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深林重晤素心傾

婁、秦諸俠因公亮久出未歸,本在盼望,見他騎虎歸來,聽公亮說完此行奇遇,俱都驚奇。弟兄四人聚了兩日,公亮苦念虎女,再也忍耐不住,又因西山土人受惡霸巴永富凌虐壓榨,苦難越深,便和婁、秦諸俠商計,目前時機未到,還有好些顧忌,谷中地土又少,難容多人。好在近年豐收,所積糧食越來越多,怎麼也吃用不完。還有許多珍貴的藥材獸皮,意欲釜底抽薪,運往西山,暗中接濟那些負債太多,受害太甚,情勢危急的苦難土人,暫保一時,免受惡霸鞭打殺害。等到時機成熟,巴賊所請有力黨羽連同另一坐地分贓的土豪全數聚齊,然後下手,一面通知土人,使其互相聯合,到時里外夾攻,將這一些萬惡的凶人一網打盡,重登樂土。婁公明與秦氏兄弟因覺公亮膽大心高,性剛嫉惡,見他常往西山,早防路見不平,孤身犯險,再三勸其慎重。接濟土人雖是好事,最好不必親身前去。公亮本就覺著那些土人窮苦可憐,內有多人非救不可,並還答應過人家,不願使其失望。又因和虎女見面回來,便時刻在念,如非遠道初回,恨不能第二日便趕了去。知道鐵漢與之相識,併到虎女洞中去過,急於往尋鐵漢,探詢道路,托其先容,並往林中守候,如何肯聽?勉強又待了一日,執意非去不可。

公明見兄弟這次回來常時低頭尋思,悶悶不樂,問又不說。因和虎女英俠異人業已結為兄妹,公亮素來不近女色,先未想到別的。見勸不聽,表面應諾,卻另打了主意。公亮一走,公明、秦真便暗中跟了下去。因恐警覺,沒有走近。見他果是先尋鐵漢,並將所帶獸皮藥材由鐵漢相助,分送一些窮苦土人。又將後面村人送去的食糧藏向東山境內山洞之中,托鐵漢和幾個膽大心細的土人隨時周濟貧苦。跟著便去森林打獵,並無異狀,也未過界去往惡霸庄中窺探,夜來便由鐵漢作伴,同住藏糧食的洞內。秦真覺著無事,便勸回去,或將公亮一同喊走。公明笑說:「你不知三弟的性情。我們連來數日,見無動靜,便當無事,我看不然。以他天性為人,決不會守在山洞之中久留不歸。我們沒有近前,沒聽出他二人所說何語,還難定準。以我看法,非有事情不可。也許時機還未到達,在此等候,否則,他救濟苦人的事業已辦完,做得又極乾淨穩當。既不打算激怒巴賊,還留在這裡作什?此時如與明言,非但不說實話,一個不巧反倒激出事來。七弟如其不信,只有耐心,常來窺探,必能看出為了何事。」二人說完,見天不早,也就趕回。恰巧香粟村左近又有猛獸出現,連打了幾天獵,二人均未前往。這日談起公亮守在兩山交界不肯回來,必有原因。公明要主持打獵,並教村人習武,無什閑空。又去了好幾天,還在當地野宿了兩日,看出好些可疑。兄弟又是說到必做的脾氣,走時之言多是託詞,斷定有事,但不知何日發生。三俠弟兄商計了一陣,因秦真年紀較輕,是小兄弟,公亮和他最好,武功也高,話說得進,遇事還能勸解,便改由他一人前往。

秦真最是關心公亮,未去以前早就想到。以前同往打獵,巧遇巴賊之妹柔雲,和另一名叫林蓉的少女。公亮回來,曾有這兩個女子生在巴賊家中未免可惜之言,可是後來從未提過。中間雖曾去過好幾次,看那神氣不像有力而去。如何這次山外回來改了常態,莫非為了巴家這兩個女子之故?因知乃兄公明性雖滑稽玩世,人最方正,未敢明言,單人前往,正好相機而行。當時起身趕去一看,事真湊巧,公亮這日正和柔雲一起,坐在山石之上說笑。林蓉好似有心隱避,去向一旁,在采山果。鐵漢也未在側,不禁生疑。心中有氣,候到人散,仗著雙方交情深厚,意欲婉言勸解。大意是說:天下美女子甚多,惡霸家中有什好人,至少也有一身惡習。我香粟村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日出而作,日人而息,勞逸相當,分工合作,遇到良辰佳節也是大家同樂,像惡霸那樣呼奴喝婢,窮奢極欲,決辦不到,看去也不順眼。三哥英俠之士,何必染此禍水?公亮知他誤會,但又不願明言心事,聽完哈哈笑道:「七弟蒙你好意正言相勸,但你三哥還不是那樣下流的人。即便我有家室之想,對方也要是我萬分敬愛、除此無二的巾幗英雄。我不過向來面軟,人家好意看得我重,這兩個女子本性不惡,處境又頗可憐,巴賊積惡如山,早晚玉石俱焚。心想二女無辜,那名叫林蓉的心高命苦,從小孤露,寄居賊家,畏賊如虎,急於自拔,苦於機會。昨日不是因她背人悲哭,向天求告,我聽了於心不忍,告以機宜,還不致與賊妹相見。她們常往林中打獵,我也在此有事,自然難免當時相遇。巴賊雖然可惡,雙方並未破臉,人家好好說話,不能不理。便是巴賊此時相遇,以禮問答,也無使其難堪之理,何況兩個女子。請告大哥五弟,我雖有事在此,想要救濟這些土人,不成無歸,但還不會給諸位弟兄丟人,放心好了。」秦真聞言,無可再說,半信半疑,在洞中住了一夜,鐵漢竟未見面,幾次設法探詢,公亮正在氣悶頭上,見他疑念未消,心中不快,二人幾乎越僵,秦真知其性剛,當時不便再說,第二日假說回去,暗中偷看,公亮又和二女一起說笑,並還同獵,接連三日均是如此,好生氣悶。公亮口齒犀利,前夜話已說完,再往下說必傷兄弟情分,只得負氣回去。哪知公亮每日在林中痴心盼望,想見虎女;虎女也常去林中窺探他的動靜,但未露面。秦真負氣剛走,二人便見了面,只要晚走一天便可看到,少出好些事故。

原來公亮日前先尋鐵漢問路,不料去遲了一天,鐵漢前一日便得到虎女囑咐,不令明言,只得如言推託。因知公亮為人義俠,最所心折,雖未照直全說出來,卻說了許多難處。公亮那日在森林中騎虎急馳,也知路太難走,又見鐵漢口氣吞吐,心疑虎女所教,雖然相思甚切,素來性做,不願勉強自屈,也負了一點氣,心中又放不下。暗忖:我如一定設法尋去,未免大無丈夫氣骨。她既常來林中窺探,守在此地,早晚必能遇上。因和鐵漢彼此投緣,鐵漢又是虎女之友,相識在前,愛屋及烏,更想打聽虎女為人動靜,常留鐵漢同住洞中。相思太切,每見必談。鐵漢粗人,雖覺好笑,因想公亮教他武藝,甚是恭順,並代去向虎女探看何日出來,反被虎女說了好幾句,也未如願。

公亮每日均往林中守候,不料虎女不曾見到,卻與柔雲、林蓉相遇。柔雲以前曾和公亮見過,彼時已覺對方少年英俊,心生好感,匆匆一見便自分手。因是從小生長深山,平日所遇不是那些蓬頭垢面、終年勞苦呻吟的窮苦土人,便是乃兄已永富結交的那些土豪惡霸、綠林大盜和所養武師打手,一個個神態獰惡,舉動粗野,再不便是獐頭鼠目,脅肩諂笑。每當春秋佳日,置酒縱飲,這些人便互相叫囂,烏煙瘴氣,亂成一片,酒肉之氣熏人慾嘔,休說與之接近,看都討厭。就有兩個年輕生得秀氣一點的,也都油頭粉面、假裝文雅,一見年輕女子便失魂落魄,做出種種醜態。平日以為都是人類,和兄長來往的上上下下人真不少,如何都是這樣討厭?性情又都這樣兇橫殘忍?如其山外的人都是如此,情願終身不嫁,也不能與這樣兇橫強暴的人結為婚姻。近年又聽林蓉背人密勸,說她從小便隨乃姊奔走江湖,雖然年幼無知,所見好人甚多。內中也有不少綠林豪傑,舉動只管粗豪,多半極講義氣,不肯傷害善良。對於窮苦的人只有憐惜,儘力救助。有那文雅安靜一點的,表面上決看不出他的來歷,哪像姊夫這裡的人,恨不能把強盜兩字寫在臉上,有的看去簡直像是惡鬼野獸,好似沒有一點人性。在這一堆惡人當中,想要物色一個終身伴侶決辦不到。自來物以類聚,好人決不會來此。雲姊這樣才貌,失身匪人豈不可惜?柔雲本就厭惡這些狐群狗黨,巴賊先想在這些人當中選一妹婿,柔雲俱都堅拒。總算巴賊想起乃父遺命,妹子從小嬌慣,才貌又好,所選的人本領雖高,不是年貌不甚相當,便是性情不投,難怪不願,也就聽之。柔雲知道婚姻可以自主,決計自己暗中物色。第一次見到公亮這樣人品,少女天真,只管這樣好人從未見過,並未想到別的,心目中卻留下一個極好的印象。

及至二次相遇,正值公亮因聽林蓉背人悲泣,現身勸解,柔雲卻追逃鹿回來,見平日所想的人和林蓉一起說笑,女的面上還有淚痕。互相一談,才知那是東山諸俠之一,越發看重。因見二人相對情景似頗親切,以為公亮看中林蓉,先還有點妒意。轉念一想,至好姊妹各有因緣,暫時想開,回去偏是放他不下,第二日力勸林蓉再往一會。林蓉聰明機警,早知她對公亮存有好感,昨日歸來又是悶悶不樂,明已生出誤會。暗忖:我此時未脫虎口,全仗此女隨時相助,萬不可絲毫生什嫌隙。何況此人昨日口氣,雖極同情我的身世,並看不出有相愛之意。自送上前也大無恥。初見不久,男子心性無常,彼此尚無情感,性情為人均不深知,如何便可托以終身、雲姊才貌原好,又對此人垂青,如能就勢拉攏,使雙方發生情愛,雲姊定必感激,將來對我的事更肯出力,助我脫出虎口,豈不比謬托有情,徒傷姊妹和氣,一個不好還有殺身受辱之禍要強得多?主意打定,聽出柔雲表面是想自己嫁與此人,再三勸走,實則自負才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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