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深林遇敵

姜飛回到家中,方想起自己住處未對席泗說。雖有來過之言,不知是否他的本人。又恐和尚人多勢盛,被其暗算,便把前事經;過告知母親。薑母聞言流淚道:「我兒你不知道,你爹那年便是為了一句閑話,被一惡人捉去吊打了一頓,回家不久便自氣死。無奈對頭是大紳士,有財有勢,家中惡奴連佃工有好幾百人,和你偷聽讀書的那一家是親戚,有名的城內外文武兩閻王,龍亭和尚便是他們一黨,因你年幼無知,惟恐走口闖禍,未對你說。你恩師命你習武大有道理。你娘年老多病,風中之燭,難得有此異人為師,真乃幸事。就是仇人勢力太大,無法報仇。將來你孤身一人,有了本領便不至於受人欺侮,豈不也好?何況連文帶武一齊學呢。」姜飛聞言悲哭,再三盤問仇人姓名,薑母說:「大來自知,現在還不到時候。那仇人田產甚多,老家是在湖甫,本是兩地往來,近年討了第八房小老婆,妻妾爭寵,每日吵鬧,這才分開居住,自帶最寵愛的兩個迴轉原籍,你便知道也無用處。你娘如能多活幾年,等你長大再好沒有。聽說此人從三十幾歲便在本地辭官不做,仗著財勢當了大紳士,被他打殺的佃戶苦人,連同霸佔人家妻女,算計起來受害的何止百家!你爹被害那年他已年老,沒有昔年性暴,否則當時便被打死,連想回家得一整屍都辦不到了。這許多的血債早晚必有報應,我如早死必有準備,你只用功讀書習武,到時再說,悲苦氣憤有何用處?」姜飛想起方才被和尚抓住掙扎不脫,空自氣忿,尚且無可奈何,何況仇人那樣財勢,由此激動,立志文武兼習不提。

母子二人因席泗夜間要來,湊巧月初得了幾十兩銀子,第一次過到這樣肥年,又設有一個年貨攤,東西現成,知道來客喜飲,先辦了一小壇好酒和四樣酒菜,準備敬客待師。母子二人跟著打個牙祭,也吃一頓好的。到了夜裡,姜飛想起席泗愛吃燒雞,想去買它兩隻肥的,明日便是除夕,雖然年景荒亂,開封省會所在之地,五方雜處,官紳甚多,離城十里鄉村之中只管民生疾苦,家無餘糧,四野哀鴻,朝不保夕,城內仍是商賈雲集,熱鬧非常,一片繁華氣象。加以殘年將盡,官紳商民備辦年景,互相饋送禮物,車馬行人往來如梭,終宵不絕。姜家離大街近,上燈不久正是六街燈火燦如繁星,市聲洋洋,人語喧嘩最熱鬧的時候,姜氏母子平日儉省,因料席泗半夜才來,想借陪客吃頓好的。母子二人隨便吃了一點冷饃,想等夜來陪客,均未吃飽。

姜飛拿了幾百銅錢走到雞店,見那燒雞剛有八九隻新制好的由店伙端出,買了兩隻,看見還有好些肫肝,想起母親最喜此物,近來有了點錢仍不舍吃,自己每買一次回去敬母,必要說上幾句,難得這樣新鮮,又是年終,方才不曾吃飽,老師也不知何時才來,剛買了兩副回走,忽聽身側不遠有兩外方人口音低聲爭論。一個說道:「據我想,會這樣點穴法的,除卻關中那幾個對頭,只當年席老四有此本領,身材又高,不是他是誰?」姜飛聞言便留了心,回頭一看,兩人年約四十來歲,看去十分強健,也買了兩隻肥雞,在人叢中邊走邊說,有好些話都聽不懂,便裝同路,跟在後面偷聽。另一人道:「你說這話我想未必,我和這廝不見面雖快十年,但他性情為人我都知道。雖然聽說他自從得罪九千歲,將家財散去,獨身出走,以他為人,就是隱跡風塵也不會變成花子;何況他那高的本領,好些同黨均是能手,怎會斷去一條手臂無人知道?天下貌相身材相同的人甚多,風塵中的異人也不容易識透,這廝也許有點來歷。如說席泗,好些不近情理。法光禿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必是仗勢欺人,碰了釘子,想引我們為他報仇。那日又聽我們無意之中說起這幾個查訪多年沒有尋到的要犯,知道最厲害的那一個眉有朱痣,還有好些奇怪地方,無法作假。此人身材瘦長,目光頗亮,與我們所說席泗貌相相同,打算公報私仇。我們這些年來殺了不少人,結怨太多。武當派中不少能手隱跡風塵,好些都是極好醫道。人家行醫救人,並不多事,何苦無故結怨?便是席泗多年不見,也無人提起,事情已冷下來,能夠混過豈不也好?照你所說,只顧貪功,也不想想對頭有多厲害。我們本是請假回家過年,又未奉命捉人,放著肥年不過,偏去多事。真是此人還好,萬一又和那年一樣,把武當派一個剛下山的門人誤當敵黨,動起手來,不是有人出頭講和,幾乎惹出大事,送了許多人的性命,雙方成了不解之仇,豈不冤枉?」前人又說:「龍亭打人的花子形跡可疑,無論如何也要探出一點底細。就是我們不輕動手,既有這樣怪人,也應有個準備。萬一真是席泗重又出現,這廝行蹤飄忽,本領驚人,稍微疏忽便吃他的大虧,如何置之不問?」

姜飛聽出那兩人是恩師、師父的仇敵,雖知席泗已將全廟惡僧制服,人已離開,免去懸念;但這兩人明是權閹手下爪牙,官私兩面勢力均大,師父還不知道。心中憂急,還想尾隨偷聽,猛覺一物飛來,打在頭上,但是不痛,落到手裡一看,乃是半個雞盹肝。目光到處,瞥見席泗正立街樹之下向己微笑,搖手示意,前面兩人已先走過。相隔兩三丈,人立暗處,雖有店家燈火,並未看出,忙趕過去。席泗將手一指,似令回家等候,還未走近,已閃人人叢之中,一晃不見,只得迴轉家內。心想席泗不久必來,到家便將桌椅安好,把酒燙上。等到三更將盡,人還未來。正覺腹飢,檐前忽有黑影飛墮,定睛一看,正是席泗。接到裡面,母子二人禮見之後便請落座。席泗苦笑道:「事情真不湊巧,好在你年紀尚小,先紮根基,等我日後再來教吧。」姜飛問故,席泗說:「我本意傳你武功,過了明春再走。不料龍亭那班禿驢實在可惡,我不合輕用點穴法,以致被人識破。我雖不怕,如知我們往來,你母子必受連累,為此不能久停,至多教過正月十五。今夜你所見那兩個對頭沒有將黨羽大舉引來以前我便要起身了。少時吃完我先傳你一點口訣,由明日起我去城外一個老農民家內暫住。我曾幫過此人的忙,那家老夫婦二人和一寡媳、一個孫兒決不致走口。你最好明早便去他家居住。他那房後是一土崖,地勢偏僻,離城才七八里。每日天快明前我來傳你武功,有這半月工夫,先將紮根基的口訣學會,照此勤習,有上兩三年,出手對敵雖然不行,體力卻極健強。等我和你師父不論何人再一見面,傳了手法,便非常人所能抵敵了。教書的老師我也為你尋到,離那農家不遠,你也無須天天去,每隔兩日去學一次。照你師父所說讀書之法自有進境。好在你母子有這幾十兩銀子足可度用,我不再為你想法了。」姜氏母子連聲謝諾。席泗酒量甚洪,吃完天已四鼓,席泗笑道:「今夜為兩狗奴耽擱,來得太晚。幸是冬天,離亮還有一些時候,等我說完也差不多了。」隨傳內家口訣,姜飛一一緊記。席泗教完又復了一遍,笑說:「那兩個奴才正在尋我蹤跡,還不曉得我在這裡,忙了一夜,此時想已回去,我回到城外正好。」說罷起身。

次日除夕,姜飛連年也不要過,便往城外求教,對人說被親戚接去。席泗每日均往老農家中指教,因愛姜飛質美好學,格外盡心指點。過了二十,風聲越緊,方始起身。行時對姜飛說:「我今此去和你師父一樣,至少也要兩三年才回。你母子孤弱無依,住在城內做一小本營生尚不至於受人欺凌。你娘想要買田耕種原是好事,但是目前官貪吏酷,每一鄉村均有土豪惡人,你孤兒寡母必難安身。以我之見,最好住在城裡度過這兩三年。等我和你師父來了再打主意,省得被人欺負。」姜飛那日夜裡便看出席泗是只獨手,另一手連時斷去,幾次想問,均因薑母事前囑咐,沒敢開口。聞言正在應諾。忽見席泗說完前言微微嘆息,目光看著那條斷臂,似有憤慨之容,忍不住問道:「師父這……」話到口邊,想起母親之言,又復止住。席泗似已覺察,笑道:「徒兒想問我這手是怎樣斷的么?此事說來話長,將來再和你說罷。明日一早我便起身,你那教書的老師我已托主人領你前去,我不便再出面了。過了三年,我和你恩師如其不來,千萬不可往尋。到時我兩人就是不來,也必有人送信與你。如找不到你母子,便留口信在這主人家中。由第三年起,每日可到這裡來一兩次。好在離你學堂頗近,往返甚便。昨日聽說對頭已派了許多黨羽來此,因中移花接木之計,尚不知我本來面目。我斷手之事是在南疆深山之中,他們又不知道,此來還是尋你恩師為主,我只附帶文章。不走本來無妨,但恐引起別的枝節。你年雖小,頗有志氣,更有至性。照我所傳扎好根基,將來必有成就,好自為之。我還要往尋一人,明早便不與你相見了。」姜飛因這位師父雖然性情較剛,常時受罰,但是誠懇愛護,無微不至,心中感激,好生依戀。兩次請問去處,想要送行,明早再見一面,席泗執意不允。快要出門,回身笑說:「徒兒不要難過,你那恩師不論本領為人、文才武功均比我好得多,他對你十分著重,三年之內定來尋你。你家離相國寺近,那裡常有我們門人後輩蹤跡,閑來無事不妨去往走動。以後如有人來,我們必令尋你,你只看見來人身邊帶有一根上面燒有雙劍圖記的竹牌便非外人,無論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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