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含沙射影 虎女忘恩 篝火天燈 獅王顯聖

「誰知好日子竟無福享受!那藍牝牛被我兄弟推落山澗,只跌傷了一條臂膀。他在山凹中因為無法上來,腹中飢餓,便去采野草野果捉蛇蟲吃,無意中吃了一種怪草。他又發現恫旁還有一個旱洞,他便住在裡面,每日仍用野草野果蛇蟲度日。轉眼到了秋末冬初,草木枯黃不能下咽,他越想越恨,又害怕要餓死。他卻不知吃了那怪草之後力氣大足,身輕如燕。那澗崖峭壁除澗旁潮灘上生著許多草木外,崖壁上光滑滑的寸草不生,只離地二十多丈有塊伸出去的崖石。他幾次想爬上去,用盡心力都未辦到,早已絕瞭望想。這日不知怎的,被他無意中著急一跳,忽然覺得身子縱離那塊崖石竟差不了幾尺高下,便站好了地勢,試一用力再縱,居然到了那塊石上,還發現有路通到上面,不費一點事,被他尋路逃了上來。他上來後,首先回到舊日巢穴一看,那裡已變成了野獸盤踞之所,知道手下人投降以後並無一人回去過。那野獸雖多,好在都是些狐群野兔之類,容易打發。他尋了幾件獵虎寨遺落下的兵器,打死了幾個狐兔作為暫時的糧食,把其餘的也都趕走。先在舊穴住了數月,每日偷偷跑近我們寨前,想尋一個熟人打聽消息。偏巧這日遇見他舊日的一個最親信的獵虎寨,先說他自己的經過,然後間起我們寨中詳情,知道不但那日我被他推下崖去不曾受傷,還將神姑夫妻收服,如今大家全很安居,過好日子。他便勸那親信替他傳知他手下的那群獵虎寨,說他業已生還,並且遇見天神,給他吃了仙草,身輕力大,一縱便有數十丈高,叫大家先訂下日期,再定主意搶我們的山寨。那親信倒也聰明,知道這些獵虎寨自一歸降了我們,不但沒罪受,還很享福。我們待人又不分客主,十分恩厚。誰也不肯再背叛我們,重去受那藍牝牛的虐待。我們稽查又嚴,凡是獵虎寨所居之處,必有兩家黑蠻在他挨近處住。昔日仇敵,如今差不多不是兩下聯了親,就是成了好友。要替藍牝牛傳這種話,不但人心已變難得生效,說不定聽話的人還要前去報告,闖出禍來。再三勸藍牝牛死了這條心,另打主意,最好遠走高飛,省得被我們知道,難逃活命。藍牝牛見這人不聽他話,便逞強用暴力將這親信人捉回去拷打,非逼他去遊說眾人不可。這人被他吊打了三天,終於趁他出外覓食,用嘴咬斷綁的春藤,逃了回來報信。我同周世伯一商量,都以為這是個隱患,立刻帶了人前去搜擒。誰知這廝見吊打的人逃回,知道不妙,先自隱藏起來。我們接連搜尋了個把月,也未看見他蹤影,以為他逃出山去,日久也就懈怠下來。

「想是我在這裡的緣分將滿,過不了幾個月,周世伯忽然中了瘴毒癱廢在床,飲食都需人服侍,病勢日重一日。偏這時候,我妹子神姑忽然有一天想到她出身所在的虎穴中去閒遊。往常她出門總是同賈妹夫一塊,從未離過,這日因為同妹夫起了一點小口角,鬥氣獨自一人只帶了兩個近身的山女前去。妹夫知她一向有個牛性,要如何便如何,誰也強不過她,氣來不過個一天半天不會消的,只得由她。我妹夫沒跟去不打緊,差一點使我不能在此存身。我妹子神姑本是許久沒有回老家,想去看望她的虎媽同那極小時候在一塊玩的虎友的,及至回到虎穴一看,她虎媽和幾隻老虎正撲倒一個人,打算張口要吃呢。她自從受了周世伯的教訓,雖然性野絲毫未改,可是已懂得愛惜人命了。一面作起她叫慣的虎聲去止住她虎媽,一面往下縱去。她虎媽聽見她叫聲,又見她回來,果然停嘴不吃那人,高興得直吼,縱到她跟前和她親熱,她同虎媽親熱了一陣,便走到那人跟前一看,原來正是我們遍處搜尋不見的藍牝牛,因為吃她虎媽一撲,業已受傷倒地,不能轉動。我妹子起初原和藍牝牛在一起共事好幾個月,彼時藍牝牛對她非常恭敬,兩下並無惡感。她便把藍牝牛抱到虎穴中去躺著,又到上面將隨去的兩個山女接了下來,用帶去的於糧酒脯給藍牝牛吃。藍牝牛起初見她,以為她既同我成了一家,又在虎口之下同她相遇,想必定要擒了回來治罪,本想逃走。奈因被虎一撲,胯骨脫了節不能動轉,滿擬束手待斃,不曾想到神姑不但沒有傷他之心,反用酒食喂他,又見她只帶兩名山女在側,以為她又和上次一樣負氣逃回虎穴,便用言語試探。雖知神姑只是歸探虎媽並未背叛。可是從談話口氣當中,聽出神姑同我現時雖然骨肉情親,對上次角牛力輸在我手中之事,總覺是個終身不忘的羞恥,覺得離間我姊妹的感情不是辦不到的事。當下一面恭敬神姑,故意又提起前事,再挑撥了幾句。神姑先是半晌沉吟不說,後來被他說動,大怒起來。據那回來的山女說,神姑發怒時不住地在山洞裡縱跳,暴躁如雷,洞口山石被她一陣踢打得亂濺亂飛,末了又息怒低頭呆了一會,猛地躥到藍牝牛跟前,就地上抓起,待要將他甩死的神氣,忽又放下,喝問道:『我雖然輸在我姊姊手裡,但是她待我甚好,你不該提起我的心事。如今你須要替我想個法子,怎麼才得使我去掉這個羞恥,叫大家背後不羞我,還須不傷我的姊姊。你如光說閑話,不能替我想出好法於,我也沒臉回去,我就活生生把你甩死!』藍牝牛知她業已中計,故意做出為難的神氣,說道:『法子倒有,就怕你不肯依從,說了也是白說。』神姑性子本急,他越不說,越逼著間。未後神姑又要惱了,他才叫神姑將跟去的兩個心女帶到洞的深處,不準偷聽,他卻同了神姑走出洞外。商量了好一陣,神姑才高高興興喚兩個山女出來,隨她回去。走時照例仍是她虎媽給她騎著,送她回來。神姑本打算四人同騎那虎,那虎想是也恨壞人,藍牝牛隻一近身便咆哮起來,神姑怎麼對虎叫喚也是無用。藍牝牛又負著傷,不大好爬山路,神姑只得命兩個山女扶著他一同回寨。到底他做賊心虛,不敢就和我見面,又對神姑說了一套話,叫神姑繞著山路回到神姑住的住所隱藏,他暫時先不露面。那時神姑已受了他的蠱惑,言聽計從,回去之後將他藏在後崖旁一個石洞之內養傷。第一步先下令給他的左右不準走漏風聲;另撥了神姑最喜歡的山女名叫荀二姐的到山洞去服恃藍牝牛,準備等他傷勢痊癒,就照他的計策行事。神姑身邊服侍的人,差不多都感激我的厚恩,見她把我的仇人偷偷接了來如此厚待,又那麼鬼鬼祟祟,連我妹夫都瞞起不提,雖不知道他們什麼用意,大家都不以為然,但都知道神姑力大性暴,怒發時,誰招惹了她,便被她抓在手內,倒提雙腳,一撕兩半。我妹夫同她是恩愛夫妻,還時常吃她的虧。她既說不準走漏消息,誰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上。

「也是活該好媒敗露,藍牝牛傷勢本重,又走了百十里山路,愈加痛得厲害,只我這裡有周世伯配下預備打獵時受傷人擦的一種百草膏藥可以醫治,她偏又打發那同去的山女來取。這山女名喚鷹兒,雖是黑蠻,隨我多年,我因她聰明伶俐,才撥去服侍神姑夫婦的。神姑也很信任她,所以派她來取葯。這山女人頗忠義,她已覺出藍牝牛不懷好意,神姑同我俱要受他的害,便把當時經過同現在他們的舉動悄悄告訴給我,我聽了非常著急,周世伯又在病中,無人可以商量,他二人所說背人的密語准知於我不利,但不知他們如何下手,想來想去,只得裝作是給他夫妻二人說和,前去探視一下動靜。到了那裡,正遇見我妹夫愁眉不展,一人坐在坡前。我便勸他哄哄我妹子,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我妹夫答道:『大姊,我知道她是這樣性子慣了的,誰還放在心裡?只是她昨晚回來到今天,雖然和我仍像往常一樣,可是她不斷地一人往後崖跑,我這裡用的那苟二姐也忽然不見了。我想跟她到後崖去,她便攔住不讓去,稍一和她爭執,她就要發大氣。我夫妻二人蒙大姊如此恩待,並是至親骨肉,我怕她性情不好,並容易受騙,萬一做了對不住人的事,叫我如何對得住大姊!』我聽他話中有因,便猜他也從匠人口中得了消息。正要和他細談,偏巧神姑走來,剛見了我,面帶怒容,未後臉又一紅,呆在那裡有好一會。我故意說東道西,對她極力親熱,又問她要百草藥膏作甚。她本是個直性人,不會說誑,張口結舌答不上來。我不願窘她,故意說:『想必是鷹兒假傳你的話,給她的情人要吧?』她忙說:『對了對了。』此時我暗暗好笑,我已知藍牝牛藏身之所,口中和神姑敷衍對答,信步往後崖便走。剛剛走離那崖洞不遠,神姑忽然搶到前面抵住,問我到崖後去作甚。我仍作不知,假說:『因為好久沒有到那一邊走走,想將那洞收拾出來,建幾間石室,作消夏之所。』她聞言雖說不出什麼道理不讓我去,可是臉上神氣難看極了。我本打算故意邊說邊走,那崖洞原是我小時收拾出來歇夏的,裡面並沒多大,只要一進洞去,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將這禍害弄死。我也不給神姑說穿,只說藍牝牛是我仇人,到處尋搜不見,卻被他偷入後寨崖洞潛藏,偏巧被我尋著,所以要將他弄死。如此既除了害,又不傷神姑的面子,豈不兩全其美?不想神姑見攔我不住,我老是笑嘻嘻他說著話往前走,眼看已走到洞口,她忽然翻了臉,對我發怒,明說她洞中有事,今日不能由我進去,並且還不許我在她住的地方停留,再隔三五日,她定到前寨尋我算賬等語。依我性子,當時就要和她爭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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