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昏林森厲影 危岩密莽奔高人

公亮等四人急丁拜見雲老人,又因虎女未歸,林中終年黑暗,自己帶有土人特製的燈火,虎女所騎猛虎目光如電,彼此老遠均可望見。萬一尋不到雲老人,虎女總可遇上。一味加急前進,並在沿途樹上留下標記,以防走迷。因有紅牤警告不令在兩山交界埋伏窺探,西山土人業已通知,所需乾糧也經二虎輪流送去不少,香粟村已有石、伊二人送信,虎女未回,反正無事,正好抽空拜見這位世外高人,別的均未在意。四人武功雖有高低,腳程也是公遐夫婦較差,但是林中暗如深夜,到處巨木叢生,極易走迷。既恐失散,又恐走單,遇到毒蛇猛獸暴起傷人,開頭一段四人分作兩行,並肩同行,相去不過數尺。婁、秦二人惟恐公遐夫婦本領較弱,林蓉又是女子,初走這類森林奇險之區,諸多可慮。公遐心又最熱,不便勸他二人在安樂洞守候,為防萬一,特請二人在前,每遇險阻之處,不時搶往兩旁暗中照護,幾次過去,被公遐看出,覺著婁、秦二人固是好友義氣,自己比他年歲較長,休說劍術,便是武功暗器也差得多。方才來時不曾細想,照此走法,二人一定為我耽擱,否則虎女剛走不久,以他二人的腳程必能追上。萬一此去撲空,或是不等趕到虎女已先迎來,豈不冤枉,越想越不過意,心生慚愧,知道二人熱腸肝膽,既然同路,決不肯中途而廢,使我夫妻退回;如期同行勢必徒勞。悄告林蓉,想什說詞,分成兩起,各憑運氣,以免延誤。

林蓉早已想到,本想不來,因知未婚夫婿自覺本領不濟,急於尋訪高人求教,心志誠毅,不忍勸阻,只得同來。聞言悄答:「遇哥,讓他二位先走定必不肯,還是與之明言,我們再走快一點,方免兩誤。其實此舉多餘,雲老人是四妹恩師,聽四妹和我所說口氣,這位老人家只不願我們因人成事,並想激勵東西兩山土人團成一片,以眾人之力,除眾人之害,再興眾人之利,各用本身力量戰勝艱危,暫時不肯相見,早晚仍可拜見求教,不必忙此一時。方才你第一個要來,本想勸阻,繼一想邏哥有此誠心毅力,又肯下苦功,到香粟村才兩三天,你只聽大哥、七哥稍微指點,定必殷勤求教,虛心請益,絲毫不肯放鬆,人又正直謙和,老人見你至誠,定必嘉許。我是你未來妻子,義共安危,自應一同上進,不應畏難膽怯,方始跟來。照我沿途計算,三停似已走了兩停,可是前途形勢越來越險,有的地方據說生人決難通過,到時你不要開口,由我來說便了。」公遐聞言心中感激,剛剛應諾,婁、秦二人忽由後面趕上悄說:「沿途形勢越發險惡,時有各種異嘯之聲遠近傳來,寇兄、蓉姊必須留意。」

話未說完,前面便遇大片密林阻路,黑暗之中也看不出那是什樹木,只見巨木駢生,不是互相擠軋無路可通,便是虯枝蟠結上下糾合,宛如犬牙交錯,無法穿行。枝頭更有驚蛇亂竄,雖然不甚長大,為數頗多,時有發現,一條條的長短蛇影上下飛舞,驚竄不已,寨寨餌餌之聲宛如風雨驟至,勢已驚人。所帶燈火初入林時也頗光亮,能照十步之外,及至到了密林深處,不知怎的會昏暗下來,綠幽幽鬼火也似,相隔三尺左近便看不出入的面目。殘焰熒熒,暗無光華,四外黑影沉沉,一些枯枝斷木搓梯挺立,昏燈影里彷彿大小鬼魅張牙舞爪悄悄掩來,想要攫人而噬。林中靜得一絲風都沒有,所過之處蛇虺伏竄,啾啾卿卿如聞鬼語,各種凄厲刺耳的異嘯之聲時遠時近,相繼傳來,越顯得景物陰森,悸人心魄。有的地方那合抱粗細的巨木石樹日久年深互相擠軋傾倒,樹枝不往上長,卻往橫里竄去,見縫就鑽,密壓壓結成老大一片樹幕,最低之處快要接近地面,人不能俯身而過。稍微空疏之處,又被這些樹枝互相糾結,還有許多寄生藤蔓,比人臂還粗,亂網一般遍地皆是,一直纏到樹上。休說是人,便是蛇獸也未必能夠穿過。四人繞走了一大段,越走越難,形勢也愈危險。偶然尋到行列較稀之處,剛走不遠,又被密林藤網擋住,不能過去。走著走著覺著頭上樹枝飄動,隨手一撩軟膩膩的,舉燈一照,原來是些毒蛇,垂頭向下,被燈一照全都驚退,紛紛縮回樹上,差一點沒被咬上一口。再加仔細定睛四顧,那一帶樹上到處都掛有這類毒蛇,一條條紅信頻伸,凶睛閃閃,在暗影中隱現閃動,才知誤入蛇窟。這一驚真非小可,總算這裡毒蛇終年生長森林之中,最長的只得八九尺,沒見過人,又懼燈光,四人身邊均帶有避毒藥草,否則這多毒蛇,多大本領也非受害不可。最可怕是這裡許來路的地面都有毒蛇盤踞。四人先不知道,等到警覺,業已深入,四面八方無一處沒有毒蛇倒掛,知其來勢如風,為數又多,稍一疏忽,必遭毒口。樹枝離地更低,最高之處離頭才兩三尺,低處還要低頭俯身而過。越看越怕,只得四人背抵背,各用手中兵器四面防護,緩步退出,想盡方法躲避,也不敢去撩它。好容易退出蛇林,俱都握著一手冷汗,連說好險,可是誰也沒有退志。

正在尋覓途徑,林蓉驚道:「這一帶林木繁密,毒蛇既多,藤蔓滿地,四妹騎著那大一隻猛虎如何能夠通過?算計來路途程應該到達,可是四妹和我所說那幾處地勢標記全都不符,定是途中把路走岔,依我之計,不如把人分成兩路,一左一右覓路前進,沿途用刀劍在樹上留下標記,無論何人,只要尋到四妹所說那幾處疏林水塘,便用方才所帶竹吹招呼。萬一遇險也可求援,豈不比聚在一起亂闖要好得多?時候已久,再與四妹途中相左,累她愁急,更是冤枉,不知三弟七弟以為如何?」婁、秦二人先不放心公遐夫婦自成一路,執意不肯,後來越走越覺不對,休說虎女所說途徑,連來路所留記號均尋不到。因想往返沒有多少時候,又都吃飽起身,各人只帶了一葫蘆水,未帶乾糧,想起森林迷路最是危險,一個不巧,往往十天半月走不出來,甚而餓死在內都不一定。雖然林中住有異人異獸,虎女路熟,又有兩隻猛虎,回洞得信也必尋來,不致那麼兇險,到底可慮。又見那一帶離開蛇窟已遠,沿途雖然照樣昏黑,形勢卻極安靜,方才所聞各種極凄厲的異嘯業已停止,偶然聽到一兩聲,相隔也遠。互一商量,覺著試上一試也好。

於是四人分成兩起,一左一右各自覓路前進,尋到途向便用竹吹通知。婁、秦二人初意彼此方向相差不多,竹吹當可聽到。哪知森林之中不比空山,竹吹聲音均被沿途大樹擋住,稍微隔遠便聽不到。因防引來蛇獸怪物,上來約定,每走出十來丈才按照所約暗號傳聲示意,並告所行方向,稍有警兆便即停吹,除非萬分危急不許連吹。走了一段,公亮覺著對方竹吹之聲沉悶異常,還當隔遠,後來聽出聲音越悶,幾聽不真。忽然想起大樹阻隔,聲音不能透遠,心中一驚,忙照預定發出信號,要公遐夫婦速往會合,仍作一路同行。連吹了幾次竟無迴音,知已隔遠,好生愁慮,忙和秦真照著方才所聞竹吹來路斜穿過去。本意是恐公遐夫婦遇險,趕往會合,如真無路可通,索性覓路回去。不料這一分路,竟被密林居中隔斷,無法通過。料知公遐夫婦必在密林那面向前進發,只得且吹且走,朝前急趕。一口氣趕出三四里,公遐始終沒有迴音。正代他夫婦擔心,又悔又急,忽然發現右側橫著一條小山,雖不甚高,形勢險峻。剛想起虎女前說老人隱居之處前有池塘,後有小山,但應偏在路左,不應在右,山對面又不見有水源,仔細一想,忽然醒悟,待要越山而過,察看山那面有無池塘,便可看出幾分,忽聽一聲虎嘯由隔山那面隱隱傳來。聽出虎女所騎,忙取竹吹回應,一面朝那土山趕去。那山高只十餘丈,做一長條橫在林中,從上到下都是樹木藤蔓。二人仗著一身輕功,一路攀援縱躍飛馳而上,還未到頂,便覺山那面光景較明,似有天光下漏,虎嘯之聲也越來越近,連虎女呼聲也同聽出。二人一面回應,一面飛身往上趕去。

到頂一看,前面忽有白光閃動,定睛一看,果是大片湖盪,相隔約有一兩里路,天光由四面環繞的密林高樹之中透將下來,照在那數十畝方圓的湖盪之上,宛如一片極大的晶鏡,吃四圍暗影一襯,更顯光明。再看湖對面小山腳下,只有幾株大得出奇的古木,既無房舍,又無崖洞,天光反映,看得逼真,不像有人居住神氣。虎嘯之聲已止,連人帶虎全都不見。公亮想起未了一次虎嘯好似就在前面,相隔湖盪不遠,連愛妻呼聲俱都聽到,按說應該臨近,如何不見?以為下面林木陰森,光景黑暗,也許人在山下,虎的目光被樹林擋住,故未看出。連喊了幾聲「四妹」,未聽答應,一面同了秦真由暗影中覓路走下。因這一面形勢更陡,藤樹又密,冒失馳下反易失足,不得不加小心。知道虎女性情,這等昏暗危險之地決不會故意隱藏取笑,如何快要對面,虎、人忽然失蹤?心正驚疑,人也快要走到山腰上。二人目力本強,在暗如深夜的黑林之中走了半夜,前面又有天光反映,比來路好看得多,腳底恰是一片草地,那些大樹均比小山還高,立處離地只三四丈。秦真心急,又仗著一身極好輕功,一聲招呼,當先往下縱去。為防萬一,一手拿著特製的羊皮燈,一手舞劍,提氣輕身朝下縱落。

公亮在後,瞥見劍光人影,所到之處果是一片平野,野草高只尺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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