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涉險探消息 入耳驚聞千里訊 深情同患難 此身忍負百年心

毛筠玉原因急於應驗錦囊上所說萬柳山場相遇之人,同時又因柴家父女說得山場女主人羅湘玄道法那樣高強,自恃身有寶珠、仙劍,像仙王洞那麼厲害的妖巫尚且奈何自己不得,何況障眼法兒!如真是有什兇險,錦囊上不該命在此地尋人開視了。有了斬妖巫的經歷,以為珠、劍萬能,無往弗敵,遇到邪法鬼魅,只須手握寶珠舞動仙劍,便什麼都不怕。適見林、餘二人走向前去,便即回身,施展輕功,意欲循橋過溪。行至中途,心想溪面不寬,況且她防的是些尋常庄人,不料外人到此,埋伏在橋口正路之上,別處或許沒有,何必多費事,能先到場上探看那姓趙的是否錦囊所遇之人,再去試她禁法,豈不再穩妥些?想到這裡,便不打從橋上走,腳底點勁,飛身一躍已達對岸,一手按劍,一手伸入袋內握著日月珠,以備不虞。試往前走了幾步,並無動靜,不禁失笑:柴氏父女翁婿三人說緣溪俱有埋伏,辭色莊重。料無虛語,怎過溪以後毫無所覺?難道是為了留客盤桓些日故作驚人之語不曾?

且行且思,見山場上房舍甚多,因著地勢布置,樓台亭閣各不雷同,頗具匠心,也不知走哪一處對。偶見面前繁花夾道,一條石子鋪就的小徑曲曲彎彎往萬柳林中通去,既無阻隔,恐寶光驚人,便不拔劍取珠,一路仍提防著,徑循那條石路小徑朝前疾走。走了片刻,逐處留神觀察,終無跡兆,益發膽大,認定主人留客,危詞相誑。正要將腳步放快加急前行,忽然一眼瞥見右側不遠,一根水柱涌霧靠煙,流光幻彩,高出柳林之上,奇麗無恃,知是雙鬟所說溫泉中冒起的水柱,嫌下半截被柳林擋住,看它不見,忙往前走了幾步,路忽分歧,本應到此略拐,徑向一座高柳四環的樓台前走去。這一貪賞美景,眼望高空照直前行,無意中循徑穿入柳林以內。等到覺出與去路稍左,欲等立回,定睛往四處一辨路,忽又見溫泉那邊,小樓一角掩映疏林,並且還有兩三點燈光從林隙中透出。心想適見楊柳樓台,靜沉沉不見燈光,看神氣似是主人游宴登臨之所,不似有人居住在內,這般深夜還有明燈,人必住在那裡,尚未入睡,正好往探。當下不再改向原路,照直前奔,一會便出柳林,適見樓字豁然呈現。

筠玉隱身樹後外望,見樓共兩層,做一排建在一座高才十丈的小峰之上,環峰面水,頗具形勝。溫泉水柱矗立樓有,水柱下是一個二畝方圓的池塘。池邊有兩條水道,寬均二尺,不知深淺。一條環峰而流,經由樓下往峰後飛馳,不知所往。另一條也是行曲盤亘,向東路右側柳林中流去,俱已入溪,遙望林內,大大小小數團白煙凝聚,想是水流所歸之處。再一近前,看得更真,水從一二十丈高空倒瀉下來,聲勢奇壯,加以泉溫水熱,煙霧蒸騰,全池塘俱被熱氣籠幕,水柱更是離地兩三丈便看不見,耳聽飛濤怒吼,奔泉澎湃,宛如雷轟電掣,石破天驚。那兩條水道熱氣上蒸,高出地面二三尺不等,只見白煙滾滾,和兩條百丈長的白龍一般,颶飛疾卷,蜿蜒貼地,分道急馳,令人目眩神搖,雄快無倫。剛自嘆絕,那根水柱忽從空際直落,立即消沉,只有滿地熱煙,水氣凝高,猶有數丈,一團團行如白雲,在月光下輕飄飄隨風揚去,知道這飛泉水柱每次出現都在子夜前後,約有兩次,未次水力已弱,相隔尚有半個把時辰,比頭次出現的聲勢要差得多,深悔未早趕來看它個夠。

照雙鬟所說火穴奇景就在近處,也是一個奇觀,但須要人發動,否則只是一個鍋般的凹地。意欲先探樓中人的動靜,先借林木遮蔽,隱身到了樓下,輕輕援上樓廊,走向右盡頭那有燈光的一間外面,貼窗悄立,隱隱聞得裡面有老少二人對語之聲。靜心凝神一聽,只聽老的一個道:「老弟怎的如此性急!休說我老頭子占算無差,便是你也解出那日卦象,小朱正災星未退,以致才有這些波折。他記著當年青城山下一掌之仇,不時向我提起,引為奇恥大辱,幾乎還要尋隙報復,垂手不救正是不報之報,他又深明《易》數,不過比我略差一籌罷了。你如操之過急,他稍微疑心,用卦一占知了就裡,這輩子你也休想取了葯走。我和他雖是至親,但他知我現取此葯無用。我和你分手在七年前,這葯恰在飛兒生後二年出天花火毒太重,堪堪待斃無葯可醫,經他愛妾湘玄照十六年前乃父所傳妙法照樣制就。當時急於求治,不能延緩,沒按著原定季節配藥,以致飛兒的病沒有除根,每年必犯,須連在病發前服上一次,經過九次之後,不特惡疾永除,因是多服靈藥,臟腑清虛,心神空靈,加上本來又是異稟奇資,人已無殊脫骨換胎,有了半仙之份。按說一次所制之葯足供三次之需,湘玄疼愛此子,惟恐陳葯稍微力薄,又恐萬一出錯,由此他夫妻每年都要制上一次,其實多疑,並用不著如此。我前年偶聞此藥丸清香醒神,取了兩九在此。如是尋常火毒,一二九已可起死回生,其應如響,偏生小朱王父子中的是千百年深壑中潛聚的桃花瘴,服了令師叔寄去的那多靈丹也只保得命住,可知厲害,此葯非多不為功了。」

年少的一個答道:「老大哥的話小弟原也知道,但是小弟來已多日,遙念賢王父子身心俱似火燒,雖仗靈丹保命,終日如居火獄。來時原說往返至多不過旬日,誰知耽誤這久,令親偏又有黔江之行,不由人不盼望愁思,所以連棋都無心和大哥下了。」老的一個又笑道:「單真人既從數千里外傳書寄丹預示先機,自然早有安排。照前晚愚兄占算,你候的人已進庄來了呢。」

筠玉越聽越動心,再一聽二人說到末兩句,即是所遇之人無疑,當時驚喜交加。本欲叩關相訪,繼一想暮夜私窺,徑作不速之客,太不合理,況且錦囊之言也應在明日與他相見。林、餘二人到了前邊不見自己,難免擔心,雖然禁法埋伏是句虛言,畢竟早回去好,等到與余、林二人商妥,明日專誠來見此人為是。想到這裡正待回身,忽聽峰後「哎呀」一聲驚叫,聽出是余獨受了重傷呼痛之聲,心中大吃一驚,身不由己,一個「飛燕投懷」之勢,循聲往樓下縱去。兩下相隔不過十多丈,一兩縱便自趕到,隱隱聞得地下余獨強忍負痛之聲,定睛往前一看,那地方竟是雙鬟所說的火穴,穴並不深,隱隱有青煙冒起,知余獨必是誤落了穴中為火燒傷,否則一兩丈高的坑,他的身手一縱即上,這裡既無埋伏,又無人見,他那般英雄氣概、剛毅性情的人怎會如此忍受不住:況又為尋自己而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便入火穴同死也所不辭。這念頭似電一般轉過,跑到穴前要跳,猛然情急智生,想起日月珠功能辟火,應變匆匆,不暇再計別的,一手取珠,身子便往下跳,珠光照處,穴底青煙果然四散,再看余獨伏卧穴心冒煙之處的旁邊,人已暈死過去。

筠玉喚了聲「大哥」,不見答應,覺著腳底甚熱,又是軟的,身有寶珠尚且如此,余獨怎能禁受?更不怠慢,連忙雙手捧起,帶著一道藍光飛身直上。到了平地,將余獨身放地上,見他目閉口開人事不知,又痛又急,忙從懷中抓了一把靈丹給他口內亂塞進去,搖著肩膀喊了兩聲「大哥」,仍未見醒。正想取地泉水給他灌些下去,偏又未帶水具,只得以人就水。剛捧起走沒兩步,忽聽樓上有人喚道:「這位朋友已中地火熱毒,幸未墜入火眼,又未用鐵器觸動將火引燃,尚有救法,無須著急。溪邊埋伏甚多,人在歸途雖還無害,但經小橋走要遠出兩倍。可由溫泉之東穿林直行,離溪丈許,縱過對岸,便省事多了。」

筠玉聽得有人答話,方知自己出聲喚人又有珠光照耀,將樓上的人驚動出來。身是女子,卻抱著一個男人同行,人已危急待斃,又放下不得,被外人看在眼裡,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猛一眼看見余獨大腿似乎赤露,掛著幾塊布條,定睛一看,原來余獨上半身還不怎樣,下半身已吃地火烈焰將衣褲燒焦了十之六七,避火時在沙礫滿布的地皮上一打滾,是火燒焦之處多半碎裂,再被筠玉抱起,連縱帶搖紛紛碎落。當時尚不自知,這時方低頭髮現,不由羞愧難當,哪敢絲毫停留再向樓中人答話?嚇得連忙把余獨直過身來,收了寶珠,用一手抱定,斜擔在玉肩之上,如飛跑去。因避外人目光,見了樹林就進,慌不擇路,竟與樓中人所言巧合,不多遠便到溪前,心還不信溪邊設有禁法埋伏,跑得又急又慌,一直跑到了溪邊,剛要往對岸縱去,猛覺眼旁一花,身左右均似有高大人影襲來。先還沒想到是腳踏禁地埋伏發動,一則急於過溪,二則湘玄所設禁法只阻人入庄,退時不過現形相逼,使人逃得快些而已,丈許寬的溪,筠玉雖然抱定一人,也不難一躍而過。到了對岸回頭一看,適縱之處竟有無數奇形怪狀的惡鬼由現而隱,彷彿猶見飛舞攫拿之狀在險雲中退去。柴家父女之言並不全虛,何以去時反倒未見,好生不解。關心餘獨安危,邊想邊往前跑,才跑幾步)正遇林璇同了雙鬟從僻處迎出。

筠玉雖急著想尋到林璇、雙鬟,遇上時又覺羞急,一見面便急匆匆說:「余大哥誤落火穴,燒傷甚重,適聽他胸口猶在跳動,只是人事不知。姊姊代我抱他一會,我們快回去吧。」邊說邊將余獨交與林璇。林璇先見筠玉從溪對面飛躍疾馳而回,肩上擔抱著余獨,下半身多半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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