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五陰手

前文沈鴻、姜飛去往龍亭尋獨手丐席泗赴約,不料途遇墨蝴蝶吳章、勇金剛陶三奎和王老虎三個賊黨暗中跟來。姜飛看出不妙,引了沈鴻上下繞越,掩到廟後樹林之中,久候獨手丐不至,賊黨又在外面搜尋,心正愁急,忽聽林外守望的幼童驚呼,方料不妙,陶、王二賊忽然趕到,想要行兇,奪銀傷人。幸而姜飛靈巧機智,又練過三年苦功,解數雖然不會,內家功夫已有根底,身輕力大,手堅如鋼,因未和人動手試過,自己卻不知道,恐傷沈鴻,一時情急,穿林而逃,想將二賊引開。等到陶、王二賊隨後追來,仗著身快手快,地理甚熟,掩向樹後,由暗影中突然縱起,兩拳一腳先將王老虎打倒在地,又乘敵人情虛,冷不防飛身一掌,將陶賊右腕斫傷。陶三奎雖是慣賊大盜,頗有武功,偏為姜飛先聲所奪,不知深淺,反被鬧個手忙腳亂,怒火頭上剛將身邊鐵蓮子發出,不料沈鴻在旁,看出敵人要發暗器,忙將手中一錠銀子當暗器發出,陶賊手被打中,自然沒了準頭。另一面姜飛正在追敵,因知賊黨厲害,得勝由於僥倖,並非真有本領,外面還有一個墨蝴蝶更是厲害,也是情虛著急,恨不能一下便將那賊打倒,腳底跑得飛快,追得正急,前面敵人倏地回身,把手一揚,心方一動,就這雙方同時發動、時機瞬息之際,忽聽哈哈一笑,跟著呼的一聲,敵人所發兩點寒星忽然中途一折,往斜刺里飛落,同時一條黑影橫飛過來,一把便將姜飛抄起,縱向一旁。沈鴻看出來人正是連日苦尋未見的獨手丐席泗,心方驚喜;另一面陶賊雙手受傷,又見強敵飛落,唷呀一聲轉身就逃。沈鴻還未看清,耳聽姜飛急喊「師父」,面前人影一陣急風已由身前飄過。再看席泗已落在陶賊面前,又是一聲哈哈,陶賊似知厲害,急喊得一聲「四太爺饒命!」人已跪伏在地。席泗手剛一伸,陶賊便殺豬也似哭喊起來。席泗罵得一聲「狗賊」,手再一點便沒了聲息,單手一把抓起,拎將起來,將二賊放在一起,轉身便走。

姜、沈二人忙急趕上,口喊「師父」,未及行禮,席泗回顧笑說:「你們不要忙,我把那一個狗賊抓來再說。」話未說完,周家兩小兄弟忽然急匆匆跑進,兩下差不多撞個滿懷。席泗停步問道:「那狗強盜逃走了么?」大的一個答道:「你剛將他點倒,放在殿台下面,剛一轉身,廟場賣膏藥的刑二忽由樹林旁邊跑出,怕他打我沒有敢喊。幸而先並不知解法,連拍帶捏了好幾處,人都未動。後聽低聲說了幾句,狗強盜也未開口,不知怎的竟會被他解了穴道,便同逃走。狗賊好似痛極,還叫了半聲,被刑二將嘴按住,逃得甚急。因四太爺方才不許開口驚動外人,沒有喊你。等我趕到下面,我兄弟正由前面趕來,他說並未遇見有人逃過,這條路無人往來,這好月亮,眼前的事竟未看見,真箇奇怪。」姜飛驚道:「那賣膏藥的和廟中和尚是一黨,再加上一個墨蝴蝶,莫要走漏師父機密,我們快追他回來!」席泗笑道:「廟前人多,如何下手?二賊知我厲害。決不敢在此停留。也是我一時大意,只知賊黨共有三人,沒想到平日假作賣拳、實是黑賊的刑、與禿驢法光是一黨,今夜三賊也與相識,方才三賊尾隨你們,曾往禿驢殿房中去了一次,照此情勢,三賊尾隨想害你們,禿驢必已知道,只不知我會在此。也許刑二想要分肥,又料你兩弟兄有點來歷,掩在一旁偷看,見狗賊被我點倒,趕進林內乘機下手。我因淫賊墨蝴蝶作惡太多,想多給他吃一點苦頭,以為這裡不會有人來此。又恐你們吃虧,並想試試你們膽力,隨便把狗賊氣穴閉住,未點死穴,放在台下暗影之中,匆匆趕來,一時大意,被他同黨救走。此時還有二賊不曾打發,禿驢想已得信,再往追賊難免生出枝節。好在我既安心除這狗賊,不怕他逃上天去,無須忙此一時。開封城內就有幾個閹黨,均是廢物。禿驢知我的來歷,決不敢當時發難,甚或先自避開都在意中。前往通風的人不等趕到,我們已早走開。我先發落這兩個狗強盜再打主意罷。」

這時陶賊已被點了啞穴,王賊想掙起逃走,見此情勢,認出來人正是綠林中聞名喪膽的那位魔頭,知其心狠手辣,疾惡如仇,乖乖聽命或者保得殘生,哪裡還敢再存逃念,戰兢兢爬起,蹲在陶賊身旁,低聲警告,說這位太歲的厲害,並且軟硬不吃,任你千言萬語,他有一定之規,最好聽憑發落,詞色恭順到底好些。否則,過於膽小怕死,沒有骨頭,固招四太爺生氣,白吃苦頭;稍微嘴硬,處置更是厲害,叫你哭笑不得,死活都難。正在心驚肉跳,愁顏相對,悔恨無及,忽聽說要發落,王老虎忙即壯著膽子起身走過,顫聲說道:「四大爺莫要生氣,我們自知罪惡深重,犯在你老人家手中,能放我一條狗命自是感激萬分。否則也請先將我那朋友陶三奎解開,任憑發落,只請手下留情,該死該活賞我們一個痛快。」席泗這次和沈、姜二人見面,直似換了一人,神態既極從容,詞色尤為文靜。本來面有笑容,見王老虎走過,將一雙炯炯有光的英目註定王賊面上,一言不發。聽完停了停,忽然笑罵道:「你這狗強盜倒會打算,知道我軟硬不吃的脾氣,又最恨那平日窮凶極惡,一旦被擒打敗,便搖尾縮頭、貪生怕死那樣沒骨頭的狗種,想假充光棍,於中取巧,顯得你力竭勢窮,便自認命,決不含糊,也不和瘋狗一樣滿嘴狂噴亂咬,一個投了我的脾胃便可從輕發落,日後再去為惡,還顯得你是光棍,栽倒在我手中也不算丟人;卻沒想到你這狗賊欺軟怕硬,經不起風浪,平日何等兇惡,此時知我厲害,心膽早寒,明知逃走不脫,出於無奈,口氣彷彿軟中帶硬,不是膿包,實則聲音都抖。我最恨這樣無恥敗類,比那真膿包還要可惡。你方才說光棍眼裡不染沙子,也不想我怎會吃你這一套!」話未說完,王老虎已嚇得渾身亂抖,由不得矮了半截。

席泗見他跪倒,似更有氣,兩條長眉往上一飛,兩目精光外射,哈哈笑道:「我果然看得不差,想活容易,你方才自稱罪惡深重,你且照實說出,只有一線之路可以寬容決不殺你。」王老虎自知平日殺人劫財造孽太多,哪裡還敢開口,跪在地下一路叩頭,哪裡回得出一句話來。姜飛想起他方才可惡,揚手就是一掌,打得順口流血,握著半邊痛臉,直呼「小爺饒命!」席泗便令姜飛將陶賊拖來。姜飛依言拖到,席泗先將穴道解開,使其自供罪惡;否則用五陰手點他重穴,叫他受盡罪孽,死活都難。二賊知他說得出做得到,心膽皆寒,沒奈何只得備將平日姦淫殺搶種種惡跡說了出來。席泗笑指王老虎道:「我只知你殺人搶劫許多可惡,陶賊動輒殺人全家,好些良家婦女都是先好後殺,死有餘辜,還不知他以前又做過捕快,如今積了許多造孽錢,在家做惡霸,已該萬死,每年還要出來做上幾次強盜,又與閹黨勾結,魚肉良民,無惡不作。今日犯在我手內,就這樣死法未免便宜了他,我照例每次動手只誅首惡,一則他比你還要該死,二則我不願留下死屍連累旁人。你雖萬惡,偶然還能送點賊贓分與窮人,有這樣一個替死鬼在前面,大大便宜了你,再想做強盜出去害人雖然無望,三五年的狗命總可保全,落個全屍回去。但我向不輕放惡人,必須代我辦一點事,你願意么?」王老虎知他下手必辣,聽口氣自己已可保全,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望外,連聲應諾。席泗笑道:「此事容易,我因陶賊淫凶萬惡,想替那許多苦主冤魂出口惡氣,叫他死前多受上幾天活罪,就便保一全屍,不使官差看出,免得連累好人。少時將他點了重穴,必須由你背他上路,雇一車轎送他到家;我再將你真氣點破,由明日起你便一天弱似一天,終身不能用力。如其改惡歸善,只要心平氣和,也許多活兩年。否則休說與人動武,稍微發怒便要早死。」

話未說完,陶三奎久在綠林,比王老虎還要明白,深知敵人厲害,先知惡名久播,無法求生,只想求個痛快,不料敵人這等疾惡,情知那五陰手的厲害,一經點了重穴,六脈全乖,身軟如棉,人便瘋癱,休說手打,便是一張紙頭拂在身上也是奇痛鑽心,勝如刀割;並且聲音已失,一句話也說不出。此是武當、崑崙兩派對付敵人最厲害的手法,不是對方萬惡滔天從不妄用。死期長短全憑下手人功力深淺。最厲害的使敵人受盡七日夜工夫的苦痛,方始狂噴黑血而亡。想起近年業有良田萬畝,妻妾成群,何等享受,好端端靜極思動,妄想勾結閹黨謀個官做,又不捨得先墊本錢,遇上機會照樣還是明搶暗偷。如非貪心太盛,大小不拘,遇上機會決不放過,憑自己的家財,像兩小狗所帶這點有數銀子怎會放在心上?做夢也未想到惡貫滿盈,為這有限幾十兩銀子送命,還遭慘死,越想越不值。方才如非被小狗將手打傷,或者也能逃走,今已無望,不由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假裝膽寒手戰,暗將力氣運足,雙足蹬地,突然縱起,冷不防照準姜飛一頭撞去。本意暗算泄恨,死前試他一下,不問成功與否,人一落地便往側面石筍上撞個腦漿迸裂,省得受那活罪,不料身剛一挺,耳聽哈哈一笑,暗道不好,已被席泗夾背心一把抓住,宛如中了一把鋼鉤,其痛徹骨。剛慘號得半聲,猛又覺腰隙間軟骨微麻,人便不能言動。席泗隨手將他放在王老虎肩上,令其捧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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