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楊枝裂石 俠丐創凶僧

前文沈鴻、姜飛同坐石佛寺前廣場之上,正取乾糧水瓶飲食,忽見泰來店所遇凶僧手托一個大石缽盂走來,同時發現身後石條凳上卧著一個身材瘦小的窮漢,先並未見,方覺詫異,凶僧業已走到面前,似因二人不加理睬,面有怒容,先把右手揚起,單掌朝外,放向胸前,作出和南之勢,獰笑道:「小施主兩次相逢,可算有緣,這些吃剩的東西送與我吧!」二人在萬家住了些日,對江湖上門徑和內外家功夫均頗知道,早料凶僧不懷好意,姜飛一面留神那隻又粗又大的毛手,故意笑道:「我們雖然帶有一點食物,都是葷的。再說好友所贈,也不願意送人,對面便是你們同道,不比我們外人不肯收留,同是佛門子弟,何不前往掛單,吃點素齋,也是你們出家人的規矩。」凶僧聽出、人不肯,獰笑道:「娃娃,你不知酒肉穿胸過,佛在當中坐,你羅漢老爺是個五葷和尚不吃素么!」二人見凶僧神情似要翻臉,忙將手伸腰間,準備應付。一面打算喝問來歷姓名,素昧平生,為何無故欺人!

內中姜飛看出凶僧一身極好硬功,意欲將其引開,由自己先出手,說好便罷,如不講理,對方既然跟蹤來此,避也無用。湊巧就是廟中和尚的對頭,索性和他分一高下。如是照空同道,隔門望見必來勸解,否則也不坐視,何苦平白受人欺侮。心念才動,凶僧話已說完,正待把胸前的手朝二人推去,忽聽樹蔭下面有人笑道:「我最愛五葷和尚,拿了一隻熟狗腿,老想尋一個像濟顛僧那樣的酒肉和尚,請他吃頓好的,走遍天下不曾遇上。只一拿出狗腿想要布施,人家和尚脾氣好的說我罪過,遇見脾氣不好的禿驢不領我好心,還要揍我一頓。昨日聽說廟中禿驢以前是強盜,我想強盜出身的和尚總該吃葷,偏巧人家這兩天因想學做好人,被一夥狗強盜欺負,心煩有氣,約了人來打算宰強盜玩,來一個殺一個,不是毛賊強盜誰也不叫進去。我又白來一趟,氣悶不過,自將狗腿吃了一半,想來此悶睡一會,又被你這光頭吵醒。既是一個五葷和尚,再好沒有,人家小娃兒好容易有人送點路菜,自己還饞不過來呢,哪肯送與你吃?再說,你那麼粗的胳膊,倚強拿人東西也太不光鮮,好好一塊石碑座兒,你又不馱在背上,拿在手裡未免觀之不雅,吃起酒肉來少一隻手也是費事。依我之勸,人家既沒放在眼裡,不如把石頭還馱在背上,尋我老人家募化,雖然狗肉被我吃掉,還有兩根狗骨頭給你啃,也比欺人家娃兒光棍得多,你請過來如何?」姜飛暗中戒備,偷眼回顧,正是方才所見窮漢,依然將背向外卧在樹蔭之下,手持一根細長柳條搭向腿際,口中說笑,好似剛醒,並未拿什食物。沈鴻因得姜飛暗示,已由石上起立,手握腰間鉤連槍準備萬一。凶僧上來神情那樣獰惡,本用一雙凶睛註定二人,已快出手發難,及聽窮漢發話譏嘲,忽然將手收回,轉向樹下,似在留神察看,一言不發。聽完,朝廟門那面看了看,微微一聲獰笑,託了石缽緩步走去。

二人見凶僧兩肩後背的筋肉隨同凶僧行動不住發顫,料其遇見強敵,正在暗運氣功,打算毒手傷人,也許就用乎中石缽朝人打去都在意中。再看窮漢始終面向里睡,凶僧業已近前,竟如無覺,語聲才住,又打起呼來;知道這類凶僧心辣手狠,什麼毒手都施得出,均代窮漢擔心。姜飛還覺風塵中的異人多看不出他真相,如非有真實本領,怎會輕捋虎鬚?又見那人與前遇丐俠上鹿子神情相似,只是口音打扮不同,身材又較瘦小。此時此地忽有此人決非無因而至,始終面向里卧,凶僧言動偏說得那樣清楚,斷定不是尋常人物。雖然相形之下強弱懸殊,表面看去,一個像是大力金剛,一個又瘦又弱,並且凶僧步法極輕,表面從容,實則又穩又快。窮漢不知是否真睡,惟恐萬一暴起,猛下毒手,心雖代他疑慮,暗中將鏢取出,還未開口。沈鴻殺虎之後膽力越壯,一見凶僧周身顫動,手中大石缽盂時上時下又在微微起落,相隔已只數尺,窮漢連身都未回,反而打起呼來,心裡一緊,忍不住急呼道:「這位老先生,你要布施的五葷和尚來了!」話未說完,凶僧已回身罵道:「無知小狗雜種,你羅漢爺只想要人布施,不論財物狗命都是明言在先,這一把雞骨頭莫非會暗算他不成?」隨即立定,面向窮漢,一掌當胸,口中獰笑道:「蒙你好意布施,快將我這缽盂接去,把你那狗腿放在裡面,省我污手,便宜得多!」二人見凶僧立法與眾不同,所著僧衣高只及膝,下面露出兩條又粗又壯、小樹榦般的毛腿,彷彿釘在地上,口中說話,右手石缽盂業已脫手而起,正朝窮漢頭頂高高壓下。窮漢被雙方一喊,呼聲雖止,人仍不曾回顧,若無其事。

二人都是天性俠義,見勢不佳,同聲怒喝,往前縱去。身還不曾縱到,姜飛因恨凶僧無故猛下毒手,欺人太甚,又聽方才口氣,凶僧只將窮漢打敗,也決放自己不過,反正成仇,有何顧慮,心橫氣壯,竟將手中鏢先朝凶僧打去。說時遲,那時快,那石缽盂又大又重,先由凶僧手上拋起八九尺高下再往下落,本來時機不容一瞬,休說窮漢,便是所卧石條如被打中當時也成粉碎。二人不料凶僧會下這樣毒手,急怒交加,正往前縱,姜飛手中鏢也剛發出,就這一眨眼的當兒,忽聽哈哈笑道:「你這討飯缽孟又薄又脆,如何拿來現世,不怕打碎丟人么?」聲才出口,右手柳條微微一揚,微聞叭的一下擊石之聲,說也奇怪,那麼又笨又重的石缽盂竟被一根細才如指的柳枝柔條攔腰兜住,非但不曾下落,反倒凌空蕩了一盪,晃悠悠像拋球一般由凶僧肩旁擦過,飛出三四丈,叭嚓一聲落在地上,中裂為二,地面也被砸成一個尺許來深的大坑。凶僧瞥見窮漢忽然揚手一柳條將那大石缽兜住甩將出去,人也坐起,事出意外,心中一驚,微一失神,不防有人暗算,又被姜飛一鏢打中右膀,當時激怒,發了凶野之性,左手一掌照準窮漢劈空便砍,同時猛伸右手待朝身後二人反掌擊去。

姜飛在前,一鏢打出,人也縱到,百忙中瞥見窮漢反手一柳條,將那好幾百斤重的石缽兜甩出去,自己鏢也打中,但被凶僧肩膀震落地上,好似不曾受傷,驚喜交集之下料知凶僧必有殺手,暗道不好,乘著身子還未落地,剛一個驚龍掉首,身子一躬,往外一翻,避開正面,往旁縱落,忙取如意鎖心輪,拔劍出匣,口中急呼:「大哥留意,禿賊不是這位老先生對手,我們無須獻醜!」話未說完,沈鴻跟蹤縱到,因防凶僧下手太快,三折鉤連槍和判官筆已相繼取出,但無姜飛機警,只見異人用柳條擊石奇蹟,不曾留意凶僧的手來勢又急,落處相隔凶僧只三四尺,猛覺凶僧反手一掌,一股又勁又急的掌風呼的一響橫掃過來,心方一驚,又聽姜飛急喊,忙即縱避。無奈人剛落地,收勢不及,眼看難於閃避,總算不該受傷,他這裡剛聽出掌風有異,瞥見凶僧回手反擊,慌不迭人往旁縱。姜飛見狀大驚,也正縱身趕來。就這危機不容一發之際,忽聽凶僧一聲怒吼,掌風忽止。眼前人影一閃,姜飛由旁趕來,目光到處,瞥見凶僧已被窮漢伸手刁住左腕,不知怎麼一來,哈哈之聲還未停止,凶僧已和那石缽盂一樣倒甩出去,跌跌蹌蹌,一路掙扎搖晃,怎麼也收勢不住,倒退出一二丈方始跌坐在地,半晌爬不起來。窮漢笑道:「你這是作什麼?本想留你三年,好讓你到上方山朝老賊禿,多用幾年苦功,長點見識,再向你們地藏王報到,偏要手寒腳賤,我一人還不夠你打的,又去暗算人家娃兒,也不想想,你一路跟來,連人家身邊帶有你師父老賊禿對頭剋星所傳如意鎖心輪都未看出,便想妄下毒手,豈非自找沒趣么?就算你那追魂劈風掌僥倖打中,這老尼姑和獨手丐是好惹的么?他們雖不一定是老尼姑的門人,沒有極深淵源,這類獨門兵器怎會到他手內?老尼姑第一個就容不得你,席泗先生更是他們師父,還有一位未來師長,便老賊禿見了也要膽寒,憑你如何能行?可惜我出手大急了點,你路上再要行兇,不肯安分,我想托你給老賊禿帶個信,三月之內他不尋我我必尋他,都未必能夠辦到了。還不快走,只管坐在地上裝死作甚,莫非還要多現點世再走不成?」二人見那窮漢稍一舉手,便將這樣刀槍不入、猛惡無比的凶僧打跌出老遠,立不起來,人卻生得那麼瘦弱,始終說笑從容,若無其事,出生以來從未見此奇蹟,不禁敬佩已極。

因正說話,不敢冒失,恭恭敬敬立在一旁,暗中愉看,見那窮漢穿著一件業已褪色、補了又補的淡黃色葛衣,腰間系著一根舊絲絛,腳底一雙舊布鞋,穿得雖極破舊,但比王鹿子穿得還要乾淨。初見時面向里卧,只見那一身補巴的舊衣,看去像個窮漢。這一對面,方始看出對方貌相清奇,身雖瘦小,但是膚如玉雪,一部疏落落的長須飄拂胸前,根根見肉,黑白分明,越顯得骨秀神清,飄然有出塵之致,神色更極安詳,面上常帶笑容,如非眼見,一點不像和人爭鬥神氣。聽完剛剛拜倒,一同請問:「老前輩貴姓?想是家師老友同道,請示稱呼。」忽聽凶僧顫聲怒吼道,「原來你就是我師父的仇人葉神翁么?是好的容我迴轉上方山去,只要說出地方,三月之內我師徒必來尋你算賬便了。」葉神翁先將二人喚起,令其稍候,走到凶僧面前,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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