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 凌空飛墮黃衣人

沈、姜二人忙往棚外樹下一閃。姜飛忙中側顧,二賊正向自己三人怒視獰笑,嘴皮微動,似見同黨賊徒受傷不輕,不願再尋別人晦氣,匆匆便由旁邊趕過。微聞內中一賊冷笑說道:「發昏當不了死,看這兩個小狗躲到哪裡!」說時三人業已走往林中,一會便繞到方才小山腳下。張五低聲說道:「這裡地勢偏僻,還可窺探戲場對頭動靜,鐵牢中的雙環竟會被人偷去,兩小賊偏又受傷被困,如非石灰上留有別的腳印,還當兩小賊偷去。就這樣二寨主還是疑心他們。這兩小賊說話又極強橫,二寨主業已激怒,看神氣連本堡二位寨主也無法忍耐下去。田二爺得信在先,料定生出變故。我們主人想要兩面兼顧決辦不到,老賊師徒又是那麼驕狂可惡,使人無法忍受,斷定少時多半破臉,好了當時勉強交代,從此樹下強敵,一個不巧當場動手,引起兇殺。老賊陰險狡猾,無論何事都有心計。田二爺一見兩小賊被困,又在暗中傳令,把本堡各位有本領的頭領一齊調往戲場,裝著看戲,將這伙無恥鼠輩暗中看好。事前並令我們將二位尊客隔斷,以免吃他的虧。我們料定,老狗男女本領雖高,帶來的人共只十五個,倒有六個廢物。他見我們人多,吃虧的事向不肯做,至多要堡主交出帶雙鐵環的人,或是置身事外,不再過問。我們連一個鐵連環都保不住,被人偷走,已丟大人,再將二位支出,以後江湖上如何還能立足!二位寨主這口氣決輸不下,老賊定必交代幾句過節,或是說上一些無理的話,一怒而去。二位走到路上豈不危險萬分?如在堡中暫避固然無事,一則老賊陰謀毒計甚多,日子一久羅網更密,倒不如出其不意,趁著此時雨住就此起身。花雲豹日行千里,只一相隔半里之外,多好輕功的快腿也追它不上。休說老賊沒有防備,方才雨大,難於發動信號,就將他那傳牌信號發出,有一兩處關口憑著這匹馬也可衝過。何況田二爺業有準備,本人也許還要跟去,所騎雖不如花雲豹那樣又快又有長力,也是本堡第一匹快馬,前半路程多半可以趕上,剛巧趕過那兩處關口,放心好了。我奉命來時,田二爺正趕往前面,代二位準備那兩匹馬。先防花雲豹倔強,不肯聽說,來時遇到同伴,朝我打手勢,不知何故竟是順手。如今馬全備好,行李也扎在馬上,因剛餵飽,又防賊黨警覺,命領二位在此隱伏等候,待機而動,等田二爺招呼,便冷不防衝出堡去。如非堡門道路不對,田二爺好似還有別的顧忌,此時便起身了。」

說時三人業已走上假山,藏身石後,向前張望,果然下面正對戲場、雖有蘆棚擋住,不能全數看到,因那席棚搭得又高又大,台前一帶仍可望見。來路所聞賊黨喝罵怒問之聲已止,賓主雙方似在平台之上爭論,交代過節,戲並不曾停止。跟著便有數人同兩帶銀牌的賊黨匆匆趕出,去往棚側馬棚之中,準備敵人原乘的馬匹。另有兩人由人叢中繞出,走往堡前。三人尾隨在後,像是堡中小頭目。剛認出那是身後兩個矮子,忽見一人飛馳而來,還未到達,把手一揮,張五忙領二人一同趕下。那人還未對面,使把乎連揮,轉身先走,神情甚是急迫。三人連忙追上。那人一面領著三人繞樹急馳,一面低聲急語說:「你們藏那地方不好,離馬又遠,請到那旁隱伏,起身更易。二位堡主均疑老賊詭計多端,盜鐵環的賊徒不止一個,鐵連環已被盜去,因有兩賊徒受傷,無法脫身,故意發動警號,自將鐵環盜了逃走,本就憤怒,賊徒又口出不遜,二寨主已是氣極。老狗男女聞報,反而倒打一耙,咬定主人不講交情,如不將二位尊客獻出,便去前途等候。口中雖說賣主人的情面,只請二位寨主說出護送多遠,只在所說界限之內決不動手,無論送到天邊,總有完時,途程遠近聽便,但須明言,免得手下徒黨無知,傷了和氣。二位寨主如何肯向老狗男女低頭打招呼?大寨主還未回答,二寨主已是怒極,笑說:『我們今日接了老前輩的信符,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連一點地主之誼都未盡到,反將當年名震江湖、誰都奉如神明的鐵雙環失去,人已丟定。不講什麼護送,好在這兩位小弟兄年紀雖輕,既是不遠千里而來,身邊又有這樣輕易不見的前輩信符,想也有他的來歷。愚兄弟不過當年受過鐵老英雄好處,知道來人不是他的至親至友,不會以此相贈,意欲稍盡人心,其實此環乃洪六弟無心認出,來客並未先打招呼,可見他弟兄並用不著我們。憑愚弟兄這樣無能之輩,也談不到護送什人,不過雨下太大,事前沒想到,昔年和鐵老英雄常在一起、人前人後讚不絕口的人竟會是他的深仇大敵,鐵老英雄隱姓埋名業已多年,來客不說他的住處自不便問。人在此地,冤有頭,債有主,強存弱亡,哪有話說。本人不在,素昧平生兩個未成年的小弟兄,強要尋人晦氣,非但情理上講不過去,主人面上也實難堪。為想化解此事,連水酒也未敬他弟兄一杯,實在慚愧。他弟兄如其賞臉,也許挽留兩天,我們弟兄連兩個小鐵環都保不住,還談什麼界限?兄台只不在堡牆以內出乎,使我們當主人的為難,便感盛情。他二位走時,我只送過庄橋為止,一切聽便如何?』

「二寨主也是氣極,知道老賊恐所帶的人寡不敵眾,吃眼前虧,兩個心愛賊徒又受了傷。心雖恨極,當時決不敢真動手。這樣大雨,堡外到處積水污泥。老賊問我們討日期界限,二寨主明知這雨還要下大,堡外二三十里方圓之內休說避雨,連人煙都極少見,叫他如何埋伏?又推留客,不說出二位走的時期,意思是說,他不在此欺人太甚便由他去,否則主人決不坐視。江湖上最講過節,既要人說出界限,到時必須立竿見影,顯出顏色,哪怕相隔一線之地,只不過界;任是多深多恨的仇人也如不見,只一過此說定地界,便對朋友面上已有交代,任他千軍萬馬也不放他過去,講究說到算數,必須照辦,不能空吹大氣。這樣泥水地里,看老狗男女如何埋伏。敵人一過庄橋,如不下手將其斫翻,便被逃出半里之外也是丟人。我們這裡卻仗著地利,慢條斯理厚待老狗對頭,等他把虛實探明,不定何時,悄悄指點,乘機逃走,他連影子都不知道,就能日夜命人輪流守望,也是防不勝防,怎麼也非丟人不可。方才發怒告辭,又未挽留,老賊何等姦猾,這樣露骨的話怎聽不出?無奈話已出口,更沒想到二寨主口直心快的人,口氣扣得這樣嚴絲合縫,無話可答,氣到極處,冷笑了兩聲,又硬著頭皮說了兩句狂話,便等馬到動身。這一面田二爺又得到一個信息,得知老賊竟是老淫賊燕雙飛的死黨,湯八爺被人暗害便有老狗男女在內。因他和老淫賊交往,老淫賊惡滿遭報,不知怎的他會不知。姜二爺先前所說不肯相信也由於此。老狗男女此來,原因分寨人數較少,庫中所存金銀甚多,妄想乘機下手,冷不防洗劫全堡。後聽唱戲,天又大雨,無處可去,才裝路過道喜,帶了徒黨登門求見。本是滿腹惡念而來。田二爺聽說正在憤怒,又聽前面報說經過,得知老狗男女要走,忽然想起一個主意,命將二位引往會合,仗著馬快搶先起身,一面命人故意延宕,等對頭的馬備到,這裡業已搶先衝出。」

沈、姜二人均覺對頭已快起身,此去難免被其發現,跟蹤追來,不如晚走一步,跟在賊黨之後,比較還好一些。心正尋思,這時田通業已準備停當,等在那裡,相隔戲場頗遠。四人邊走邊說,還未說完,忽聽前面樹林中有馬走動,搶上一看,正是田通、洪景各騎一馬,花雲豹跟在馬後,看見主人跑了過來。田通低聲急呼:「二位老弟請快上馬,前途再說。」二人見他神色匆匆,好似迫不及待神氣,馬又昂首揚蹄,作出騰驤欲前之勢,知道那馬忠義靈慧,平日生人不能近身,今朝對堡中的人還在發怒仇視,忽然如此馴善,聽憑田通等生人代它裝備,一同跟來,也有好些奇怪,匆匆不顧說話。再見那馬經過洗刷,毛色越發鮮明,主人又代備了一副新的華麗鞍鞘,越發顯得精神。身上的傷雖未痊癒,除眼、嘴兩處而外大傷都經包紮,小傷經過靈藥敷治,多半連影子都看不出,秋風一吹,頭頸鬃毛根根飄拂,端的神駿非常,愛到極處。姜飛無意中喊了一聲「阿雲」,那馬立時昂首一聲驕嘶,前蹄同時揚起。田、洪二人因那馬嘶雜有鼓音,格外洪亮,易被仇敵聽出,方覺不妙,二人業已就著馬蹄下落,不約而同騎了上去。姜飛在前,才覺那馬未上套頭,韁繩已被打成一結掛在馬鞍之上,心中奇怪,待要詢問,那馬似知道主人要走,不等招呼,低低一聲怒嘯,馬頭一昂,便朝正面堡門那面當先馳去。

田、洪二人所騎也是兩匹健骨高軀的異種名馬,本是聚立一起。田通還想招呼兩句,未容出口,那匹花雲豹業已當先前馳。以前碩山大俠千里飛來湯八騎那馬時,二人雖曾見過幾次,又聽人說起它的異處和那不用馬韁的騎法,還沒料到這樣靈慧神速。方才代它換馬鞍時,只在旁邊談了幾句便全明白,非但乖乖跟來,毫不倔強,並還不用主人招呼便知去路,好生驚奇。惟恐馬快追趕不上,前面還有許多對頭,戲台正對堡門,事前雖曾命人去往馬棚暗會備馬的人,故意遲延,對頭曾有好幾個跟去,分明怒極,急於起身未必有用,此去難免撞上,其勢必須搶在對頭前面,才可將白沙溝那一關硬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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