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鳴鎬渡流星 天外長虹飛劍氣

前文公超、公明正說笑間,蒲蘆、衛青娥夫婦同了侯元等三位大俠忽然來訪,荊璞、荊璉弟兄雙俠和侯元之侄小鐵猴侯紹尚在後面,也快趕到,賓主相見大喜,隨談起巴家莊強敵太多,除眾人知道的凶僧惡道、女賊婆蕭五姑師徒之外,還有兩個異派中人和一些有本領的賊黨均要相繼趕來。不多一會兒,公亮、虎女、伊萌三人也引了荊、侯長幼三俠分騎兩虎跑來。多年好友久別重逢,自是高興已極。因都遠道而來,又要互說這一別多年的經過,當此花月良宵,不捨去睡,村人一向憂樂與共,早將伊萌由巴家莊盜來的花燈分別張掛在各處山巔水涯,花木茂盛風景之區,並還就著村中現成材料仿製了許多,點綴得到處花光映月,燈火通明。香粟村人全聚居在四山包圍的盆地之中,不似巴家莊只有惡霸全家連同手下爪牙惡奴的家屬。村中湖面又闊,地也較廣,雖沒有巴家的花燈繁密火熾,但是村人全部識字,為首男女諸俠胸有丘壑,善運巧思,長於布置。伊萌所盜全是成捆燈坯扇面,雖不甚多,裝上燈架之後也有好幾百盞。村人為了慶賀婁、寇二俠婚事,又連夜仿製了數百盞,並還別開生面添出好些花樣,陸續點起,高高下下,疏疏密密相間,配搭極巧,別具一種清麗高華之氣,反比巴家莊亂糟糟聚在一團,烏煙瘴氣,好看得多。村人農隙嬉遊,多是打獵游山比武歡飲一類,難得遇到這樣盛況。本來就想快樂一個通宵,忽又來了幾個奇俠異人,為首諸俠這樣興高采烈,越發不願散去,推出幾位長老去向婁、秦諸俠商說,玩到天明再睡。

公明笑說:「強敵當前,日內還要與遠客接風,慶賀公遐、公亮兩弟訂婚喜事,大家睡眠不足,萬一有事難免精力不濟。好在來日方長,我這幾位老友暫時都不會走,秋收事完有的是遊樂日子,何必這樣流連忘返!」侯元笑道:「我說婁老大就是這樣膽小,巴家莊區區幾個鼠輩狗男女,何值放在心上!聽說村中父老弟兄終年勤於耕作,難得遇到這樣好的秋月佳景,方才你們曾說賊黨不曾到齊,明夜又是劉賊生日,賊巢正在大放花燈;我們這裡虛實強弱他尚不知,老賊婆病還未好。這幾日內就是鼠輩膽大包天,也不會來此多事。即使有賊來此擾鬧,憑我們弟兄幾個也能代主人打發回去,何必多慮。」公明笑道:「我說侯老三行事欠通。我一點沒有說錯,自來安不忘危,就算賊黨怕我,不敢來此窺探,我們村人一向勤儉樸實,風俗良美,像這類奇巧奢侈的花燈從未見過。我因伊萌費了許多事,冒著危險,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將它盜來,不願辜負他的美意。心想已成之局,這類東西除供一時賞玩全無用處,不點也是糟蹋,大家又如此高興,隨口答應。不料他們當時仿製,仗著村中燈料齊備,連夜趕扎了許多,照著往年舊例,就這沿湖一些紗燈他們已極高興,今夜添了幾百盞精巧花燈,反覺不夠應用,可見人心不足,窮奢極侈沒有止境,喜逸惡勞人之常情。村中雖出產豐富,年有積蓄,此端一開,難免壞了風俗,樂不可極,重在防微杜漸,便無強仇大敵,也不宜於放縱太甚,你當我全是為了敵人大強么?」虎女在旁插口道:「今夜花燈果然有趣。好在天已離明不遠,我們也都未睡,何必攔他們的高興。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如何?」

公明剛含笑點頭,公亮、秦正相繼發話,命眾村人天明之後必須安眠,明夜更須早睡。虎女最喜熱鬧,方要開口,林蓉已先笑道:「其實大哥三弟多慮。以我推測,賊黨連遭失利,派來的賊無一生還,大白日里決不敢有什舉動,如來必在半夜。這幾日不妨以晝作夜,既可防敵,又可作樂,豈非兩便?雖然我們日夜有人分班防守,到底夜來人多要好一點。」公遐首先附和。公亮剛說得一句:「大哥意思防敵還在其次,最重要是人的慾望無窮,恐村人習於安樂,染上驕侈之風。天明之後稍微安眠,我們便去兩山交替分段守望,賊黨來犯決不致使其深入,還是照著原樣的好。」虎女嬌嗔道:「單你一人不肯聽我的話,你看寇兄、蓉姊多好,他們就是一條心,你老和我相左。大哥原因伊萌盜燈不易,又不願已成之物白白糟掉,難得這樣好的秋月,索性照著蓉姊所說使大家多賞玩幾夜,以後不許再制不也好么?」公明見二人爭論,介面笑道:「其實我們村人都明是非利害,只是大家日子過得大舒服,不可不防而已。你兩姊妹所說也頗有理,巴家莊離此六七十里山路,賊黨來此擾鬧,必在黃昏起身,三更前後趕到。他知村中人人武勇,日里窺探與否雖不敢保,還是夜來居多。他決不料我們會以晝作夜,這樣以逸待勞,大家還可藉此賞玩燈月,果是兩便。不過須請村中父老弟兄、諸姑姊妹格外警惕,此舉一半為了對付敵人,防有勁敵能手偷越各層關口來此擾鬧,意欲以逸待勞將其除去,一半還是為了佳客登門,又有婚姻之喜,不願攔阻大家高興,格外從權,借著敵人花燈快樂上幾夜,照此耗費人力物力卻是可一而不可再。非但將來年節佳時不許仿造,連方才席上傳聞,準備賀喜將要製造許多的花燈也須停止。除先前所說進攻賊巢的機宜原樣不變而外,由今夜起索性將日夜稍微顛倒,連賀喜接風之舉也全改在十八夜裡,過了十九敵人如無舉動,我們應辦之事已差不多。本來時機還未十分成熟,難得佳客遠來,平空添了六個好幫手,只要賊黨到齊便可發難。如非事關東西兩山土人安危禍福,必須發動眾人之力才能完滿,隨時均可出手,不必再等重陽節了。」

虎女笑對公亮道:「你看還是大哥體貼人情,不似你這樣照本畫符,只知奉命惟謹,有什意思。」公亮微笑未答,侯元轉臉笑道:「想不到婁老三那麼剛強的人,也有四妹這樣的管頭。」虎女自一見面便不喜侯元叔侄那樣猴頭猴腦,說話尖丑,又和公亮情愛極深,只管常有爭論,外人說她卻不高興,聞言裝聽不見,把頭一偏,自和女俠衛青娥說笑,也不搭理。侯元原和婁氏兄弟至交,天性滑稽,說笑已慣,每一見面定必互相取笑,因見虎女天真豪爽,又知公亮未婚妻,女中英俠許多奇蹟,不由生出好感,隨口說笑。不料虎女天真,像伊萌、石野兒一個古怪刁鑽,一個天生怪相的人雖極喜歡,像侯元叔侄那樣形貌既丑、話又尖刻的人卻不投機,聞言理都未理。林蓉謙和溫良,恐他發僵,方介面笑說:「我這四妹人是再好沒有,就是天性剛直,不善說笑。她和三弟天生佳偶,互相敬愛,又都有一身驚人本領。四妹人更靈慧,三弟有時還說她不過呢。」侯元哈哈笑道:「蓉妹真箇好人,你怕四妹不理我,我就不好意思么,你問婁氏弟兄我臉皮有多厚就知道了。」公明笑道:「你不用巧語遮羞。你是三弟老大哥,當著未婚弟妹言動輕浮,難怪四妹不肯理睬。誰還不知你是有名的小心眼,向例不能容物,你不過自知理屈,無法發作罷了。」侯元把怪眼一翻,怒道:「我們不遠千里而來,老友登門,當主人的先是大模大樣,裝腔作態,如今又對我這樣怠慢,分明輕視,欺人太甚。你弟兄無非小氣,嫌我吃了一頓白食,莫非除了你們便無可擾之東不成?我侯老三出生以來不曾受人閑氣,也決不白吃人的酒食,遲早奉還。老蒲你老沒出息,只管在此吃那閑飯閑酒,我卻不受這一套,誰要攔我,他是混蛋!」侯元越說越怒,說完,把桌一拍,離座而起,身形微扭,人便一躍八九丈,跟著接連兩縱,便由平台樓頂越過,端的疾如飛鳥,身法快極。

眾人見狀大驚,紛紛起立,回顧伊萌、石野兒方要追去,被公超攔住,笑說:「人家業已發話罵人,你們還要追去,莫非想做混蛋不成?」虎女先聽公亮說過,知這新來六人都是成名多年的英俠,雖和侯元叔侄不大投機,卻沒料到這大火氣,想起身為公亮未婚妻子,也算主人之一,不應得罪來賓,何況對方又是婁氏弟兄多年好友,老大不是意思,心中發急,不知如何是好。林蓉人最聰明心細,先見侯元一怒而去也頗驚慌,覺著賓主多年至交,不應為此小事反目,正在留意察聽,見為首諸俠無一起立,秦真、公遐似要往追,剛同喊得一聲「侯三兄」,便被公超搖手止住,微聞蒲蘆笑道:「侯老三多年不見,還是這樣狂怒故態。」公超介面笑道:「我想無妨。方才我說那位老前輩他也認得,老大哥放心好了。」小鐵猴侯紹坐在一旁聲色未動,忽然起立躬身說道:「諸位伯父叔父多飲兩杯,小侄往追家叔去了。」公超便朝侯紹耳語了幾句,侯紹連應「小侄遵命」,拿起方才放落的兵刃起身追去。公亮隨取竹吹吹了幾聲,眾村人也全歸座,不再談論。

林蓉見狀忽然醒悟,回顧虎女面有愧容,正在埋怨公亮,便湊過去悄聲說道:「四妹不必在意,這位侯三哥此行必有用意。他和大哥、三弟老友至交,怎會為此小節發怒?否則諸位兄弟怎會無一勸阻?」衛青娥介面道:「話還難說。侯三弟雖是滑稽玩世,疾惡如仇,但他人頗小氣,一與結怨便難化解,本領又高,就是此行別有深意,將來相遇也難免要開點小玩笑。四妹以後不可與之計較就無事了。」虎女見公亮在旁暗使眼色,也自明白過來,笑答:「我因口拙,見他說話刁巧,惟恐被他取笑,雖未理睬,並非輕視。他比我年長,我想不致見怪。倒是天雖快亮,這裡深山之中無處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