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回 一個兇險的隱名老人

老少四人聽說童天保要出陪客道謝,正命人前往勸止,隔了一會,童氏夫婦忽然同時走出,先朝老人納頭便拜,然後說道:「我夫婦和全山弟兄多蒙老前輩和三位英雄大力相助才得保全,內人更是感激萬分。女子心厭,自覺以前失足,憤不欲生,後來經我再三勸解方才明白過來。因為老前輩救命之恩,定要拜在你老人家膝前做一女兒,好在你老人家沒有女兒,她又從小孤苦,連個親人都沒有,常時想起傷心,還望你老人家不要嫌棄,就當她是個親生女兒吧!」話未說完,夫妻二人業已拜了下去。桑老人知道非此不能使趙飛鴻安心,這兩夫婦雖然初次相見,人均方正義氣,男的平日早有耳聞。明知童氏夫婦懷有兩層用意,非但藉此為趙飛鴻遮羞,並可多一有力幫手。但是自己這面業與君山水寇結下深仇,早晚相遇決不甘休,本來勢不兩立,既不從賊,便應與之為敵到底,多這兩個有力幫手和手下許多同心同德的弟兄也是彼此有益之事,聞言立時哈哈笑道:「我老頭子心口如一,只是你們心愿,做我女婿女兒,決不推辭,我們免去這些俗禮如何?」童氏夫婦不料老人這樣爽快,越發感慰,同聲答道:「初次改正名分,哪有不行禮的道理?」說罷,先請老人坐定,把手一揮,外面便奏起樂來。

原來童氏夫婦未出來以前,早已命人準備,就在當中大敞廳內點好香燭,備下禮堂。因恐老人推辭,見面說不兩句先就拜倒,見已答應,便請去往敞廳正式行禮,並受全寨弟兄拜賀。桑老人見禮堂早已齊備,又聽說各路要口均已派有耳目,隨時守望窺探,汪邊小鎮上人均與中通氣,方才查問並未發現生人來往。為防萬一,連桑氏祖孫那條特製鐵槳快船也都設法搖往附近港漢之中,用蘆席遮避掩藏起來。自己原因形勢緊急,昨夜難關雖然渡過,再往前走,一過清水場壩便難免於步步皆敵,危機四伏。本定連夜趕走,將沈、姜二人送到岸上再打主意,不料中途被童天保請來,耽擱了一日。雖在無意之中報了殺子深仇,經這一日夜光陰,君山方面必早接到沿江飛報,當日起身,也許連孔家灣都趕不到便與中途來的賊黨相遇。方才見主人久不出來,事還未完,不能就此走去,打算舍舟而陸,另用小船渡江,由對岸改走旱路,這一層連愛孫桑盆子俱都代他想到。但那一條快船無法運送回去,那一雙鐵槳更是最珍貴的鐵梨木所制,通體是塊整木,又重又大,其堅如鐵,隨身多年心愛之物,萬一因此遺失更是難捨。正想拜託主人偷偷運來,代為保存,不料童氏夫婦深知這雙鐵槳的寶貴,非但派了心腹繞路搖往一處最隱僻的蘆灘中藏起,連那一雙鐵槳也都命人準備好了蘆席布匹之類守在當地,只等和老人商計停當,一聲招呼,便即連夜抬來寨中藏起;並將老少四人隨身衣物運來寨中,當面交還。船上貨物也代發往鎮上,用本寨的船裝好,準備問明地方,代老人運送回去。如在當地變賣,或托別的商船代為經營販賣均可隨意。無一樣不是想得十分周到細密,老人自然心更感慰,連聲稱謝,當時笑諾,同去禮堂受童氏夫婦禮拜。盆子也向二人行禮。童氏夫婦方覺盆於與沈、姜二人弟兄相稱,經這一來,豈不比三人長了一輩、心中不安,方悔先前不曾想到。剛剛還禮下去,未及開口,桑老人業已看出他的心意,忙將他二人拉住,手指沈、姜二人把來路船上所說各論各。重親不重長、重交情不重稱呼的經過當眾說出。童氏夫婦因已無法改口,老人詞色又極誠懇,只得依了。對於盆子雖論親戚,沈、姜二人仍以平輩之禮相待。跟著沈鴻、姜飛也隨眾頭目和全寨弟兄分向賓主雙方行禮賀喜。一時全寨堂中到處笑語歡騰,讚美不絕。趙飛鴻暗中留意,見眾人經此一來對她只更著重,又拜了一位老輩英雄做了父親,方始心安下來;同時想到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好處,不是當機立斷,休說與賊合謀,只稍因循觀望,便非身敗名裂不可,事後想起還自心驚肉跳,暗中慶幸不置。

大家熱鬧過一陣,天已黃昏,主人早就傳令全寨宰殺豬羊,大設筵宴,慶功賀喜。一面派人分途探詢那十幾個被老賊陰謀誘脅以致失足、受了種種挾制不能自拔的弟兄,並將家族引去,使其相見,然後相機考察,用種種方法試探,只看出是真心悔悟,便告以老賊勾引外敵,陰謀毒計業已敗露,分別令其將功折罪。除本來品行惡劣。已成老賊死黨、同惡相濟、暗中做過不少犯規寄人的事、並還為色所迷、公然與老賊合謀、業已準備相機行刺、想與老賊一同霸佔全寨、色令智昏、連自家妻兒全都不顧的那個死黨明日在寨堂內當眾審問明了罪狀殺以示眾而外,下余還有十三人,有的還是奉命移居後寨,在全寨弟兄隨時監視之下,等到試出真心悔過,便不再究已往。下余幾個無心失足,進退兩難,事後悔過心誠的,竟連堂都不過,先經去的人探明心意,勸告上一陣,看出是真,再由別的相好弟兄出面力保,就此釋放,從此一字不提,連童氏夫婦對他也和平日一樣,裝不知道。這班人的處置輕重各有不同,和所說的話無一不合情理,除非那人喪心病狂,決不至於再生惡念。

桑老人深知童天保最得人心,這班弟兄與他親如手足,一時上了老賊的當,受了威脅利誘,無力挽回,良心上早就不安,似此發落,首惡已除,脅從而知愧悔的人非但不問,反倒顧全他的顏面,實在恰當,好些讚佩。老少四人均知當夜不能起身,也就不再多說。席還未散,船上的東西已照老少四人心意辦理停當。有的抬送了來,有的老人為防費事,又看出主人知他耿介,一絲不苟,難免借著外力販賣得利為由,推說所運貨物得到善價,另外送上許多金銀,好使自己無法推辭,重又再三囑咐,說生平不喜擾人,所居之處除你夫婦而外實不願別的人知道。代送回鄉固非所願,轉託別的商船代賣更是不可。我也知你夫婦決不致倚仗自家威力欺壓來往商船,迫令出力,使人討厭。我船上貨物值錢不多,這裡價錢我也曉得,一樣有利就差一點也不相干,但在鎮上賣掉直截了當最感盛情。童天保雖只相聚一日,業已看出此老為人,知道此禮無法送上,索性照辦,全按公平價格,合成五十兩銀子交與老人,一面送上一百兩黃金和幾色禮物,老人自不肯收。經童氏夫妻再三勸說,此是女婿女兒一點孝心,以及孝敬岳母,送與舅嫂和盆子的幾件衣料,此與尋常酬謝不同,如何不肯賞臉?老人天性豪爽,見他夫妻詞色誠懇,女的說話更巧,實難於拒絕,想了一想,索性全部收下,然後笑說:「我祖孫此去也許還要與賊拚鬥,就因閃避得巧,所行都是極荒涼的深山野地、大江大河,帶上這些值錢東西丟了可惜,再說也易引起對頭注目,多生枝節,傳到君山水寇耳里,時機未到以前反而引出麻煩。我意欲將它暫存在女兒這裡,隨便拿上一點算個意思,多餘的遇到有用時節我自來取如何?」童氏夫婦覺著所說也是實情,只得依了。晚飯吃完,天已二鼓,主人再四挽留,想過上兩天,探明君山方面實情,再送眾人起身。沈鴻、姜飛更是上路心切。老人祖孫也因多留這幾天並無益處,自己家居雖極隱僻,那條快船到底容易使人注意,家中妻媳雖非庸手,萬一吳梟手下賊黨探明住處,卑鄙無恥尋往暗算,這兩婆媳武功雖高,平日常聽自己說起,早有戒心,人不在家終不放心;況又忙著移居荊門山中,也要趕回早做準備,便向主人明言許多顧慮,並代沈鴻、姜飛辭謝,說二人奉有師命,事甚緊急機密,業已為我耽擱,不宜再留。

童氏夫婦知留不住,便將身邊的人遣開,先向老人請教,並問將來隱居之處。老人多年經歷,早看出他是個機警而又膽勇、對人卻又忠實義氣的好漢子,也不瞞他,非但實話實說,並連荊門山中兩位老友說了出來,內中一位恰是童天保的師叔,於是雙方又敘上師門的交誼,自更喜慰。姜飛在旁靜聽,聞言方要插口,側顧沈鴻也似欲言又止,回憶來時大師兄齊全之言,重又忍住,心卻高興已極。因是雙方商定,日里上路還有不便,如改明日黃昏起身,趕出一段正好天黑,當地恰是童天保勢力所及的邊境,由此坐一小船渡往對岸,決不至於被人看出,也更不會有人作梗。童天保並說:「對岸地勢荒涼,內有兩個小村莊均有熟人,可以把話想好,前往投宿。可以命人先往打一招呼,雖然多留半日,反倒方便好走,免生枝節。」老少四人雖料童氏夫婦借口留客,但有不少便利,共總多半日的光陰,怎麼也能趕出。沈鴻、姜飛雖然心急,又想會那耳有紫葡萄的老異人,心疑人在樂鄉關這條路上,打算一路物色過去,但想師父所限時日頗寬,也不在此一兩日的耽擱,於是全都答應下來。

趙飛鴻聽說老人憑著一雙鐵槳深夜行走,衝風破浪,獨斗群賊,兩三日內不曾休息,先打算請其安眠,明早起來再說,老人笑說:「我從少年起便縱橫海上,一向喜勞惡逸。昔年在南海一帶行舟對敵,與萬丈洪濤、大群賊黨和外洋來的海盜拚鬥,彼此追逐,十來天不眠不休成了習慣。遇到大風浪時,往往一座大浪山當頭打到,連人帶船全都沒入波心,經我父子和眾同船弟兄一聲吶喊,便由驚濤駭浪之中躥將出來,當時形勢之險惡真比昨夜孤身行舟厲害得多。幸而船是特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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