈,江面上到處都被錦繡花燈布滿。又因妖道三元教主阮三元討好吳梟,特為夜間行禮,由君山起直達湖心洲水寨簡直成了一條大彩龍和好幾座燈山,連江水都被照得通紅。這等豪奢的場面比那王公貴戚還要顯得富麗奢華,加上千頃湖波和地勢的襯托,越發顯得銀花火樹,燈月交輝、繁華富麗、盛極一時。常人真有活了一世不曾見到過的。一班捧臭腿的觀客又都是些豪紳富商、土豪惡霸之流,各自帶了家人親友,坐著特備極精巧的遊艇,上面扎滿燈彩,在男女兩家賊黨指揮之下船船相連,兩邊分列,連串成一條又寬又長的水弄。燈光花彩燦如錦雲,照耀江面。船上到處笙歌細細,響徹水雲。又當湖波不興、風清月白之夜,彷彿天時也在代賊湊趣,樣樣都似錦上添花,更增加了許多聲勢。只管群賊惡貫滿盈,這垂死以前的榮華更增加了他的無窮罪惡和大眾人民的無窮仇恨。那班醉生夢死的勢利觀客不知自己也是這一路貨色,轉眼快要遭到報應,仍在一面享受自己所有,一面領略觀賞,仔細盤算自己將來如何才能學到對方的樣才算稱心。一個個驚讚佩服,心裡生出無窮妒羨,表面做得也更勢利,恨不能把對方的臭腿頂在頭上巴結個夠。只要對方無意之中瞟了他一眼,便算榮耀已極,做夢也未想到死期將至,轉眼便要煙消霧散,自己能否逃得性命,不致波及都不一定。當小賊錢維山船過之時,那繁華火熾之景更是說他不完。小賊獨坐龍鳳舟上,一切排場已詳上集,不再多表。

本來應在申刻拜堂,照曆書說是個大吉。妖道阮三元做了吳梟國師,野心越大,想盡方法妖言惑眾。因聽吳梟無意之間說了一句女家喜事自來比較冷落的活,雙方事前又曾商定,新郎一子承統三家,此後等於吳梟之子,不算入贅,分為三處居住。因男家只此獨子,不得不稍尊重。賊女碧雲淫凶奇妒,貪戀新交,為富貴人家財勢門第所動,自覺綠林出身,知道小賊獨攬大權,既想過少夫人的癮,看看官宦人家什麼滋味和享受,又因小賊以前姬妾甚多,雖已發誓全數遣散,少年人的心性終是難測,打算仔細察看一下,就便查明錢、王兩家到底有多大財產,以便把持過來。再將所有徒黨食客收服,使其歸向,以便將來獨攬男女兩家大權,和武則天一樣做女皇帝,為所欲為,野心甚大。另一面寨中幾個老交情雖經暗算殘殺,內中一個不知怎的拜在教主門下,難於下手。事前雖與說好條約,兩雄相遇難免生事,當眾出醜許多顧忌,也是堅持先到男家住了兩月,到起事時再同回君山,相助指示一切,其勢不能變更。

妖道表面裝得十分清高尊嚴,其實人甚卑鄙,最喜暗中討好,硬說男女兩新人均是教徒,須守教規,欽天監的曆本不曾算出申刻不好,應在半夜子時去到男家舉行婚禮。加以君山賀客太多,童天保初次歸附,為了表示敬意,自裝數十條快船,帶了龍眼崖全寨頭目趕來道喜,所送禮物甚多,並有兩件珍奇之物,親自押送前來。沿江一帶都是吳梟勢力,事前又領有信號旗,不知怎的中途會連遇兩次敵人搶劫,童天保並還受傷,由君山派去的賊黨趕回報信。吳梟料知又是近來鬧事的那一班隱名仇敵,心中氣憤。因聽敵人大罵童天保無恥,不該歸順君山,並有轉眼踏平君山水寨之言,如非另有幾隻本領高強的同黨賊船接到船上信號前往相助,幾乎連船也被搶去。童天保初次登門,還未到達,便遭此失挫,禮船又被敵人打沉了兩隻,自覺不是意思,說什麼也要回去添補,並是夫妻同來,先和敵人叫過陣,定要單獨上路。因往龍眼崖添補禮物,多了往返,連夜趕去,也須黃昏前後才能到達。心想此人和另外幾個新歸附的賊頭本領均高,先還不肯屈居人下,費了許多心計才得收服,便和妖道打下擺闊示威而又禮貌殷勤、恩威並用的主意,除搭了兩座戲台外,又設下一處演武場,請水陸各路來賓隨意下場,以武會友。最後再由妖道賣弄障眼邪法迷亂人心,使得來人格外信服。錢、王二賊受迷已深,樣樣都聽妖道作主,花費了大量人力財力。平日自命簪纓世族,為了討好妖賊,連他祖宗傳來的禮法也都違背,於是鬧了一個非驢非馬,不倫不類。

內中只苦了沈、姜二人,前數日明明聽說準備停當,人也來了好幾十位,但看賊巢這等聲勢,好些出人意料。那上萬個看熱鬧的苦人雖也不少,照癩和尚神氣也是有意而來,但這班手無寸鐵的苦人多半面有菜色,決不像學過武功,如何能與虎狼一樣的賊黨為敵?隔著這大段水面,先就無法通過,如何是好?先聽童天保真心歸附,疑其受迫變節,業已降賊,與分手時所說的話不同,恐其見面招呼,就無惡意,也難免於露出破綻。外面的事絲毫不知,加以報仇期近,照自家估計,只要盼到半夜拜堂時節便可手刃親仇。底下怎麼辦呢、眾寡不敵尚在其次,所傷無辜不知多少。尤其那好幾里長的兩列遊船鱗次櫛比,均有鐵鏈連串,一旦發難,這班人逃都無法逃走。這類並非惡人,為看熱鬧送了性命,豈不冤枉?自己人既來這裡,怎麼也能看出一點形跡,連日留心,除癩和尚、小啞巴在對岸出現了兩次而外,一個熟臉也未見到。萬氏兄妹和樊茵、杜霜虹想已尋來,也不知人在哪裡,如何面都不照,正自愁慮。

到了君山,忽聽人說遊船上人初來時業已送過禮物,方才又有數人發起,說教主生日也在今天,連新夫婦均要等候拜壽之後夜來方始回庄拜堂,高興得了不得。如今全體公議,合辦了許多財禮,一同拜在教主門下,永做徒子徒孫,請求福庇。但知今日寨中大喜,賓客太多,不敢驚動,準備守在當地,待命入山拜見。妖道自知以前罪惡滔天,不為正教中人所容,初來時形跡十分隱秘。雖因天性驕狂,看出君山勢力甚大,仍有戒心,對外並不露出真名真姓,只說龍虎山來的老法師。除嫡系門人外,連遠近大量教徒也都不知教祖人在何處。寨中大舉慶壽,並未向外張揚,便是新入伙的群賊,未經他親身考問明了心意,真箇甘願拜師,再經引往密室之中授法傳符,鬧上一陣鬼把戲之後,也決不告以底細。不知怎會被眾遊客知道,先頗心動。後聽來人並不要當日相見,待命行事,利令智昏,好名心盛,又將前念打消。略一尋思,傳令下去,說寨中都是教徒,教主隱居西山,還未到下山時候,好在各人地址均已留下,十日之內必有人往傳道。教主仙壽向來均在仙府舉行,往來俱是八洞神仙,今年因是呂純陽老祖領頭慶祝,連寨主也是遙拜等語。沈、姜二人見他用一套鬼話把來人打發回去,心中好笑。日前小賊原勸二人拜祖,二人自然不願。仗著初來,只隨小賊見過一面,為日無多,雖被妖道看中,二人推說保護少主要緊,且等大喜之後再往行禮,方顯誠敬。日期本來倉促,妖道並未生疑,就此忽略過去。先隨小狗男女同坐台上觀看操演。到了黃昏,正在台上同吃喜酒,忽報童天保趕到。同來共是二十條船,因防當日船多人亂,先呈禮單,準備明日早起再將禮物運送上岸。只有兩船和十幾個大頭目同往道喜,連兵器都未帶。吳梟知他好漢,格外禮待,親身出迎。童天保彷彿感激驚喜出於意外,後來還是吳梟力言,我們以武為友,將來還要共圖大事,英雄豪傑的兵器不應離身,何況場上還在演武,如其老弟高興,沒有稱手兵器怎樣下場?童天保等才勉強各將兵器帶上。見了沈、姜二人,似因形貌全變,又穿著一身華麗衣服,並未認出。二人也只隨眾禮見,不曾出口,裝著小心翼翼守在狗子身旁,寸步不離。

時光易過,小賊夫婦照妖道心意做完一些不近人情的儀式,便上喜船出發。歸途綵船更多,燈月交輝,花團錦簇,分外顯得火熾。小賊去時不曾留意,歸途遙望,湖心洲後黑壓壓的一大片沙灘上也不知哪裡來這許多人,但都靜立遙望,絲毫不亂。再看側面湖面上又遠遠停著幾十條舟船,不由心中一動,問知討喜餅的災民,方要發話,罵兩個老賊不明事理,聚這多的窮人作什?碧雲覺著大喜之時,如何咒罵這兩位公公,將其止住。又聽一惡奴稟告,說尤、胡二位頭領為了二位老莊主的話,不敢違背驅逐,見人太多,雖然不會出事,也須防他討厭,為此派了手下弟兄前往鎮壓。他們只是遠望,決不敢於暄嘩。另外那些舟船有二十條,是童寨主帶來的禮船,因見君山腳下人都擠滿,他們初來,恐有失禮,不敢令其入內,只令在外觀看,連水寨都未進去。余者均是本地看熱鬧的小舟,停在禁地之外,雖離我們稍近,方才尤頭領已坐巡船親往查看兩次,並無可疑形跡,也無別的事故。就有敵人擾鬧想也嚇退,終日安靜,只有錦上添花,大富大貴,少主少夫人大喜。小賊錢維山不知那惡奴正是日里管理苦人的頭目,先因錢、王二賊見他能幹,認為窮人的事最不好辦,平日仇恨太深,萬一大喜之日,休說發生變故,稍微鼓噪也殺風景;又認為此是奴僕之事,不便差遣水寨頭領,只調了十來個打手隨同一個小頭目前往戒備彈壓,並命惡奴掌管一切。誰知那惡奴最見窮人不得,又奉命不許無故發威打人,正在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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