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末日天劫 第四章 來自萬年冰洞的奇怪電話

那個奇怪的長途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正是方星失蹤了四周零三天的黃昏。我看到電話機液晶屏上顯示的是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忍不住有些疑惑。如果放在從前,我會猜測是唐槍打來的,因為作為每個月都在天南海北間來來去去的盜墓專家,他的腰間往往同時掛著三部衛星電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放肆地連線拜訪我。

「唐槍?已經死了。」我的喉嚨里似乎有一條小蟲爬過,極不舒服,自言自語地提醒自己。關伯罹難時,我痛痛快快地哭過一次,現在感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我接起電話,一個粗狂直率的聲音大叫起來:「沈南,猜猜我是誰?猜猜我在哪裡?猜猜我發現了什麼?猜猜跟你有沒有關係——」

朋友之中,只有一個人喜歡把「猜猜」這兩個字時時掛在嘴邊,彷彿他是一切答案的擁有者,別人都是坐在小板凳上等著猜謎語的幼稚園小朋友。他從不想想,既沒有語音提示,也沒有圖像可供參考,僅僅憑著一些無線電波信號,鬼才回答得出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猜不到,楊煉,你能不能換種交談方式,別老是讓人猜來猜去的?」我忍不住一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換種方式?沈南,我是看得起你才第一個打電話過去。知道嗎?這一次我跟曲那的發現將震驚整個雪山考古界,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人類物理科學無法解釋的神奇瑰寶。而且、而且有你的一張名片——聽到了嗎?我是說,這個冰洞里有你的一張名片,上面的文字是『港島、沈南、婦科醫生』這八個字,下面則是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什麼圖案都沒有,只是乾乾淨淨的一張卡片,這不就是你一貫的行事風格?」電話里傳來對方的哈哈大笑聲,高音分貝直逼汽車喇叭。

楊煉和曲那是亞洲登山協會名下最厲害的雪山探險高手。十年來,各國攀登喜馬拉雅山脈各個雪峰的登山隊,都以能跟他們兩個合作為榮。

我和他們的交往,還是起源於五年前出手調解唐槍與這兩人的江湖矛盾那件事。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講「緣分」二字的,當時在港島的避風塘老店裡大家會面,三碗酒入喉,楊煉和曲那就折筷發誓,與唐槍的矛盾一筆勾銷,唯一的條件就是交我這個朋友。

江湖兒女,愛的就是這種傾蓋如故的豪爽,與利益和交易毫不相干。他們與唐槍、冷七的不同之處在於,登山、征服最高峰是兩人的畢生愛好,不管有沒有金錢上的回報,只要定下計畫,就會義無反顧地按時出發,直達目標。

從媒體方面的資料得知,楊煉與曲那身體里都有蒙古族鐵木真部落那一支派的血脈,畢生誓願就是做高飛於天的雄鷹,將千山萬壑統統踩在腳下。

書桌側面的名片盒裡,放著我三個月前印製的名片,因為來訪的都是些相熟的朋友,所以名片僅僅送出寥寥幾張,盒子幾乎還是全滿的。

「什麼名片?別開玩笑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楊煉在野外生存慣了,愛開玩笑的脾氣比唐槍更甚。

楊煉大聲報出了那串電話號碼,鄭重其事地回答:「沈南,我跟曲那的電話通訊簿剛剛清零過,腦子裡也不會有這個號碼。之所以能打給你,就是按照名片上印著的數字撥打的,沒想到真能撥通,你說是不是很奇怪?之前,曲那曾猜想,到達人跡罕至的庫庫里峰之後第一個發現也許是登山者的骸骨,沒想到竟然是你的名片,真是他媽的奇怪之極……奇怪之極……」

我意識到他不像是開玩笑,猛地推開酒杯,一字一句地問:「名片在什麼地方找到的?是在某個人身上嗎?那裡有沒有人?」

如此詭異的橋段只該出現在幻想小說里,但楊煉卻不至於大老遠打衛星電話來調侃我。聽筒里傳來朔風怒吼的呼嘯聲,伴隨著冰鎬、風鑽工作時發出的單調噪音。

「喂,曲那,要不要跟沈南通話?說說那名片的事?」楊煉縱聲大叫,震得我的耳朵嗡嗡轟響,立刻把聽筒移開。

曲那擁有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探險專業、考古學專業兩個博士頭銜,精通四國文字,對亞洲地理和歷史更是了如指掌,比楊煉要文雅得多。當他的聲音在話筒里響起來時,我被楊煉震散了的注意力重新凝聚起來。

「沈南,你好,我們目前是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庫庫里峰頂。名片是我發現的,嵌在一大塊堅冰里。奇怪的是,那塊堅冰先被人剜掉了四四方方的一塊,放入名片後,再把原先的部分填上,做得巧妙而細緻。所以,我們能夠百分之百斷定,完成這一工作的是人類而非某種特殊生物。現在,我正督促幾個嚮導和登山隊員展開半徑為五十米的扇形搜索,希望有進一步的發現。關於這件事,任何猜測都是無法成立的。眾所周知,近五十年來,全球排名前五十位的登山隊都沒有征服過庫庫里峰,我和楊煉這次之所以能成功,是得到了一筆相當數額的贊助,組成了這支有三十二名登山高手加盟的團隊——唔,不多說了,我會儘快把名片的圖像傳真給你,有進一步的情況會再向你通報。」

曲那的敘述清晰冷靜,猶如主持人在朗讀新聞稿。

電話重新回到楊煉手裡:「沈南,你的朋友之中,是否還有其他登山高手?或者什麼遁世隱士之類?總之,我和曲那搜腸刮肚了很久,根本找不出這張名片存在的理由。」

我苦笑一聲:「當然沒有,請盡心搜索,隨時給我消息,拜託了。」

楊煉哈哈大笑:「兄弟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他掛斷了電話,書房裡重新恢複了平靜,但我的思想卻像開了鍋一樣,無法平息。

暫時看不到圖片的樣子,無法確定那一張是不是屬於這次最新印製的一批,其實自己所有的名片都是差不多的風格,僅有簡單的文字和電話號碼,上面絕對不會出現自我吹噓的花哨東西。

「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能造成這樣的結果——」不到午夜,我已經喝光了兩瓶威士忌,但思緒卻仍然紛亂如麻,找不到一點頭緒,只能搖搖晃晃地上樓去睡。關伯的葬禮之後,我的睡眠質量糟糕到了極點,整夜整夜渾渾噩噩地躺著,在翻來覆去的煎熬中迎接黎明的晨曦。

「方星!是方星!」我突然從夢中醒來了,床頭的夜光錶清晰顯示,此刻正是凌晨三點鐘。假如有什麼人肯用那種優雅的方式對待我的名片的話,就一定是方星,而且能夠憑藉一個人的力量攀上庫庫里峰,也只有她那種輕功卓絕、智勇雙全的女孩子能辦得到。

我來不及開燈,衝到洗手間里,放了滿滿的一浴缸水,穿著衣服跳進去,全身都浸在冷水裡。

「方星繼承了達措靈通的所有思想智慧,其中一定有關於庫庫里峰的記憶,因為之前達措到小樓來探訪我,為的就是托我去庫庫里峰的冰洞,帶『鷲峰如意珠』出來。一定是方星上了峰頂,才別有用心地留下了那張名片。現在呢?她去了哪裡?」

我擰開水龍頭,讓噴涌而下的自來水直接沖洗頭腦,混沌的思想逐漸冷靜清晰下來。目前能做的,只有等楊煉和曲那進一步提供消息,以證明到過庫庫里峰絕頂的就是方星。我真的很為她擔心,因為那種白雪覆蓋、極度深寒的地方,會是任何登山外行的折戟沉沙之地。

這一夜已經無法入睡,我索性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搜索互聯網上關於庫庫里峰的歷史記載。毫無疑問,很多登山愛好者對楊煉和曲那充滿了信心,都希望這兩位絕頂高手能征服險峰,把喜馬拉雅山脈上大大小小的冰峰全部走一遍,那是亞洲人的驕傲,絕不能讓歐美高手搶了先。

直到上午十一點鐘,楊煉的電話才第二次打進來,聲音疲憊之極,但仍然非常興奮:「沈南,我們找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洞,無人探測的結果是這樣的,冰洞深度超過一百八十米,洞底溫度約在零下一百度左右,洞壁上都是奇異的冰棱和冰錐。目前,曲那正在做熱身準備,要下冰洞看看。關於那張名片,我們的材質分析工程師已經得出結論,印製時間非常短,上面的油墨分子還沒有開始分解,大概不超過幾個月時間。所以,請仔細回憶一下,近幾個月來,你把名片分發給誰過?」

不必想,我已然脫口而出:「一定是大盜方星到了峰頂,楊煉,幫幫忙,快些找到她。」

楊煉嚇了一跳:「什麼?你已經有了答案?哦,大盜方星是否就是黑道第一女神偷?你有什麼理由,能做出這一判斷?」

方星在江湖上的名氣很大,幾乎算得上是一面金字招牌。

「我沒有理由,是直覺。」我頹然長嘆。攀登庫庫里峰、探索上面的冰洞是極度危險的事,她說過會把所有危險承擔起來,一個人背負,絕不連累自己的愛人。她做過關於冰洞、玉棺的怪夢,以上種種焦點矛頭,都把她跟楊煉的探險活動聯結在一起。

「曲那說,粗略估算,在那種萬年冰洞里,每下降一米,溫度便降低一度,所以我們無法斷定洞底是什麼溫度,只能見機行事。可惜你不是合格的登山隊員,否則立刻坐直升飛機趕來,我們一起聯手行動。」

楊煉不是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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