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五重鬼樓 第五章 盜墓高手唐槍的身世之謎

「你累了?」方星的聲音里忽然添加了柔情幾許。

我搖搖頭,走到窗口前,拔下一綹濕漉漉的水草,聞到刺鼻的泥腥氣。假如河水再次漫過來,五樓頂上不知道是不是個安全的躲避場所,我們以為通過暗河找到了出路,沒料到卻是又一次陷入了絕地。

「氧氣消耗了多少?」我看到台階上胡亂丟棄著的潛水服,此刻唐槍和無情相偎而坐,無情的頭枕在他的膝蓋上,彷彿已經進入了睡夢之中。

方星探頭下望,唇角掠過狡黠的一笑:「我的,消耗過半;無情小姐的,應該剩不下五分之一,你的呢?而且,這一次我們一共有四個人,無法依靠三隻氧氣瓶再度潛水。我相信,平靜的水面之下,還會有水流宣洩口,否則這個空間里早就被灌滿了。」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水面上如此平緩,連個醒目的漩渦都沒有,可見宣洩口距離水面平流層很遠,至少在十五米以下。沒有足夠的氧氣,下潛十五米之後,我們都會被活活淹死。現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唐槍進入這裡的盜洞。

方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沈先生,我知道唐槍號稱二十一世紀最強悍的掘墓人,他能不能帶我們出去?」她從口袋裡取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槍,揭開防水袋,輕輕一笑,「唔,只要有它在,我就安心,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槍是她的定心劑,更是護身符,就像我的飛刀一樣。

這幢樓的內部尺寸為十米見方,沒有單獨構成的房間,只是五層巨大的石板堆疊起來,而牆壁也不是磚砌或者混凝土結構,亦是豎向支撐的石板,窗口和門口,直接是從石板上切削出來。

從某種角度看,大樓更像是一件由整塊石頭雕鏤出來的精緻藝術品,只是世間有誰能俱備如此巧奪天工的手段和神工鬼斧的力量呢?

「真是一幢奇怪的房子,若非如此,又怎麼會被叫做『五重鬼樓』?」方星檢查完槍彈,如釋重負般長吐了一口氣,旋身環顧著五樓大廳,忽然眉頭一皺,「老天,我們剛剛經過的樓梯,全部是整塊懸在空中的?沈先生,站在這裡之後,我真的有種身具空中樓閣之感?」

她的形容很對,我們像是兩隻誤入人類建築模型的螞蟻,雖然處處看起來都是「大樓」,卻不是現實世界裡真正巋然不動的穩固建築。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有同樣的感覺。有時候,我們之間不必言傳,便感同身受,這真的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麥義的資料上,沒有提到過這裡?」我不經意地重提了這個話題。

「沒有,可能是職權所限,資料僅僅提及那隻能夠被炸開的大鐘,其它什麼都沒有,當然也不會說到貓科殺人獸。沈先生,我沒有撒謊,到這種地步,撒謊於我而言還有什麼意思?」她把我的凝視當成了懷疑,立刻坦然地笑著辯解。

方星是個非常漂亮而且極有韻味的女孩子,即使是在長途逃亡後略帶狼狽的時候,仍然可以被稱作「大美女」。美,也是她的武器之一,與她的神偷絕技、出眾槍法一樣,不可或缺。

我垂下視線:「我沒說你在撒謊——」

人人都可能撒謊,不過到這種時候,再多的虛偽謊言都無法對我造成傷害。

回想一下,我為了唐槍與無情失蹤於沙漠鬼墓而來到這裡,方星在旅途中對我提供了儘可能的幫助,然後我們順利進入瘋人鎮。隨著一長串殺戮的展開,我和方星落入鬼墓,再遇無情,直到以一種極其怪異的方式到達這幢五重鬼樓。我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也見到了需要救援的唐槍和無情,只是他們看起來並不需要什麼人的營救。

接下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脫離困境,直接飛回港島去。

「沈先生,你有沒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這個地方似曾相識?」方星趴在窗台上,久久地凝視著那條白練一樣懸垂的瀑布。

我怔了一下:「怎麼講?」

方星把十指插進自己的頭髮里,狠狠地梳理著,彷彿要將思緒攏順。她的記憶里曾有那麼多奇怪的幻覺出現,此刻或許又是某段幻覺的開始吧?

「我來過這裡——我的意思是,自己進入過這樣一個古怪的大樓里,而大樓只不過是巨人俯瞰下的玩具,可以被瞬間推翻、拋向空中、丟入水底甚至是像足球一樣被踢來踢去。而我,卻一直抱著某種信念,冷靜地沉於水底,等待某一時刻的來臨。」

她緩緩地敘述著,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腳下。

「走吧,我們去問唐槍,儘快離開。」在這裡,四個人明顯地分為兩方,我和方星屬於同生共死的一方,而唐槍則和無情站在一起。

「我知道他要告訴你的事,開啟地宮,那地宮就在五重鬼樓底下,被兩塊帶著黃銅把手的石板覆蓋著。現在,有個人在地宮裡等著我們進去,而通往那裡的長廊被一道機關攔住,需要一種非常奇怪的開啟方式——」

「啪啪」,唐槍的鼓掌聲打斷了方星的敘述,他的嘴角銜著一個已經熄滅了的煙頭,瘦削的臉上露出了欽佩的笑容。

「方小姐,你說得一點都不錯。那道機關,只有沈南能打開,在此之前,我們還需要一起開啟另一道棋盤機關。總之,為了活命,大家必須盡心竭力地團結在一起,不分彼此,互為援手,是不是?」

他笑得很深沉,也很陌生,因為這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唐槍,而是另一個老奸巨猾、城府極深的陌生人。

「那地宮裡有什麼?」我淡淡地問,故意不看倚在唐槍臂彎里的無情。

「一個人,還有一個有關於我身世的秘密。沈南,這一次只當是在幫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說了很多假話,布下圈套騙你過來,包括無情也是其中的一環,但我沒有惡意。你也看到了,鬼墓下有那麼多紅龍藏匿下的黃金財寶,只要我們願意,經過大規模的沙漠開採後,一定能帶走它們,成為你我共同的財產。」

唐槍有些尷尬,畢竟在眾人面前承認說謊,是一件不太有面子的事。

我有很多問題想要知道答案,比如那塊奇怪的黑色石頭,比如黑血蟲的下落……但我什麼都沒問,只是疲倦地揮揮手:「好,我們下去。」

這種情況下,做比說更重要,更能早一點看到事情的結果。

方星還要插嘴,唐槍已經大笑著過來牽我的手,舉步下樓。無情落在後面,於方星並行,大家很快便回到一層的樓梯背後。

那裡豎著一根方形的立柱,邊長一米以上,正處於鬼樓的最中心位置。柱子的四個立面上各有一個凹陷的石龕,裡面是一張橫豎各十二道的棋盤,上面擺滿了紅白棋子,與鬼墓里的設計完全一樣。

「當紅子在棋盤中央精確地排列為紅色十字時,進入地下密室的通道就會開啟。上一次,我已經試過,需要四個人同時操作,而且時間和動作必須一致。」唐槍的手指在棋子上依次拂過,臉色突然黯淡下來。

方星立刻介面:「另外三個人呢?是不是已經被你殺了滅口?」她從最近的一張棋盤上掂起一枚紅色棋子,在指尖輕輕摩挲著,連聲冷笑。

唐槍毫不遲疑地回答:「是,盜墓奪寶這一行,就算自己的親兄弟也不可靠。有時候,只能用殺戮來保全自己,我不殺別人,橫屍大漠的只能是自己。」

他說的,是這一行里最常見的一個現象。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當一項大的行動成功在望時,最容易發生意想不到的內訌。人人都想獨吞成果,很多集體行動,最後只剩下一個盜寶凱旋者。

「呵呵呵呵——」方星又一次冷笑,把棋子丟回棋盤上,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我。

我很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緩緩地踱到柱子背面去。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仍舊認為唐槍是自己的好朋友,那麼多年,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上的來往,多的只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這一次,我不會插手行動中的利益分配,只想儘快結束一切,回到地面上去。

「沈先生,也許大家應該首先坐下來談談利益分配的問題,你說呢?」方星沒有放棄自己的主張,跟在我後面,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唐槍大笑:「方小姐,這裡沒有可見的利益,只是與我的身世有關的一些東西。沈南,記得咱們剛剛結交時,你就答應過,總有一天竭盡全力幫我揭開身世之謎,還記得嗎?」他抱著胳膊,雙手虛攏在腋下。我知道,他的武器一向就藏在那個位置,而這種姿勢也是最容易發動攻擊的狀態。

我鄭重地點點頭:「記得。」

當年唐槍中了西北少數民族古墓里的劇毒「青羊霍」,連續發高燒十日十夜,被迫藏在冰櫃里降溫,是冷七把他送到我家裡,經過兩個月的排毒、灌藥、修養才恢複原樣。就在那段時間裡,我們成了朋友,而法盤大師對他「生於盜墓而又死於盜墓」的預言,也激發過我的好奇心。

他說自己是孤兒,一直試圖發掘自己的身世。當時,我們在小樓上下棋喝酒,便訂下了這樣的盟約——「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幫忙,我會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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