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末日天劫 第五章 凍結思想的深寒碎片

「在最後一卷錄影帶里,唐槍說,他發現了地球的真相——」何東雷困惑地暫停敘述,敲著額頭思索著,稍稍整理思緒,才繼續說下去,「他想告訴你,地球是一個幾億塊碎片拼合起來的巨型積木,所謂的時間坐標、空間坐標都是地球人欺騙自己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事件的發展次序、變化走向,都是一種固定的程式。當積木在外力作用下,某一小塊位置移動時,就會造成時空轉移、穿越未來、虹吸蟲洞之類的怪異現象。不過,這些名詞,都是地球科學家們生編硬造出來的,當我們這群生活在積木里的人,企圖以自己的腳、自己的眼睛丈量這世界時,無異於古人的『白馬非馬、坐以論道』,毫無意義。人不可能拉著頭髮將自己帶離地面,同樣,我們是裝在盒子里的人,也不可能發現盒子以外的世界。所謂宇宙、星球、黑洞、天文探索、太空旅行都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一切理論太過荒謬,越到最後,越無法自圓其說。

我向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唐槍曾在探索西安漢墓群之後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以他的性格,每次發現一些奇怪東西時,都會引發自身的巨大感慨,然後延伸到對歷史和未來浮想聯翩,無法釋懷。

「總之,他這裡似乎出了問題。」何東雷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大腦壞掉了。」

「唐槍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曾對我做過什麼,一直都會是我的朋友。」我的笑容已經變得苦澀無比。他騙我,我無法怪他,畢竟每個人生命里都有一些不得已而為之的時候。假如查理陳收養的是我,為了給他復仇,我也會無所不用其極,調動所有的朋友關係。

「假如葉離漢是『保龍計畫』的另一支柱,我們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何東雷長嘆,突然變得頹喪無比。為了鬼墓下的秘密,他耗盡精力、再賠上數個好兄弟的命,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籌碼了。

「他與老龍不同,古人常說『觀其言、明其志』,我看過他的全部著作,這應該是一個憂國憂民乃至願意為全人類獻身的有道之士。何兄,你多慮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雖然與葉離漢僅僅見過一面,但能夠將刀法修練到「氣貫長虹、激昂天敵」的境界,他的個人心胸也必定包容天地、俯瞰四海,絕不會像紅龍、老龍之輩,為了阿拉伯世界的利益而鼠目寸光、過度執著。

何東雷嘿嘿冷笑了幾聲,不加反駁,但卻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這一夜過得好快,轉眼間便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此刻,庫庫里峰頂上會是什麼情況呢?」我一直在為方星擔心,恨不得肋生雙翼,直飛到大雪山去。

「據說,唐槍曾在一座漢墓中找到了失傳已久的『候風地動儀』?正是從那時起,他才變得經常胡言亂語了?沈南,你是他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關於這件事能給我一些資料嗎?」何東雷面前的酒杯又空了,眼神也變得迷茫空洞起來。

「明知還要故問?」我對他這種刺探性的討論問題方式不感興趣。他的身份和職業習慣註定能夠從各個管道獲取自己需要的情報,又何需繞著圈子探我的口風?

關於那件事,起因與司徒開有關。當時他在一本篆體古書上搜索到了「候風地動儀」的下落,徑直要我打電話約談唐槍,開了一個天價出來,請唐槍出手。對於唐槍而言,假如一次盜墓行動的目標、地點、路線都很清晰的話,幾乎是手到擒來、探囊取物一樣輕鬆。結果,他用十四天的時間往返於港島與大陸西安西北的飛來鎮,不費吹灰之力進入那座位於鎮中央的無名漢墓,取寶而歸,交給司徒開。

「候風地動儀」是漢代張衡的偉大發明之一,能夠準確地探知全國範圍內的地震事件,屬於後代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儀器。姑且不管司徒開從這件生意上能賺到多少,當時令我奇怪的正是唐槍返回後說過的一些胡言亂語。

他說,世界外還有世界,飛來鎮果真就是天外飛來的,而以漢代的冶煉技術、計算手法、工匠標準,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種機件尺寸精準到幾微米的儀器。所以,「候風地動儀」只能是一件非地球產品,與水晶頭骨、金字塔、巨石陣一樣,屬於上古神器。

自始至終,我沒有見過地動儀,但「唐槍沒有把真正的地動儀交給司徒開」這個想法卻一直盤桓在腦子裡。司徒開是商人,不是先知,所以無論唐槍給他什麼,只能伸手接著,然後轉給出了大價錢的買家。

「我發現了芥子里的須彌世界。」唐槍如此說過,不加解釋,只有沒頭沒腦的這一句。

現在回頭去看,他真的發現了一些未知的東西,不過,既然是「未知」,就是除他之外,無人可以解釋,也就隨著他的消失永遠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無論如何,唐槍、冷七這一對盜墓界天才的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接替我執行後續任務的是戈蘭斯基,被歐美人稱之為『冰島降魔手』的超級英雄,但我卻發現,他的經歷之中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這一點,老杜應該比較清楚,那就是他的血統問題。沈南,你是醫生,自然對『遺傳基因』有所了解。一對阿拉伯父母不會生下一個歐洲血統的孩子。同樣,一個冰島嬰兒,也不會擁有……」他有些醉了,酒瓶明明就在手邊,卻怎麼撈也抓不到。

被何東雷的話勾起了很多關於唐槍的回憶,令我有些分神,對他的話並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他的右手連續打撈了三次,把酒瓶推到了地上,發出「噹啷」一聲巨響,把自己的酒意也驚醒了大半,急忙彎腰去撿:「我說的是戈蘭斯基的身世來歷和成名過程,現在搜集到的資料證明——」

一瞬間,書房的玻璃窗發出「叮」的一聲,彷彿有隻硬甲蟲突然撞上來一樣。

「冰島降魔手是歐洲人的洲際英雄,這一點早就被媒體捧上天去了,你到底要怎樣?」我不喜歡戈蘭斯基,但卻無法阻止歐洲各國的民眾對他的擁戴,就像一個港島的三流脫衣舞女星在好萊塢一路飆升躥紅一般。民眾的喜好趣向是無法掌控的,就像大海里的水,用無常形。

何東雷沒有回應,雙手撐在地上,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你醉了,你醉了!」我搖晃著起身,繞過桌子去看他,恰好看見他的額角上出現了一個花生米大小的圓孔,鮮血正如噴泉一般急射上來。殘存的酒意隨即滾湯潑雪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急促翻滾,躲進窗下的牆角里,仰頭向上看去。窗子右上角的玻璃上也出現了一個圓孔,那是高速穿甲彈經過時留下的痕迹,棲身於對面樓頂的一定是名狙擊高手,僅僅一顆子彈便攫走了何東雷的生命。

我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血泉由急噴專為涓流,鮮血在何東雷腳前形成一幅詭異的抽象派圖畫,紅艷艷的,逼得人無法直視。

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震碎了窗外的黑暗。那時,東方漸白,晨光爬上窗檯,新的一天終於開始了。

我不敢輕舉妄動,狙擊手的瞄具十字絲此刻肯定是在沿著窗檯左右掃描,假如我伸手去取話筒,將會把半隻手臂暴露在對方的射擊半徑里。所以,直到電話響過第二輪,第三輪剛剛開始時,我才猛吸了一口氣,騰身躍過書桌,躲進另一邊的牆角,順手把話筒撈在手裡。

兩顆子彈貼著我的肩頭掠過,再從地上彈起來,射穿書房的門,一直跌入走廊里。我能察知對方藏身的確切位置,但卻無能為力,只可以暫時忍耐。

「喂,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睡死了嗎?現在,曲那已經進入了冰洞,最終深度為二百零五米,下面是一個橫向的冰洞——不,不是洞,而是一個無比廣闊的大廳,一個存在於冰山內部的世界。曲那在拍照,我的大隊人馬也會儘快下去跟他會合,沈南,祝福我們吧,你猜猜看,那大廳里有什麼?是黃金、黃金、黃金……」

楊煉的狂叫聲依舊震耳欲聾,他並非愛財如命的人,但只要是思維正常的地球人,都很容易為黃金而發狂。

「恭喜恭喜,其它的呢?可有發現?」我隨口答應著,身子蜷縮起來,務求全部避入狙擊手的瞄準死角。

「大廳四周和地面上同樣結滿冰柱,但冰柱後面的牆體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金磚砌成,而且到處嵌滿了以金剛石為主要材料的藏教圖畫。我面前的監視器圖像里,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珠寶,數都數不過來,剛剛幾個隊員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得暈了過去。沈南,這是一個神奇之極的珍寶世界,比起盜墓賊唐槍和冷七來,他們去過的地方又臟又黑、又窮又臭,而我們今天看到的,絕對就是傳說中的天堂,哈哈哈哈,是天堂……天堂……」

我無法揣想那裡是什麼樣的情景,總之是金玉滿堂、美輪美奐就是了,怪不得楊煉會發瘋一樣大笑。

「喂喂,這邊的發電系統有些故障,通話信號不好。沈南,你在聽嗎?」楊煉的情緒極不穩定,邊說邊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如同一個酩酊大醉的人在撒酒瘋。

我當然在聽,但這些並非我關心的重點,再多珠寶都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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