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以殺止殺 第五章 陪我一起死好嗎?

她的嘴角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再過了幾秒鐘,血跡由深紅色轉為紫色,再變成墨色,臉上的皮膚也蒙上了一層陰森森的黑氣。

「我帶你去看醫生,還有機會挽回——」話只說到這裡,我無能為力地閉嘴。我是醫生,當然看得出她的情況有多糟糕,並且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最壞發展,根本等不到救護車前來。

「抱著我,抱著我……」她向我懷裡倒下來,一開口說話,大團黑色的血塊從嘴裡嗆咳出來,噴在自己的前胸上。這是一個最糟糕的結局,設下圈套的巴克納死了,看起來能夠挽回敗局、拯救自己的嚴絲也走上了萬劫不復的絕路。

我摟住她的肩,慢慢坐下,讓她的頭枕在自己懷裡。那些黑血散發著濃烈的腥氣,一口比一口更多,全部落在她胸前,洇成了一大片潑墨山水。

「我死,是死得其所,但我還有一個心愿未了。沈先生,你可以幫我嗎?」她慢慢抬起頭,髮絲不斷蹭在我臉上。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答應。」我柔聲回答,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就此消失,鼻腔里漸漸充滿了淡淡的酸澀。嚴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女,拋卻她「鐵血暗殺團」領袖的身份之後,跟普通女孩子一樣,在臨死之前,也需要有人無微不至地緊緊陪在身邊。

「你肯定……能……做到……」她的嘴角浮出一絲含意複雜的微笑,像一朵開放在夕陽里的玫瑰,禁不住令人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慨嘆。

「告訴我,要我幫你做什麼?」我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但我已經沒有機會去接了,因為有一柄「掌心雷」手槍已經硬邦邦地頂在我的心臟位置。

「陪我一起……死……好嗎?」她硬撐著最後一點兒精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甜蜜,幾乎掩蓋了平台上突如其來的殺氣。我親眼看見她取出那柄槍,裝好六顆最著名的「鳶尾花毒液子彈」,然後藏進袖筒里,卻想不到最後會用在我身上。

我皺著眉,忽然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怎麼也料不到她臨終前最後的要求竟然是這樣。

電話一直在響,嚴絲的笑容也一直在無限加深,像一罐窖藏多年的陳酒,時間越長便越是芬芳醇美。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要求,大概這一生不會聽到第二次了,能告訴我原因嗎?」我長吸了一口氣,槍口更緊地逼過來,我甚至能感到那六顆子彈正在彈倉里躍躍欲試,隨時準備鑽入我的心臟。

我說過,「掌心雷」這種武器只能用來對付最親近的人,乘對方沒有一絲戒心時動手,方能保證一擊必殺。據歷史記載,發明這種武器的德國槍械大師加諾列夫最後正是死於自己最疼愛的小情人手裡,殺人兇器就是他親手鑄造的一柄黃金版「掌心雷」——他送給她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

一個瀕死的、靠在我懷裡的美女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絕對是意外中的意外,出乎我的預料。

「一起死,一起轉生復活,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不久的將來……做彼此的愛人,誰都不可能比我更早遇見你,更早佔據你的……心……」她忽然振作起了精神,另一隻手緊緊捉住我的手腕,免得我藉機逃脫,「紅龍說過,死在一起的人,都可以在審判日一起複活。沈南,跟我走吧,敞開你的心接納我,我們一定能——」

一大口血噴出來,她眉心裡的黑氣驟然擴散,從額頭一直蔓延到下巴。

「沒有時間了……」她的笑容變得絕望,握著我的手也瞬間發力,同時扣動了扳機。掌心雷的發射聲音很輕,我只感到心臟位置連續熱了六次,耳朵里只聽到一陣緊似一陣的電話鈴聲,隨即看到嚴絲的頭猛的垂了下去,然後慢慢伏倒在滿地黑血之中。

「鳶尾花毒液子彈」曾經出現在許多對抗紅龍的大人物身體里,當笑靨如花的嚴絲靠近時,也就是死神奪命的最佳良機。也許我是接近過她的男人中唯一例外的一個,因為我跟紅龍沒有直接的對抗關係,被捲入「保龍計畫」里來只是意外。假如沒有那次麥義的約診,現在我也不會認識嚴絲,更不會擁著她的同時身中六顆子彈。

嚴絲的身體正在失去溫度,我聽到頭頂的天窗漸漸有了動靜,彷彿有幾隻小老鼠在爬來爬去。

「唔,真是個不錯的結局,幸好我沒有馬上離開。事實證明,只有聰明人能夠笑到最後,無疑我就是那個幸運的聰明人。」天窗上垂落下一根繩子,司徒守得意地自言自語著滑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平台上。

「哦?你還活著?」他看到我仍然睜著眼睛,禁不住小小地吃了一驚,但隨即鎮定下來,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怪笑,「哈哈,沈南,你的運氣實在糟透了,英雄救美卻落了個同上斷頭台的下場。要知道,靠在你懷裡的是大名鼎鼎的『鐵血鳶尾花』啊,不是紅燈區的舞廳小姐。她的確漂亮,漂亮得要命,隨時都能要命……」

他的手裡平舉著一柄手槍,但目前的情形下,任何武器都是多餘的,畢竟我已經連中了六顆致命子彈,就算有六條命也活不下去了。

「你還沒走?一定要留到最後?」我聯想到他離開之前的猥瑣樣子,心裡立刻升起一陣厭惡。

「走?你忘了,我的名字有一個『守』字,自然在任何問題上都要『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一直留守到最後。父母當年給我們兄弟起名字的時候,寓意就是『哥哥開闢事業、弟弟守住家業』,有始有終,善始善終。不過,哥哥的事業進行得太順利,所以有些大意了,沒能逃過老龍那一劫。他之所以失敗,是太低估了紅龍兄弟們的智商和毒辣,而自己又不懂得『韜光養晦、以退為進』的重要性。還好,我在最正確的時候做了最正確的決定,要巴克納和嚴絲自相殘殺,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最最重要的是,嚴絲能夠向你出手,為整件事畫下了一個最完美的句號。」

他揚起手臂,把那柄槍丟到平台下面去,故作洒脫地拍拍手,大步向我走過來。作為這場戰鬥中的唯一勝利者,他的確有權利自鳴得意地感慨一番,然後攫走應該屬於自己的勝利果實,但我目前還看不出所謂的「果實」在哪裡。

「看起來,你不像是中彈、中毒的樣子,但嚴絲的毒液子彈從來沒有落空過,這可有點奇怪了?」司徒守走到我身前五步遠的地方,狐疑地停下來,摸著下巴自言自語。

「是嗎?我的臉色什麼樣?連中六彈之後,真的還能保持正常嗎?」我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子兩側,前胸衣服上沾了好多嚴絲吐出的血,看起來一定會很狼狽。

司徒守猛的大笑:「哈哈,我怎麼糊塗了?就算你用深厚內功逼住傷口裡的毒液,也熬不了十分鐘。現在,我必須得好心好意送你一程,在你頭頂百會穴上拍一掌,讓你安心地隨嚴絲小姐一起奔赴西方極樂世界。說老實話,跟這麼漂亮的美人一起死,也算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艷遇,你就安心去吧——」

他大踏步地走過來,輕輕抬起右掌,虛罩在我頭頂。

「看在你哥哥面子上,今天到此結束好嗎?畢竟剛剛我和嚴絲都放過了你。現在,你轉身離開,就當是沒有回來過,怎麼樣?」我的嘴唇有點干,嗓子也開始沙啞起來,坐直了身子,平靜地望著司徒守的臉。

他又一次壞笑起來:「離開?那也得等到你死了,我找到嚴絲小姐身上的藏寶圖再說。知道嗎?紅龍早年囤積在海外的不僅僅是瑞士銀行的巨額存款,他那種精明人物,早就知道美元和美國人同樣靠不住,所以弄了一大筆黃金,藏在瑞士北部的大雪山裡。如果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我哥哥何必帶著報恩錢來跟老龍套近乎?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騎士千里勤王的年代,什麼報恩、死士、信仰、榮譽之類的,騙鬼去吧!」

哲人說得沒錯,真相總是赤裸裸的,令人不寒而慄。當司徒開拿出報恩令來,聲明是為了報老龍的恩才極力邀請我去別墅時,我曾為此而感動過。司徒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竟然把乃兄身上的偽裝光環一把撕下來,不留一點情面。

「該是交代遺言的時刻了吧?方星小姐那裡,有什麼要我轉達的嗎?」司徒守又一次暴露出了得勢便張狂的一面。嚴絲說得沒錯,剛才放走他,的確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你呢?生命之中除了寶藏,總也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吧?」我冷冷地反問。

「我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無需你替我著急。記住,以後千萬不要相信朋友,更不要相信朋友的弟弟,但那是十八年之後的事了,希望你下一次投胎轉世——」他忽的醒悟到了什麼,掌心驟然發力,竟然使出「太極化骨綿掌」的功夫,以十成勁道拍在我的頂門百會穴上。

江湖上的太極門派共有三大家,除了中國大陸的陳家以「修身養性、武德第一」為立派宗旨外,東南亞的楊家和美國舊金山的趙家都以技擊性為主,力求一招制敵、不留後路。司徒守所用的,正是趙家太極拳門下最狠辣的一種掌法。

「啊——」一掌過後,他陡然失聲慘叫起來,托著自己的右腕向後急退三步。

我緩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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