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以殺止殺 第六章 方星的妙手神偷

良久,小樓外傳來的陣陣鳥語才把我們稍稍分開。方星的兩頰已經紅了,匆匆走進廚房,發出一聲不知是幸福還是悵惘的嘆息。

「咖啡加幾塊糖?」她揚聲問我,帶著一絲回味悠長的嬌羞。

「不必加糖,我需要用黑咖啡來狠狠地刺激一下神經,最近經歷的事情實在太令人鬱悶了。」我倚在書房的門框上,懷裡依舊存著方星身上的香氣。

在巴克納率領的暗殺團士兵四面合圍中,我不得不開槍殺人,以求自保,但最終還是只剩孤家寡人,連嚴絲也自殺身亡。我像一個沒有趕上末班車的失意者,只能滿腔遺憾地看著車子遠去,自己卻毫無辦法。

目前的關鍵之處,是要從何東雷和老杜手底下提前拿到任我笑的秘密,否則我和方星只能被蒙在鼓裡,被別人牽著鼻子跑來跑去。何東雷要我放棄一切跟伊拉克人有關聯的調查活動,可惜,很多突發事件都是別人找上我,由不得我自主選擇。

廚房裡飄出黑咖啡的香味,方星擰開水龍頭洗刷杯碟,嘩嘩的水聲和她的嘆息聲交替傳來。毫無疑問,大雷的死給了她極其沉重的打擊,因為那個年輕人曾經被視為霹靂堂這支勢力的未來希望,深受雷家老一代高手的喜愛。他的死,恐怕會讓剛剛在江湖紛爭中奮力抬頭的霹靂堂再次蟄伏下去,甚至從此一蹶不振,被別的勢力吞併。

方星對此一定會充滿歉意,因為大雷之所以趟這道渾水,全都是為了她一個人。

「在想什麼?」她出現在廚房門口,雙手端著托盤,兩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並排在上面。

我黯然長嘆:「有些人是不應該被卷進來的,華裔黑道上的這些勢力跟伊拉克人毫無關係,他們本來可以安心過自己的日子。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我感到很抱歉。」

方星搖搖頭:「命運的輪盤一旦轉動,就不是一兩個人所能左右的,你沒必要對任何人說抱歉。大雷死了,至少我們還可以全力出手,把小雷保住,是不是?」她平靜地走進書房,把托盤放在桌子上,忽然若有所思地一笑,「沈南,如果情勢所逼,要你向老杜動手,你會怎麼做?」

我怔了一怔,竟然無法立刻作答。

老杜布下的陷阱並不是特意為大雷準備的,而是針對抵達那個私人診所的任何一個人,可以是大雷、黑道殺手、方星,當然也可能是我。如果沒有大雷做了趟路石,遭殃的說不定就是我和方星。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方星重複著這句亘古不變的商界箴言。

商人之間的關係是這樣的,江湖人之間亦是如此。當利益的天平被頃刻顛覆時,朋友馬上會變成敵人,歷史上數千個例子形像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

「老杜是何東雷的人,曾經是、或許現在還是訓練有素的美國間諜。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朋友,也包括你。沈南,江湖道義那一套是不適合用在他身上的,所以當他帶走達措靈童時,絲毫不會考慮你的感受。還有,何東雷是警察,為了偵破案件、剿滅兇徒不擇手段,只求達到最終目的。黑白兩道自古以來就是兵匪不能兩立的,在他看來,我們都是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的江湖人。至於嚴絲,則是紅龍麾下的暗殺團領袖,她的死,絕對不應該在你心裡留下什麼陰影——」

方星說了這麼多,聲音始終平靜如常,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我會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被這些關係困擾的,但我是醫生,不是殺手。」正因為自己是醫生,才更懂得生命的寶貴,珍惜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條生命。

「沈南,婦人之仁會害了大家,也會讓很多歷史秘密再次湮沒。你不是一直都想揭開父母失蹤的秘密嗎?這一次如果能搜集到所有與碧血靈環有關的線索,相信我們能組合出一個比較完整的答案。相信我,假如這世界上只剩一個人願意幫你的話,那就是我,也只能是我。」她低下頭,表情陶醉地嗅著咖啡香氣,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補充,「醫生可以救人,飛刀可以殺人,希望你能在最恰當的時刻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拿到碧血靈環之後,我沒有得到絲毫關於父母下落的提示,它只是一件古玩玉器,具有的只是拍賣會上的收藏價值。假如司徒開還活著,大概早就開始覬覦它了。

「『青龍白虎龜蛇大陣』里其它三件寶物呢?大雷沒有提到過?」既然方星一直沒有提及這個問題,我只能主動詢問。

方星皺了皺眉:「那是居爺等人答應出手的報酬之一,我們只要靈環,取到的任何寶物都歸他們,無需我們過問。」

我盯著她的眼睛,生怕再看到某些掩飾說謊的痕迹。到了現在,任何微小的欺瞞都會造成我們之間的巨大裂痕,幸好,她的表情一直正常,沒有絲毫破綻。

「居爺、大雷等人都死了,那些寶物會在哪裡?難道是被某個人私吞了?在我看來,假如老龍在通向地下密室的石屋裡布置下『青龍白虎龜蛇大陣』,其用意必定是為了鎮壓某種邪惡力量。正是因為大雷將四件寶貝一掃而空,才導致了那種力量破土而出,逃出樊籠。我一直在想,或許單獨擁有碧血靈環是沒有意義的,必須與其它三樣放在一起,才能重新聚合起某種能量——所以,我需要那些東西。」

不管大雷臨死前有沒有向方星吐露秘密,我都得如實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毫無隱藏地跟她交流。

方星一笑:「這就對了,轉了一圈,問題又回到老杜這邊來。小雷是唯一的倖存者,找到他,也許是我們取得那三件寶貝的唯一機會。」

不知不覺中,窗子里照進來的又是夕陽之光,在不斷的生死考驗和戰鬥煎熬中,時間過得那麼快,容不得我們駐足思考,只能一次又一次重振精神,迎接新的挑戰。

「活著,真好。」方星的臉沐浴在夕陽里,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把江湖人的無奈心境表露無遺。

「活著,能跟好朋友一起活著,真好。」我捧著微涼的咖啡杯,跟她並肩站在窗前,望著難得清靜的小院花樹。港島也是江湖,退隱江湖始終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像關伯那樣,沉寂多年的歲月,都只是一場閑夢。夢醒了,操刀出門,門外即是江湖。

晚上九點鐘,我請方星去了一家名為「香奈兒之風」的法國餐廳吃飯。路上,她先單獨離開了半小時,再次回到我面前時,已經換了雪白的公主套裙,剛剛打理過的長髮隨著她的腳步蓬鬆跳躍著,渾身洋溢著青春亮麗的動人風采,引得餐廳里的十幾位外籍男士一起行注目禮。

「久等了,不過我想你是不會白白等著的,一定曾經打過幾次電話,對不對?」她的唇角帶著狡黠的微笑,在侍應生的殷勤招待下,款款地在我對面落座。

我的確打過電話,是打給港島黑道上的一位資歷極深的大亨,與老龍、方老太太等人的地位處於伯仲之間。他是老杜研究室的幕後支持者,有他罩著,老杜才會有今天的醫學成就,而且診所那邊的助手、保鏢都是這位大亨派過去的。換句話說,只要老杜還活著,大亨就一定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我並沒有親耳聽到大亨的聲音,電話是他的手下人接聽的。

餐廳里的客人並不太多,優雅舒緩的鋼琴聲溫柔多情地響著,這真的是一個適合於年輕男女談情說愛的地方。

我說了那大亨的名字,方星眉尖一挑:「哦?是這樣子?這個辦法看上去不錯,但何東雷和老杜一定會預防咱們這一手。在國際刑警總部的重壓下,大亨並不一定能買你的賬,畢竟他的好多生意都是法律上明令禁止的,一旦得罪警方,很可能被連根拔起,無法在港島繼續待下去了。」

自古以來,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斗,已經成了社會上默認的潛規則。打電話之前,我已經考慮到了這種結果,但我暫時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冒險一試。

「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我慢慢地翻著菜譜,腦子裡再次將自己認識的黑道人物過濾了一遍,最佳人選依舊是大亨,沒有第二種可能。

方星彈指長嘆:「見機行事吧,我猜大亨也許會派他的師爺布昆過來敷衍你。布昆外號叫做『珍瓏』,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的圍棋官子功夫,言談進退滴水不漏,想從他嘴裡套出點真話——太難了。」

我點點頭,布昆是大亨的左膀右臂,如果大亨不肯露面,一定會派他過來周旋。何東雷和老杜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他的計畫失敗,任我笑和達措全部死亡,事情就真正陷入萬劫不復的僵局了。

那兩個人的死對何東雷沒有什麼意義,至多是沒有完成上峰交代的任務,失去升職的機會而已。損失最大的卻是我和方星,那麼多疑團圍繞在達措身上,現在解不開,就會成為一輩子的心病,終生不能釋懷。

我叫了一瓶法國南部出產的原汁白葡萄酒,再點了兩份三成熟的牛排。看得出,方星像我一樣,即使面對滿桌珍饈佳肴,也會食不知味,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找到老杜的下落。

「他來了。」我坐的位置正對餐廳的旋轉門,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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