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回 江心大戰

這時桑老人業已怒極發威,打好硬拼主意,口中一聲怪笑,雙槳並舉。盆子也早識破賊黨凶謀,剛將那舵拚命往回一扳,重又斜向來路一面竄去。前面老人也自發難,祖孫二人前後配合得剛剛合適,再沒有那麼巧的。後面扳舵,前面那兩片又長又大的鐵槳已在老人神力撥動之下一個朝前,一個朝後,倏地一推一挽,那船立時作一大三角形側轉。這一次用力既猛,勢子又比以前更快,加以老人久經大敵,長於應變,一經警覺,只管怒極心橫,章法卻是絲毫不亂,乘著後舵一扳,故意把手勢放鬆,前沖不遠,餘力一盡船便慢了下來。一面乘機緩氣,一面運足全身之力,準備冷不防給群賊一個猛擊。這裡剛剛準備停當,賊船也自趕到。上來也覺對方連人帶船均不可以輕侮,月光影里望將過去宛似兩座銀光閃閃的浪山,又似兩條雪也似白的大魚,當中夾著一條快船衝風破浪而來。先不料老人偌大年紀,平日對人那麼溫和,言動也均顯得遲鈍,會有這麼高強的本領。心方驚奇,來船忽往側面衝到,投入伏地,上來勢甚猛急,衝出數丈,好似水力太猛,上來舵扳大急,急切間無力收勢,船也成了強弩之末,慢將下來,雙槳一停,兩面浪花並未再見捲起,均當時機難得,又恃人多勢盛,無論如何也佔上風,同聲呼嘯,耀武揚威喝罵而來。哪知上當更大,妙在左右兩面賊船也是一前一後相繼搶到,每面當頭的約有五六條,船上都是好手,眼看相隔已近,只有數人搶上船去便可成功。對方又要駕船,又要迎敵,怎辦得到?口正怒喝:「老狗東西再不快停想作死嗎?」語聲還未停任,老人雙槳並舉,業已用足神力,前後一齊推動,那船先作三角形折轉,隨同雙槳一撥兩面江水,首先激起極猛烈的浪頭,老人又是有心要他好看,隨同船身轉折,故意二次把勢一緩,看準賊船相隔轉近,雙槳齊飛,連打江波,帶打賊船,竟朝當頭幾隻賊船橫掃過去。

那鐵槳也是海南島鐵梨木所制,外包鐵皮,比鋼鐵還要堅固。此是五指山特產,行船的人千金難買,多大波浪也打不斷。雖無實心鋼鐵來得沉重,因其又闊又大又長,重量也有好幾十斤,老人將他圈在兩舷鐵樁環內,用將起來長短遠近均可隨意,本是昔年父子二人仗以成名之物,曾用此船往來大海洋中好幾次。只為人性善良,不願炫露,除卻以前海洋之內行走偶然使用,無人得見。人都見它船形奇特,前突後尖,船艙又深,偏不十分吃水,雖有雙鐵槳之名,只當用來壓船擺樣子的東西。平日還有布套,難得出現,哪知厲害。當第一次橫轉折之時,右側兩船搶在前面,吃那鐵槳激起來的駭浪一打,船便騰起老高,幾乎翻倒。內中一隻被槳頭掃著一點,叭嚓一聲打碎一大片,當時浸水,隨波盪向一旁,剛剛沉落江中。船上兩人均會水性,還未及往同黨船上竄去,兩面十來條賊船已一同擁到,吃這雙槳一掃,這類賊船長不過丈,都是瓜皮小艇,輕飄飄的貼波打槳而馳,如非船上人都是精通水性的巨賊,稍遇急風急浪便和拋球也似不能自主,怎禁得起這樣猛擊?下面的江波小山也似隨同長槳起處突然湧起,當頭幾隻賊船業已隨波高起丈許左右,正隨浪山下落,內中兩個急性自恃的巨賊竟想乘機撲往船上。人還不曾縱起,一股急風帶著一片又長又大的鐵槳已橫掃過來,接連幾聲慘號過處,恰巧左面一對,右面一雙,都是為首兩隻賊船,連船帶人一齊打飛,隨波倒退下去。那兩個膽大心凶的巨賊更被打得腦漿迸裂,跌落水中老遠,死於非命。

前面浪山突涌,其力本猛,後面搶來的幾條賊船來勢又急,無法閃避,仗著水性都好,膽子又大,不怕落水淹死,還打算乘機猛衝,爬浪而上,往大船上撲去。誰知老人手法巧妙,雙槳所激起來的浪山齊往外倒,來勢又猛又急,水力甚大,本來就朝來船當頭壓下,再加上二次雙槳齊飛,打完前船就勢落向水中,猛力一推一攪,前船又被打飛,倒退回去,連死人帶賊船一齊朝後船當頭壓倒,並還跟著大片惡浪,怎禁得住?有的被自己賊船和賊屍打傷翻船,滾落水中;有的業已鑽入漩渦低處,再吃大片惡浪山一般當頭壓倒,就不翻船也是通體淋漓,和落湯雞一般,滿船皆水。兩面十來只賊船同時向前圍攻,對方連兵器都未用,只怪笑得兩三聲,接連兩槳過處,便打得七零八碎,紛紛落水,只有兩船僥倖保全,只潑了一身江水。賊黨才一照面便傷了好幾個。每面各有四五十條賊船還未趕到,見此厲害又驚又怒,紛紛厲聲呼罵,想要搶將過去。

大船就這一個轉折,業已改走直線,老人雙槳並舉,其急如飛,兩旁駭浪奔騰,驚濤滾滾,湧起老高。本來風浪一大,賊船休說追趕不上,那麼險惡的波濤先就難於挨近,轉眼便被闖出重圍。沈、姜二人在千頃波濤、斜月清輝之下見此奇人奇景,正在歡呼稱快,連聲讚美,耳聽船後又是兩聲慘號,並有重物落水之聲。姜飛正在留意兩旁賊黨,準備迎敵,聞聲驚顧,乃是兩個水賊由後艄落向水中。料是由後追來,不知如何快要躥上,被盆子用暗器打落水中,看那水中掙扎之勢,手足略一舞動人便下沉,必已傷重身死。再看賊船業已大舉追來。耳聽嗖嗖之聲,鏢、箭等暗器不時由頭上身前飛過,並有好些釘向船上,船艙中的東西也被打碎了兩件。耳聽群賊怒吼喊殺之聲震撼江波,兇惡已極。老人祖孫理都未理,各自打槳前進,若無其事,忙將暗器取出,一面隨同沈鴻用鎖心輪朝敵人暗器反擊,一面也用暗器照準來船便打。賊船上來便吃大虧。風高浪急,江水群飛,大船走得又快,只管分成左右後三面圍攻不退,喊殺聲喧,來勢猛惡,急切間仍是奈何不得。

沈、姜二人初走江湖,第一次遇到這等險惡的場面,暗中默算賊船,除打翻的不算,仍有八九十條之多。這類水賊都精水性,有幾條翻倒的船受傷不重,人已由水中躥起,將船還原,跟在後面追來,稍微隔近便用鏢、箭、飛叉之類朝著大船亂打。一眼望過去,宛如一群大魚水怪和百十團火星蜂屯蟻聚、浮江破浪追逐而來,聲勢實是驚人。桑氏祖孫一前一後沉著應付。盆子神情還見緊張;前面桑老人只開頭怪笑了幾聲,從此一言未發,一任群賊吶喊追逐,只將手中雙槳撥浪飛馳。動作雖快,神態卻極從容,若無其事。自從沈鴻到後,更連頭都不曾回過,在兩面浪花飛舞夾持之下,宛如一條巨魚,後面跟著大群小魚貼波而駛。一輪皎月雖已西斜,依舊清光廣被,雲白星稀,天水相涵,上下通明。迎著撲面吹來的江風,目睹眼前奇景,由不得雄心頓起,豪快無倫。方想,賊船連受重創,相隔天明不過個把時辰,似此窮追不捨,莫非到了天明大鎮停泊之處還敢行兇不成?忽聽盆子彷彿驚噫了一聲,姜飛因他處境最險,自從大船衝出重圍之後,賊船始終不曾追上,但是這些小船均極輕快,賊黨又精水性,善於駕舟,似因傷亡太多,惱羞成怒,不將大船截住不肯停止。儘管連吃大虧,內有數賊並被姜飛鎖心輪反擊回去的鏢、弩打傷,翻身落水,依舊不肯退卻。同時船底也有錚錚奪奪之聲,時響時輟。分明下面也有水賊,想將船底攻穿,但那響聲零零落落,至多接連響上兩三下便即停止,極少連續發生。內中十幾隻好似賊黨中的能手,船也更快,已將大船追上,先由後面連發鏢、弩,後似看出大船三面均有東西掩護,表面還看不出來,可是暗器飛叉之類打將上去,不是當時激退落水,便是落在後艄那些看似裝飾的花綠綠又像魚網、又像繩結、高低前後隨風飄蕩的絲麻繩套之上,反被敵人隨手取下回擊,吃他的虧。敵人雖是一個幼童,手法極准,人又靈巧,井有許多虛虛實實的東西將他擋住,人都不易看見,對方卻由舵樓裡面外望,哪一面都可看到,才知由後進攻並無用處。尤其船篷上少年敵人更是厲害,手無虛發,拿著一件形如滿月、寒光閃閃的奇怪兵器,不用暗器打他還好,如用暗器亂打,敵人不曾受傷,還遭反擊。心想,敵人雖少,並非易與,無奈死傷太多,事出意料。這不比來路兩處同黨另有首領,不受管轄,頭子法令嚴酷,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過去,至少將他追到大寨前面,兩下夾攻,才夠交代。否則頭子怪罪不說,面子上也太不好看,急怒交加中又覺自己人多勢盛,內中幾個水性最好的業已去攻船底。只要搶到前頭,將操舟敵人打倒,立可成功。於是變計,互用號燈晃動,發出信號,分成三路追來。因防船頂敵人暗器厲害,索性隔遠一些,分由左右兩翼包抄上去。

開頭兩面約有四五十條賊船,餘黨均在船後尾隨,仍朝盆子猛攻不已。姜飛見賊船重又追近,方才發暗器的賊船忽然兩面閃開,成了一個扇形陣勢,相隔兩舷最近的也有四五丈。暗器業已停發,當中一路賊船最多,緊追大船之後,不時仍有打空的暗器由頭上身旁飛過。因那舵樓形式奇特,像是半問小房,連人帶舵一齊罩住,彷彿比日里所見高了許多,連那舵柄也似裝高了一節。船艄後面被它遮住,賊船如其追近不易看出,心疑盆子受傷,或是賊船人多,快要搶上,好在兩翼追來的賊黨業已往旁分散,暫時不會被他由中間攻上,忙往後艄趕去,看出人並未傷。後面賊船雖多,相隔最近的一條也有兩丈左右,心方略定。未及探詢,盆子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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