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回 黑店疑雲

三人原分兩面想往院中縱落,老賊並未現出敗意,就這一轉眼間,忽然颼的一聲,猛一轉身朝對面廂房頂上躥去,身法快極,端的和箭一樣。沈鴻、盆子立處較遠。沈鴻近隨王鹿子學了一身本領,比起以前高明得多,所練目力更強,在王鹿子細心傳授之下,最善察看敵人動靜,雖只剛剛看到幾個照面,由房上分成兩路待要下去有限一點時間,業已看出桑老人固是立於不敗之地。為了敵人暗器厲害,只管守多攻少,出手卻是又准又急。老賊表面上驕狂怒罵,其勢洶洶,口說大話,越是這樣越難持久。本就疑心老賊以退為進,打算乘機逃走,逃得這快卻未想到。先又聽出老賊必是盆子殺父之仇,所以祖孫二人如此情急,見狀更不怠慢,口中大喝:「盆弟快到下面,我往殺賊!」人早趕縱過去。話還不曾說完,剛由正房飛身縱起,忽聽一聲清叱,同時瑲琅琅一聲金鐵交鳴,兩條人影一大一小已由房上一同翻落下去。

原來老賊機警非常,被趙飛鴻穩住高興頭上先未留意,後來正覺著手氣太好,一家獨勝,忽然看出自稱生日的愛妾當日格外巴結討好,絲毫不顯平日所帶憤容,並還故意將牌打壞,討他歡心,心雖奇怪,還當受了趙飛鴻的囑咐,想博自己歡心,色令智昏,並未十分在意。又隔了一會,猛想起那幾個死黨有兩個最喜賭博飲酒,平日又無內外之分,所愛姬妾任憑調笑,並還故意放縱,使其通姦,以便寵絡,這等熱鬧有趣斷無不來之理,如何一人不見?雖有幾個同黨,都是新近加入,最長的不到半年,心中一動,便自生疑。這一留心越發看出破綻,老賊素來陰險,也不說破,照樣說笑自若,忽裝入廁,到了後面小園無人之處乘人不見援到崖上察看形勢。前寨一面甚是安靜,往來的人並無一個帶有兵刃,方覺自己多疑,打算回去,忽然發現前山燈桿上多了一面紅旗,以前所無,心中一動。也是事情湊巧,老賊所居一帶後寨是條死谷,沒有出路,童天保每一往來要道均有埋伏守望,偏是千慮一失,後寨崖頂因防老賊警覺,不曾派人。老賊心思細密,一見便知有異,心想自己不是外人,就被對頭看破,也有許多說詞,因知童天保智勇雙全,並非好惹。暗忖,近來雖未發現可疑形跡,但是童天保年紀比我輕了二十來歲,趙飛鴻新近又扶了正,就許貪戀新歡,討厭自己老丑兇惡,向對方獻底討好。賤人本來好端端的,忽然病倒,快要一月,面上卻又不現病容,幾次明暗窺探,除卻夫妻分居而外,所服的葯也極平常,只是醫生和病人故意說得那麼慎重。這還不說,今日起床稍微打扮,非但比前美貌,並還答應病好第一夜便和自己同床,與平日口是心非情景迥不相同。又當死黨昨日剛走之後,事情哪有這樣湊巧,越想越覺不近情理,忙在暗中盤算,估計對方如有圖謀,所過之處必有防守。仗著一身輕功,避開兩條必由之路,徑由崖頂翻將過來,沿途留心察看,快到以前,果然發現來路有警號旗花升起。跟著便見那兩條路上均有人影刀光閃動,但不露面。偶有一兩人空手走出前後窺探,都是面帶驚疑之容,略現即隱,料知陰謀敗露,敵人業已布就羅網,轉眼就要下他的手,不禁大驚,又急又怒。同時窺破腳底危崖下面有人藏伏,並因來路傳來信號,正在低聲議論。當地是一居高臨下的崖腰,上下相隔不到兩丈,側耳偷聽,果然為了自己而發。剛剛接到後寨傳來的信號,準備往前寨傳將過去。因那頭目把穩,登高防守的人又未發現自己蹤跡,惟恐打草驚蛇,意欲看到影跡再行傳報過去。

相隔前面寨堂已近,知道敵人此時正在寨堂裡面布置,轉眼得到信息便要發難。心想急不如快,趕緊搶到前面,如能冷不防將敵人刺死,憑自己本領一舉便可成功,就有不服的人也可鎮住。雖覺平日勾結的那些同黨一個不曾見到,有些疑慮,仍以為這班人一半是寨中的好手,又是童天保患難之交,自己未敗以前對方決不敢於加害,否則也無如此安靜,必是對頭將他支走,別的尚未想到。怒火頭上激發凶毒之念,如非看出事情緊急,直恨不能先趕回去,將趙飛鴻等心愛婦女殺光泄恨。心正後悔,方才出時沒有細想,未將這幾個賤人先行除去。少時動起手來,趙飛鴻定必趕來,又多一個敵人。再一想到以前強迫成好,對她那樣憐愛,竟會變心,貪戀丈夫年輕,背叛自己,以及平日拒絕通姦種種可惡情景全都湧上心頭。老賊妒念奇重,人又大驕,一時怒火攻心,竟忘了當地到處都是敵人,童天保並非好吃的果子,更沒想到還有一個本領高強的死對頭守在下面,決計一到便下毒手,更無顧忌。隱聞來路那面已有呼哨之聲隱隱傳來,回顧下面來路上已有敵人相繼追來,越發情急,惟恐對方聞聲警覺,想乘信號還未達到當地以前搶先下手,連本定假裝有事往見、由寨堂後面縱落、穿門而進、一照面便下毒手的原意俱都改變。

老賊剛由房上縱往院中,誰知桑老人老謀深算,深知老賊厲害,主人只管設想周密,到底還有一些漏洞,此時相隔黃昏尚遠,老賊那樣機警,稍有破綻便自發難。為報殺子之仇,雖然尋訪多年,有點準備,但想手到成功並非容易,老賊暗器又極凶毒,那兩件破他的兵刃兩次託人物色均未借到,勉強打造了兩件,又在舟中,不曾帶來,並且據兩位老友說,就這個也未必能夠制他。昨夜剛發現沈、姜二人帶有這對兵器,無心巧遇,喜出望外,對方偏奉師命,身有要事,人家師傳防身利器,怎好意思久借不歸?仇人還未尋到,借個三五日並無用處,實在無法,才將二人勸睡,把鎖心輪圖樣製法描寫下來,今朝便被童天保請去。做夢也未想到雙方會是同仇敵愾,仇人竟會隱伏在他寨內,又是忘恩負義,打算反客為主,用陰謀霸佔此山,暗算主人,恩將仇報。難得事情這樣湊巧,沈、姜二人恰在船上,雖斷定這兩個少年人均極義氣,得信必來相助,終恐事情難料,萬一仇敵忽然警覺,休說主人這面難免傷亡,自己縱不致打敗,至少也必被他逃走,白用多年心力還在其次;另外他還有一個死黨,也是仇敵之一,此去雙方勾結,仗著君山吳梟人多勢眾,想要報仇除害必更難於登天,主人還不免於受害。正在懸盼,小弟兄三人忽然同時趕到,主人已迎將出去。為想雙方親近,由此結交,彼此都有照應,也未辭謝,心方略定。隱聞呼哨之聲遠遠傳來,心中一動;同時瞥見兩面廂房內的幾個壯士也自警覺,有人趕出,料知不是尋常,忽見房上縱下一個駝背瘦賊,正是愛子死前所說仇人形貌,當時怒火上撞,忙取兵器縱將出去,已是無及。

兩面廂房原有十多個大小頭目,帶了兵器暗中戒備,待命而行,一見老賊手持一柄形如日輪的奇怪兵器,穿著一身短裝,由屋頂飄墜,便知被其識破,平日所蓄怒火全被激動,同時怒吼:「喪盡天良的無恥老賊!」不約而同殺上前去。還未近前,老賊右手微抬,便打傷了兩個,如非接應閃避得快,老賊立意又注在童天保的身上,早被一輪打個腦漿迸裂,那接應的人一柄鋼刀被老賊輪上鉤鉗夾住一擰,虎口皆裂,眼看必死。老賊剛喝罵得一聲「鼠輩找死」,猛瞥見一個身材高大。右手鐵牌。左手還拿著一件鋼盾的白髮老人帶著一股急風迎面撲到。百忙中看出左手鐵盾乃是各種兵器搭配加上鐵絲紮成,來勢又這等猛急,便知是個行家勁敵。再定睛一看,認出對方正是以前謀殺的敵人之父雙鐵槳桑老人,這一驚真非小可,自知一時疏忽,被主人乘機將這對頭剋星暗中引來,雖還自信本領高強,輕功更好,能敵則敵,將這老對頭殺死,永絕後患,自是極妙;否則仗著一身雲里飛的功夫,手中兩件兵刃暗器,以及暗藏身上保護要害的軟鋼甲環,也不怕不能衝殺出去。念頭一轉,重又勾動兇惡之性,非但想殺老人,連童天保也不肯放過。一面怒罵,要童天保同出納命,一面連兵刃。暗器一齊發動,殺上前去。

始而老人知他暗器凶毒,恐眾受傷,並且老賊輕功最好,圍攻無用,只有吃虧,剛一照面,便厲聲大喝,令眾速退。老賊先還自恃兵刃。暗器無人能敵,及至接連兩三個照面過去,所發暗器全被老人打飛,手中鐵牌業已生鏽,雖不像是常用的兵器,但是力猛牌沉,舞動起來呼呼風聲,決非手中兵器所能咬住。惟恐敵人力氣比他還大,一下吃虧便不好辦,同時又聽接連三聲號炮,後寨來路呼哨忽止,知道主人長於兵法部勒,手下壯士受過多年訓練,遇事絲毫不亂,既將仇人請來,必已四面埋伏,打好主意,莫要只顧行兇,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口雖喝罵,心已有些發慌。後來看出桑老人全神貫注在他身上,那麼神力的勁敵,又有殺子之仇,懷恨多年,竟會守多攻少;童天保又未出面,分明是想拖延時候,等他準備停當一擁齊上,或有別的厲害主意尚未發動。平日避都避不開的強敵死仇,今日相遇,對方不是想有必勝之道,怎會如此?自己一個幫手都無,孤身虎穴,這樣驕敵已是凶多吉少,何況趙飛鴻這個賤人業已變心,雖然本領不如自己,少這一件兵器,暗器卻打得和自己差不多,又深知我短處,也算是個強敵。當此緊急關頭,如何為了一腔妒火忘卻厲害?心念一動,剛故意裝出盡量施展,與敵拚命,將手中鋼輪舞了一個風雨不透,朝敵人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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