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連環詭計 第四章 保龍計畫始末

大門搖晃起來,鎖門的鐵鏈啪的一聲斷掉,右面那扇門呼啦一聲被人推開,一個表情嚴肅冷漠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他大踏步向院子里走進來,手裡握著一柄黑沉沉的戰術直刀,筆直向前,對迎上來的五個氣勢洶洶的年輕人毫不在意。

「竟然是何東雷?」方星始料未及,立刻皺起了眉頭。

能夠斬斷鐵鏈的刀具,一定是美軍特種部隊里的上等品。我只希望老杜的手下別輕舉妄動,免得自討苦吃。

「我要見老杜。」何東雷冷笑著,根本沒把打手們放在眼裡。

「杜爺在睡覺,請稍等。」年輕人的態度已經算是最客氣的了。

「睡覺?我進去見他,讓開。」何東雷雙臂一振,擋在前面的五個人便尖叫著仰面跌倒,不停地在地上打滾,殺豬一樣慘叫著。

更多的人從各個角落裡湧出來,長短槍械暫時藏在腋下,只等老杜的號令下來,便會拔槍射擊。

「我是警察,阻礙警察執行公務,就是這個下場。」何東雷亮出了自己的警徽。不過,能夠在老杜這邊留下的都是黑道上的精英分子,警察、警徽對他們並沒有太多威懾力。

老杜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只披著睡衣,赤腳趿拉著拖鞋。

「老杜?」何東雷冷傲地點點頭,推開擋路的人,大步走向老杜。

「我就是,什麼事?」老杜有些惱火,揮手示意,把倒地的人抬下去。

「方便單獨談嗎?」何東雷很沉得住氣。

老杜狠狠地瞪了對方几眼,然後轉身向里,帶何東雷去了小客廳。

「警察和地下醫生似乎沒什麼好談的,對吧?」方星有些心不在焉。

何東雷從美國趕到港島的任務是為了追查「保龍計畫」,那件事一天沒有了解,他就會一直待在這裡,不肯罷休。

我記得黎文政臨死前說過,他跟何東雷之間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繫。鬼墓之下那些恐怖的情節又一次從我腦海里浮現出來,讓人忍不住有腦後生寒的感覺。

方星在餐廳里踱了兩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明白她的心思,馬上起身去洗手間,把她一個人留下。以她的輕功,去偷聽何東雷與老杜的談話非常容易,並且我也正有此意,樂得讓她放手去做。

從洗手間回來,有人已經送來了當天的報紙,別墅爆炸案赫然是今天的頭版頭條。從幾幅現場圖片看,別墅已經蕩然無存,只有滿地的磚塊瓦礫和燒焦了的草坪。老龍是港島黑白兩道上的名人,人前人後曾經風光無限,但幾秒鐘之內,一切美麗的光環都慘遭破滅。從今以後,港島再沒有「老龍」這面旗幟了。

警方的正式調查結果還沒有公布,所以媒體對爆炸事件起因的猜測林林總總,不下幾十種。

我摸著口袋裡的靈環,不自禁地露出了苦笑:「老龍和那孕婦到底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用『青龍白虎龜蛇大陣』鎮守在地下通道的入口?這些問題,去問任我笑是不是能有結果呢?」

餐廳里的服務生乖覺地送上咖啡來,我隨口問他:「昨晚送來的傷者在哪個急救室?」

服務生搖搖頭:「我們只負責大家的飲食,其它一概不知。」

直覺上,這個年輕人在撒謊,因為他的回答直接而迅速,就像算準了我要提問哪個問題一樣。在老杜這邊,每個人都是身兼數職的,打手可以隨時按需要變成修理工、護士、狙擊手;彬彬有禮的餐廳服務生也許一轉過身去就是拔槍射擊的殺手。而且,大院之內所有信息都是共享的,根本不存在盲區。

「很好。」我盯著他的眼睛,直到他因心虛而低下頭去。

其實我很清楚急救室的位置,因為上次送達措過來時,早就看過那個地方,不必別人引路就能找到。

咖啡只喝了兩口,方星便匆匆趕回來,滿臉都是困惑。

外面,何東雷已經與老杜並肩走出來,穿過院子,一直走向大門。兩個人的背影都似乎有些僵直,看得出,老杜的情緒並不好,說話時嗓音壓得很低,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有什麼收穫?」我很奇觀於方星的反應,像她那樣的高手,應該能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獲得一些情報。

「他們始終是在以手語交談,沒有出聲。你可能想不到,那些手語是來自美軍諜報機關內部的特殊聯絡方式,這就代表老杜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一直是為美國人服務的。」方星嘆了口氣,對自己的猜測結果很不滿意。

老杜是名聞港島的江湖遊俠,一直是超脫法律、特立獨行地存在著的。現在,一旦看清他的真實身份,的確叫人非常沮喪,而且有想罵人打人的衝動。

「你確定?」我追問方星,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我們也許會因此而不得不放棄與老杜的合作,把達措、任我笑、小雷等人第一時間轉移。

方星坐下,自我解嘲地一聲冷笑:「我也不希望是真的,但是很抱歉,這恰恰就是真的。老杜藐視港島達官貴人的稟性在圈子裡非常出名,沒想到他偏偏去做了別人的走狗,之前只是秘密地潛伏在這裡罷了。沈先生,沒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突然之間,空蕩蕩的餐廳里充滿了難言的悲涼,因為我們同時體會到頭頂有一張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的巨網正兇猛地張開,即將網住一切,也能以一己之力抹殺一切。於是,我們無論做什麼,其最終意義都要毫無例外地歸零,化為烏有。

「也許,老杜有自己的苦衷,是不是?」以我對老杜的認識,他已經跳出名利圈,敢於打破一切常規枷鎖,即使從前與大國政權的法律機關有聯繫,也會非常淺顯,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們都是江湖人,很多時候不得不與警方的人虛與委蛇,以做到大家相安無事。這是黑白兩道里所有人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則,方星、方老太太等人也不能免俗。

方星一笑:「沈南,你太容易原諒別人了,這種婦人之仁,最終會害死自己的。居爺臨危反叛時,你完全可以痛下辣手,解決掉一切紛爭隱患,但你卻什麼都沒有做。知道嗎?那時候我滿懷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也許,只有被人狠狠地傷過幾次,你才能真正醒悟過來。佛家有諺,善心動不了惡魔——佛魔相敵,只有以殺止殺、刀劍除魔才是最正確的抉擇。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解決辦法。」

我只淡淡地回答她四個字:「我是醫生。」

醫者父母心,沒有至仁至德,是做不了一個好醫生的。我承認,殺死居爺等人全身而退不是件難事,但那種處理問題的方式是最下策,只要還有一線生機,我就絕不會做如此選擇。

「那麼,隨你便好了。」方星有一瞬間的薄怒,但有強自忍住。

「我去找老杜談談。」我站起身,但口袋裡的電話驟然響了起來。奇觀的是,電話竟然是何東雷打來的,此時他應該還在大門外面並未遠離。

「沈南,方便不方便出來談談?我知道你在老杜這裡。」他的語氣冷漠依舊。

我沉吟了一下,說了兩條街外的一家咖啡館名字:「在那裡等我,十分鐘後見。」

何東雷大難不死,一定有很多奇特的感悟要說給我聽。以他的糟糕個性,大概在港島找不到能談得來的朋友,而我們經過了聯手對敵之後,彼此間有一些小小的默契。憑此一點,兩人間的關係會比別人要略近一點。

「是何東雷,要約我見面。」收線後,我簡略地向方星說明情況。

方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目光透過百頁窗的縫隙,盯住正蹣跚走回來的老杜。

「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覺得,鬼墓一行的情況有必要講給他聽,特別是與黎文政有關的部分。」假如方星同去,三個人在一切的思想智慧彼此砥礪,能夠參悟到更有用的資料。一直以來,我便覺得方星的才幹不輸給任何男人,也包括我自己。

「不,我想留在這裡,看看老杜怎麼調治達措。他與何東雷的那些手談內容,總給我一種不祥的預感。達措對我們非常重要,但如果最後只剩下一個死人的話,那就什麼都不要說了。」很明顯,她對老杜的信任度已經降到了最低,甚至在提防對方殺人滅口。

我希望達措體內貯存的活佛記憶能夠全部復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東一句西一句,毫無邏輯性,很容易對方星的思想造成誤導。一旦牽扯到自身的情況,方星難免像所有人一樣『關己則亂』,沒法展開正常的思考。

「那好,電話聯絡。」一切沒有明朗化之前,我無法說更多,只有鬱悶地離開餐廳,走向大門口。

外面的情況沒什麼特殊變化,老杜的人馬仍舊各司其職,並不因何東雷的造訪而有所異動。

那家咖啡館名字叫做「美路迪」,門口有著歐式的游廊和色調陰鬱的油畫仿製品。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它的氣氛很適合我現在的心情,處於一種愁雲滿頭、無法自決的渾噩狀態。

「但願何東雷能給我一些好消息!」推開咖啡館的原木色大門時,我心裡還抱著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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