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珍重短長亭 良友殷勤 分飛勞燕

前文桑老人祖孫、沈鴻、姜飛老少四人由龍眼崖童天保寨中起身渡江,忽遇異人暗中警告,說前途有一水寇,外號鐵臂江豬,在黃松嶺山腳下開有一家黑店,此去必須留意,並令四人第三日早晨到了孔家灣左近再行分手。老人途中談起康家場翰林庄土豪康氏弟兄種種惡跡,過時並還避開這兩處地方,準備去往庄西的康前鎮上打尖,走到黃昏覓地投宿,半夜起身,到了孔家灣恰巧天明,再行分手。四人正在鎮上酒館之內用飯,先是姜飛發現有五六個身帶兵器的壯漢走往雅座裡面,同時瞥見隔扇外面醉卧著一個穿得極舊的酒客,彷彿哪裡見過。先當過土山時所見窮漢,一問盆子答說不對,窮漢左肩上補著兩塊,腳上也未穿著這樣藤鞋,此人衣服雖舊,洗得也較乾淨。正談論問,桑老人忽然示意催走,會賬起身。剛剛走出,便聽內里喝罵之聲,由雅座內縱出三個壯漢,前堂酒客當時一陣大亂。

因那酒館孤立在一座土墩上面,三面空地,一面臨河,後窗外面還有涼亭水閣。裡面一亂,街上的人也都驚動,紛紛趕來,內有十餘人並還拿著刀槍棍棒。櫃檯上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也趕了出來。三小弟兄心中一動,姜飛因先那幾個壯漢曾對自己這面注目打量,神情鬼祟,疑有惡念,剛把手伸腰間戒備,忽被老人示意止住,故意笑說:「此是是非之地,也許有什歹人被他們看出,你們要看熱鬧也立遠一點。」說罷,四人正由人叢中擠出,猛瞥見胖子一手指著裡面,正在唾沫橫飛,口中喝罵喊打,忽然發現四人走出,剛迴轉身來,指著桑老人急喊得一個「老」字,忽聽叭的一響,聲甚清脆,胖子立時捂著半邊肥臉急著暴跳起來。原來內里三個壯漢剛剛縱出,朝著醉漢厲聲喝罵喊醒,準備盤問,將他綁起吊打時,胖子見有人來,凶焰高張,由櫃檯裡面搶出,正向那幾個壯漢指手畫腳,說那窮漢方才如何說話無禮,並還打傷兩人之事。忽然想起先前進來的老少四人形跡也是可疑,因在怒火頭上,只顧盤算同黨到後如何打那醉漢出氣,不料人已溜走,想起這老少四人腳底沉重,身邊金銀財物必不在少,只要問不出個來清去白,或是認得有頭有臉的人物,立可隨便加上一個罪名,發他一筆橫財。想罵夥計不小心,令其追趕,一眼瞥見人剛出門,心裡一急,方想說這四人均是賊黨,話還不曾出口,醉漢看去年約三四十歲,先來飲酒本沒打算多事,只為店伙倚勢欺人,定要先錢後酒;同時發現胖子出身綠林,現受土豪豢養,表面是開酒館,實則用他接待江湖中人和自家同類一時高興飲酒取樂。休看鄉村中的酒館,因那胖子外號雙料易牙,本是廚房出身,做得一手好菜,所請廚師又都名手,菜肴十分精美,比尋常城市中還要考究,便門口散座賣與土人吃的包子之類也都味美,價也不算甚貴。遠近富戶只與主人相識,或是有事路過,也都帶了保鏢的人,來此大吃一頓,生意頗好。還有那些帶了金珠細軟避難投奔,仗著官親官友情面、想靠土豪保護。寄居附近的中上人家,每日游手坐吃,不事生產,也把這家酒館當成惟一飲食消遣、會聚之所。裡面兩間靜室和後窗外面的涼亭水閣並還設有賭局,從午到夜熱鬧非常。

四人方才所見前堂酒客看去雖極整齊,並不一定都是土豪首惡爪牙。醉漢也是坐定之後聽旁桌上人低聲議論,得知胖子外號,想起昔年那伙漏網的賊便有此人在內,不料吃得這麼腦滿腸肥肥豬也似,心中好笑,這才故意和他為難,先用言語挖苦,對方自然不吃,當時動手,便有兩個吃了苦頭。雙料易牙是個老江湖,看出不妙,立將夥計喝退,親自賠話,命人送上酒菜,把人穩住,再去喊人。當地離後庄場壩往返十多里,沿途雖有他們自己人,因知來人雖是孤身,決不好惹,又防打草驚蛇,事前囑咐,非等所請武師到齊不可輕動,一面卻當無事人一般,暗中留神察看。本意想等幾個能手一齊趕到再行下手,不料對頭酒吃太猛,一口氣吃了五六斤,吃完便自醉倒。想起前事,覺著就將此人擒住打死,這頓酒菜也被白吃了去,心正痛恨,請的人已陸續來到。先被打傷的酒保見那人睡熟,又沉不住氣,偷偷搶前一說,來這幾人雖然也是江湖出身,但都年輕性暴,方才得信業已氣極,到後正想查問,一聽是那醉漢,不禁怒火上撞,未等胖子招呼便搶先下手。上來驕敵,還想喊醒再打,表示光棍。胖子知這三人本領不弱,聞聲追出,正在喝罵,說那經過,醉漢好似睡得甚香,聽人喝罵剛剛驚醒,偏著一個頭,望著面前三賊微笑。內一壯漢見他若無其事,伸手要抓,猛覺眼前人影一晃,叭嚓連聲,一手抓空,同時桌上菜盆盤碗一齊飛起,內中大半碗殘湯恰巧扣在他的臉上。旁立二賊也被菜碗打中,鬧了一個通體淋漓,一身華麗短裝全是油污狼藉。同時門口叭的一聲過處,胖子業被那人打了一個嘴巴,半邊豬肝臉當時腫起老高,痛得暴跳如雷,猛撲上前想要拚命。不知怎的,被醉漢朝胖臉上又是一個大嘴巴,這一下打得更凶,非但順嘴流血,人也翻倒在地。

三賊明見醉漢身手之快從來少見,微一抬腿先將桌上盤碗連桌一齊打飛,打得他們周身淋漓。就這晃眼之間人已到了前面,接連兩掌把胖子打了一個暈頭轉向,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急怒攻心,哪知厲害,仍想以多為勝,由酒保手裡搶了一塊抹布,稍微一抹頭臉,便同怒吼搶上前去。室中還有六七個武師打手,本要出看熱鬧,見狀大怒,各自甩脫長衣,拔出兵器,一窩蜂般怒吼追出。醉漢招手笑說:「莫要誤傷別人,是好的和你前面空地上打去。」聲隨人起,人和箭一般斜飛出去。這時外面的人正紛紛趕來,內有十餘個早已得信,因胖子暗中囑咐,不聽號令不許上前,一見裡面動手,拿了棍棒刀槍齊聲喝打,同往裡擁,一丈多寬的門口業已被人擠滿。醉漢竟由那離門只兩三尺寬的人群頭上驚燕穿簾斜躥上去,離地兩三丈,再化作一個大鵬展翅側身而下,口中大喝:「不相干的人快些散開,各自走路,免得多遭麻煩!」

老少四人見醉漢動作輕靈,宛如飛鳥翔空,輕功內功全都到了上乘境界,不在獨手丐諸老俠之下,可是都未見過。桑老人也看出那人甘肅口音,決非來路所料簡氏弟兄,生平從未見過,否則對方就能改易年貌,也瞞不過自己這雙老眼。心中驚奇,呆得一呆,忽聽這等說法,知其暗中示意警告,催令速走,心想,憑此人的功夫,再多幾倍敵人也非他的對手,所說必有深意,忙裝驚慌,拉了三小弟兄往前面樹林中走去。外面的人見此聲勢也都嚇得紛紛奔避。胖子的話不曾出口,一班打手又想群毆,誰都不曾留意,群賊也剛追出,三小弟兄一聽真走,還不願意,同說:「這位好漢只得一人,我們如何袖手旁觀?」老人笑答:「盆子年幼無知,二位賢侄曾得高明傳授,如何這樣小看人家?敵人再多幾倍也無用處,這位異人必知我們來歷,業已示意催我上路,分明其中有事,守在這裡無益有害。我料前面必能見到,還不快走!這真奇怪,這位必是昨夜那兩位異人之一,但決不是簡氏弟兄,我真不曾見過。你兩弟兄可聽師長說過嗎?」姜飛聞言,首先想起昨夜渡江時頭目郎三所說借口渡江卧在船頭後又失蹤的那位異人,彷彿這樣身材打扮。沈鴻。盆子也都想起,老人一說並非簡氏弟兄,又在催走,也就放開。

四人途中回顧,來路鎮上鑼嗚犬吠、吶喊喧嘩亂成一片,相隔已遠,又有樹林擋住,看不出來。只見鑼聲起後,附近村落中的居民一齊響應。跟著便見各地田岸上的丁壯成群結隊拿了刀槍棍棒吶喊喧呼而來。桑老人深知遠近村落中均是康家產業,設有聯庄會,那伙賊黨決非異人對手,難免全要驚動。恰巧前途是片土坡,偏在路側,便由坡上穿行,遇見有人經過,便裝回頭眺望。仗著鎮上均有暗號,村民聽出敵人就在鎮內,這老少四人均像一家由此路過,相隔行處最近的也有兩三丈,再聽鎮上鑼聲緊急,忙於應援,誰也不曾留意,就此對面錯過。老少四人對面察看,見這一帶聯庄會果然布置周密,登高遙望,不消片刻,遠近人家村落俱都拿了兵器,四方八面飛馳而來。來路側面一帶並有煙塵蓬起,隔著大片樹林看不見人,估計還有馬隊成群飛馳。鳴鑼敲梆吹哨之聲遠近相應,震撼田野,聲勢甚是驚人。估計康家土豪黨羽眾多,便他手下種田的農人也都受到長期訓練。方才所見異人只得孤身一人,本領雖高,到底勢孤可慮。這方圓一二百里以內都是康家勢力,另外幾處村莊大寨連同水陸兩路的賊巢和他兄弟又有勾結,一聲令下,遍地皆敵,豈不討厭?互一商談,連桑老人也有一點驚疑起來。正想假裝旁觀,立在坡上相機而行,如其醉漢真有險難,立時出手往援。停了一會,正商量間,忽見鎮上兩處火起,遠近各村落中的丁壯也都相繼趕到,一時濃煙蓬蓬,火光照耀,喧嘩之聲比前越發熱鬧。先前所見遠方湧起的那一條塵霧也由遠而近,漸漸現出人馬影子,果是一群馬隊,轉眼趕到鎮上,鑼聲人聲和吶喊救人之聲亂成一片,分外顯得烏煙瘴氣。大鬧酒館的異人卻始終不見出現。

三小弟兄正擔心事,欲往窺探,桑老人一面勸止三人,一面定睛朝前注視,仔細看了一陣,方說:「這位朋友決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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