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電掣星飛 千凶畢命 情深意密 三劍同歸

話說孽龍龜頭上被林璇打了一鏢,他那東西鼓脹起來雖然是其堅如鐵,刀都斫不進,可是當頭之處總要軟嫩得多,何況又是直里打來,不比用刀橫斫,是一頭懸掛著可以上下晃動,可滅去好些力量,更不比旁的地方生有逆鱗,如何禁受得住?雖然沒有打到深入馬眼裡去,又生得異樣的堅實,只被鏢尖對著肥頭打了一個一兩寸深的窟窿,將馬眼劃破了些,當時甩落,僥倖保得片刻活命。可是就這樣,已疼得他酸痛鑽心,慾火冰消,通體汗流。慘嗥一聲,也顧不得再追仇人,用一隻右手緊緊握住,伏腰在樹下暴跳不止。

旁邊毛、餘二人見林璇那般誘敵,敵到不逃,也不知是何用意,俱覺危險非常,各代她捏著一把冷汗。眼看孽龍越追越近,林璇忽然向樹後倒縱過去,只一揚手,耳聽鐺的一聲飛鏢落地,接著便見孽龍受傷,慘嗥怪叫起來。二人俱立在側邊樹底,月光之下看得逼真,見林璇打的地方已經可笑,難得恰好一鏢打中,又見孽龍手握胯下吼跳如狂,種種醜態。余獨少年老成,當著兩個年輕女友,還在強忍著不好意思笑出聲來,筠玉卻是越看越怪,厥狀奇醜,平日人本天真,不禁「噗哧」一聲便哈哈大笑起來,只笑得背倚樹身,花枝招展,再也忍耐不住。林璇原是恨極發怒,本出無心,遙見二人一個忍俊不禁,一個笑聲不絕,再一看孽龍握手跳擲痛極叫嗥的醜態,忽然想起打的不是地方,不由連聲啐了兩口,望著筠玉直瞪眼睛。

這時孽龍在林、毛、餘三人合圍之中,因為酸疼至極,固然一時顧不得去尋仇人算賬,可是林、毛、餘三人見他吼聲一起,林葉驚飛,四山皆震,雙足如鉤,跳動處,地下石土非裂即陷,那等兇惡猛烈之勢簡直難以形容,知道只可容他勢子稍緩再行智取,不可力敵,在他急怒如狂之際輕攫其鋒,俱各立定靜候時機。那孽龍怒極成瘋,吼跳了一陣,胯下酸痛略止,其勢稍煞,一抬頭看見筠玉站在那裡,也沒分清是否一鏢之仇,狂吼一聲奔將過來。筠玉年紀在三人中最小,終是童心個覺著那般逗他跳擲好玩,也想抄林璇的老文章,一摸弩筒,箭還存有好幾支,正打算等他追到,照原地方賞他兩箭,及至往胯下一看,業已低垂郎當,不復弩張劍拔,好生掃興。

眼看孽龍離身將近,忽然立定了身,伸手向地一抓,兩腳也在用力連踏。筠玉畢竟乖覺,不等近前,容他一抬身,手中弩一連三箭。剛剛發出,猛見孽龍身子一躍,手足並舉,喊聲「不好」,忙往大樹後一閃,只聽劈里叭嗒之聲,山石土塊打了一大片,俱都落在樹上,沒有中人。知道箭同虛發,中如不中,料他必要追來,一縱身連忙繞著各大樹後,和捉迷藏一般閃躲起來。孽龍這一用手足抓起地上石土打人未中,卻將林璇提醒,也就地上順手拾起石土,追上前便打。孽龍發覺,反身來追,只一轉便隱入樹後,毛、餘二人也跟著學樣。三人仍和林外一樣,用走馬車輪戰法向孽龍引逗,使其疲於奔命,精力竭乏之時再行下手,反正有那多大樹做屏障,身不離樹,無庸多跑多縱,只在各樹之間此伏彼應,東閃西躲,穿梭往來。

孽龍一會追追這個,一會追追那個,越追不著仇人越急躁,有時一抓一個空,氣得把那擋前大樹亂搖亂抓。樹皮雖被他抓了許多裂縫,低的合抱樹榦也被攀斷過幾根,那麼粗的大樹,不比林外枯木易折,終於搖晃不動,漸漸轉得他頭昏眼花,神疲力乏,一站到中間,見三個仇人俱都出現,咬著獠牙,怒睜怪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到底追哪一個合適。耐了一會,見三人戟指跳足朝他笑罵,萬分忍耐不住,猛怒發急,又擇定一個仇人拚命追去。林璇鏢上有毒,這時又漸漸發作,肩臂被筠玉打得鱗翻皮綻,左手指又斷了一根,幾處全是重傷,無不奇痛腫脹,苦楚異常。仗著生就異稟,他還能暫時支持,到底逆鱗下面的血肉臟腑不是鋼鐵打就,尤其是那胯下一鏢本就不輕,經他跳擲追逐了這許多的時候,先是毒發腫痛,後忽迸裂,血流如注,並且挨碰不得的那一東西,在林間搖搖晃晃,他跑得又快,哪有不碰著的道理?愈碰便下面愈酸愈痛,牽及全身,通體汗流如雨。這也是他淫毒之報,臨到慘死以前還要使他受盡諸般苦楚。有此種種,時候愈久,如何能行、在自眼望仇人,挫牙一張,直喘惡氣,恨不一口將人咬成粉碎,偏偏跑也進不得,休說酸痛難禁,便是急也把他急死。

余獨見他腳下遲緩,腿步蹣跚,心欲前而力不繼,漸漸跑縱都縱不了多高,知已無能為害,說一聲「是時候了」,正要招呼,林、毛二人已同下來。孽龍始終沒想起出林逃生,他在這時忽然想起手下還有千百纏藤寨人,怎不喚來相助?便舍了三人不追,張嘴吼嘯起來。余獨首先聽出他那吼聲和先前相似,是在喊他手下人。初入林時,眾人本恐纏藤寨人一同入內,事便難辦得多,那就不得不冒些危險,乘孽龍當先沖入之際跳上前去,三下夾攻,分上下兩路一齊動手。勝了,纏藤寨人雖眾不值一擊,敗了,只有沖深林中落荒而逃,再相機應付,看那錦囊仙札的靈否了。及見纏藤寨人未來,知他天奪其魄、自殘同類所致,便放放心心地在林中把他逗了個狼狽窮蹙。方在心喜,一聽說又在喊人,仗著林中地利大好,雖然不畏,終覺人多扎手,越發望其速死。知他不通漢語,三人彼此遙遙相對一商量,決計仍用前法一同下手除他。

筠玉欺他行動業已遲緩,恐當頭一下不死,說要試打一回,叫余獨先去引他來追。林璇乘他不覺,藏身樹榦之上,以便憑高下擊。自己藏在前面樹後,暗中躍出打他的那隻受傷的手臂。分配停當,余獨便就地上抓了一把沙土,縱向場中,大喝一聲:「該死的孽畜,你的死期到了!」說罷,一揚手打將出去。孽龍原是酸痛交加,疲乏已極,知道白追無用,空自累得要死,以為仇敵都在樹林中轉,不會往當中空地上來,一面喘著氣,一邊狂喊求援,並未怎樣防備,余獨又是從他身側樹後繞縱出去的,沒被他看見,容到聞得敵人喝罵之聲,遍巧他正張著大嘴在高聲狂喊,一下灑了滿嘴的沙土,口裡自然難容,急得連噴帶用手亂抓,拔步便追,只管著急,腳底卻跑不甚快。

余獨見狀,更是定心定意的,先一縱老遠,再把腳步放慢了些引他來追,不時抓起泥土打去。孽龍見追是追不上,想不追又忍不下怒火,無奈何只得也抓起地上沙石泥塊往前亂打。余獨幾個起落已到了林內,孽龍知道又要罰他苦力,本想收了腳步。偏生仇敵不容,尋他稍有停歇之意便探身出來引逗,身法腳步捷如猿鳥,又有大樹做擋箭牌,沙石益發打他不著,怒火中燒,心中一狠,又往前追去。余獨恐他停步,故作遲緩之狀,相隔頗近,不由得他不負痛來追,追來趕去,繞了一個大半圓圈,到了伏地。林、毛二人早乘他轉身之時,在出口處一株極大的黃桶樹間,一上一下埋伏停當,各舉手中骨朵,專心致意,待機而動。筠玉隱身樹間,見余獨和他一前一後快要到來,便把周身力氣,全運在右臂之上。余獨到了樹側,故意裝作疲極奔走不動神氣,挨著樹身,繞過筠玉藏身之處,往樹後一躲。

孽龍把這三個仇人都已恨瘋,難得有一個落了單,現出跑得力盡精疲之狀,誓欲生嚼裂食為快,即使餘外兩個仇人又來攪擾,這一次也決不放鬆,何況並沒聽見後面有人追趕,以為也和自己一樣,力盡精疲躲將起來,一心只注在前面敵人身上,並沒留神到樹上樹下都藏有埋伏,見余獨往左邊樹後藏躲,便也繞樹進去。

筠玉看得清切,容他將要跑過,倏地奮起神威,疾如電掣,從樹側繞起,舉手中骨朵照準他的左臂橫著近上去就是一下,嚓的一聲打個正著,就勢腳底一點勁,擦著他的左肩,向相反面橫縱出去。這一下身手固然真快,可是險也真險,如非在事先詳慎算好勢子、間隔,孽龍臂受重傷,身已疲乏,驟出不意,來的勢子又不順,這幾樣當中只差了一樣,雖然打中,也不免把自己饒上了。

筠玉身剛飛起,腳還不曾著地,便聽身後「咕」的一聲慘嗥,接著波叭兩響,又是刷刷喀嚓連聲,立定回身一看,孽龍拉拉手抓一枝粗有尺許帶著枝葉的斷干,連身子晃了兩晃倒在地上,離適才打他的地方跑出來不過幾步。樹上的林璇跟蹤飛身而下,手卻空著。樹後余獨也轉了出來,忙奔過去一看,那麼厲害無比的異種孽龍拉拉,業已腦漿迸裂,死於樹下。

三人均是大喜,一說彼此的經過。原來林璇自恃從小練就縱樹穿枝的本領,到了樹上便藏身筠玉間上一株老乾的密葉之中。事前沒有筠玉精細,只想上下夾攻,卻不想孽龍如為筠玉所傷,勢必朝前追她,縱然強弩之未,畢竟腿長腳快,力氣大,稍一起步,離樹便遠,怎能打著?眼看筠玉先往後退了退,忽從樹側飛身縱起。只一下便將孽龍左臂打折,掛著一點皮鱗直甩,孽龍痛極,一聲慘嗥,拔步便追。林璇沒想到筠玉會這般冒險,迎著半邊來勢縱出下手,那樹榦甚高,相隔孽龍的頭本就將夠得著,這被他一走出幾步,如能打得中?一著急,兩足勾住樹榦倒掛下來,手舉骨朵,想連身子一同甩將出去可以打著。不料當時只顧藏身越隱秘些越好,這一動手須從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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