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煮酒共談心 良夜迢迢 欣來異士 斬關深入險 玄門寂寂 巧剪群凶

原來三人未到以前,成都城內外連出了姦淫殺搶的大盜案。來賊本領極高,先還奇裝蒙面,後來人數越多,膽子越大,居然現出本相,兇惡異常。出事人家都被嚇倒,事主受了傷亡都不敢於報官,直到前兩天有一官親受害,暗向軍門告密,風聲方始傳出。成都幾個地方官日前已有耳聞,只為聽說賊黨有好幾個,本領高強,無人敢敵,事主既未告發,樂得假裝痴呆,不料軍門得信,將府縣官喊去大罵一頓,知道事關重大。如非那官親再三向軍門警告,說賊黨如何兇惡厲害,形蹤飄忽不可捉摸,此事只能暗中圖謀,千萬張揚不得,那軍門乃是皇室親貴,威權最重,盛怒之下,幾乎當時參奏,說他縱賊殃民,還要摘印下獄都在意中。這類卑鄙昏庸的官府,如何不嚇得屁滾尿流,驚魂皆顫?當時諾諾連聲,哪敢說個不字?

照彼時的習慣,地方上出了亂子,照例以大壓小以貴欺賤,一層層壓將下去,一直壓到人民頭上為止。官府只知雷厲風行,加緊追逼,自己當了奴才,受了上司惡氣,再加上利息擺足威風去朝下面發泄,非但沒有公道,不通情理,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最苦的還是親民之官,最凶毒的也是這類號稱親民之官的縣大老爺,什麼無恥卑怯的事都做得出來,何況成都又是封疆大吏駐節之區,公公婆婆又多,一個小小的七品縣官簡直成了奴下奴,怎經得起軍門大吏親自交派,密令破案?這一來從知府起固全慌了手腳,便是別的地位稍低的官吏,也都談虎色變,終日鬼頭鬼腦,交頭接耳,憂形於色。

縣太爺受了上司惡氣,便朝捕快差役身上發泄,喊到密室之中,先把兩個捕快頭惡狠狠罵上一頓,最後再用好言安慰,連恐嚇帶鼓勵,並說:「軍門怒發千丈,限期破案,事情還要極端隱秘,否則軍門再一發怒,我固丟官,你們平日所辦何事,地方上出了這樣大案坯不知道,一個不巧,你們連身家性命都保不住。」隨又懸出千金重賞,命其多請能手相助,非將這幾個惡賊生擒到案不可。

可憐這些飯桶捕快只會魚肉良民,恐嚇詐騙是他本領,別的都不中用,像這類異派凶孽,如何能是對手?前數日業已得到風聲,正在燒香許願,盼望惡賊早走,苦主不去告發,免得官事交派下來擔當不起,誰知神佛無靈,紙里包不住火,照樣發難,雖是意料中事,一見形勢如此險惡,又是全省最有威權的大官所下嚴令,當時嚇的心都要抖,但是不敢不應,勉強沉住氣,向本官說了幾句「下役久受老爺恩典,便拼性命不要,也必將這幾個狗強盜擒住,為老爺分憂」的話,匆匆走出,召集同類爪牙仔細商計,因知賊黨厲害,不是尋常,如往約人相助,對方一聽那等來勢便知不敵,誰也不敢答應,覺著屠、李二武師本領最高,交友最廣,人更義氣,但從不肯管官事,實在無法,只得去向知縣密稟,討了一封親筆書信,帶了禮物前往聘請。

這類捕快均極老練,人還未去先有耳目前往打聽,得知人未回來,正在焦急,無計可施,因恐這兩位名武師得到信息索性避開,未回以前,人並不能上門,又防賊黨警覺,事要機密,昨夜得信人已迴轉,仍不冒失登門,先用官家勢力,軟中帶硬,請出兩位和二人交好的小紳士,自己假裝當差,借代子弟引進拜師為由,一早前往拜訪,不料二人因文麟劍俠異人,不願與常人往來,到家之後,因覺相識人多,非但行動隱秘,並還暗令門人分別通知日常來往的熟友,推說家有外來好友,須要竭誠款待,陪他同游,無暇再和眾人談天練武,請其原諒,所以知道的人極少,當日出來請客,又由大街後門繞出,未被那些狗腿看見,只當人在家中,一下撲空便著了慌。且喜屠茂當日一早由外回來,雖極年輕,本領卻是不弱,弟兄情分又好,至少作得一半的主,便將知縣親筆密函交上,再三求告,跪地不起。

屠茂人頗精明,料知事關重大,身家在此,難於拒絕,少年氣盛,既恨賊黨淫凶,自負本領,再聽家人密告兄長和李長生,請來那人是位劍俠,越發添了自信,暗忖,民不與官抗,縣官科甲出身,人尚忠厚本份,此信寫得十分懇切,因防賊黨警覺,未便公然登門,話也得體,此是一件從來未有的大案,我三弟兄多年盛名,誰都知道,何苦敬酒不吃吃罰酒?就無官家請託,這類惡賊也是容他不得,便向來人回答:「我弟兄對於此事決不袖手旁觀,不過話要言明在先,我們都剛回到家,飛賊來歷絲毫不知,照你說得那樣厲害,也許敵他不過,我們多半還要請人相助。限期決不能定,事情必辦,但要機密才行。我們既不要名也不要利,也不受什拘束。禮物請你帶回,少時請回家兄和李二哥,立時商量下手方法,怎麼也必盡我心力。只是成不居功,敗不居過,也決不敷衍欺人。萬一不是這批賊黨的對手,卻不能怪我們呢。」

眾人知道屠茂能夠當家,這三個人都是說一句是一句,除禮物不肯拿回而外,余均答應。後來屠茂假裝有氣,說要不管,經中間人勸說,恐縣裡不放心,將所送水禮拿下幾隻討利市的鮮果,才將來人打發走去,以為屠、李二人均在李家陪客,到後才知在望江樓小飲,正要趕去,忽來一三十左右的讀書人,自稱姓龔,來尋文麟,聽意思,人往望江樓似已得知,並未說要拜望的話,只托屠茂轉告,請文麟少時回來,在此三日內千萬不要出去等語。

屠茂人最細心,常去雷家藥鋪買葯,留意那賣草藥的小老頭已好幾年,只為守著兄長之誡,沒有露出,越聽越覺對方口音有些耳熟,是在哪裡聽過,便留了神,假裝匆忙,稍微一讓,姓龔的不肯進去,便未勉強,忙即回到裡面,先令長生的小兒子三娃暗中尾隨下去,自己也跟著起身,想起那姓龔的,非但口音有一半句和雷公道相似,左耳還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紅痣也與此人相同,部位大小絲毫不差,方才縣裡剛有人來聘請,這位姓龔的生人便來尋找文麟,莫非內中有什牽連不成?

心中一動,人正走過藥鋪門外,見雷公道人並不在裡面。對方年已五十開外,生得那麼瘦小枯乾,那姓龔的何等英俊,人也年輕了一倍,分明不是一人,他那口音,有兩句偏與雷老相同,再像沒有,不是細心、又在外頭走動的人還聽不出,他那左耳角上紅痣以及那雙暗蘊精光的眼睛簡直絲毫不差,此時細想連五官部位也有許多相同,不過一老一少,一黑一白,如非相識多年平日遇事留心看不出來而已,這兩人互一比較,只有高矮胖瘦之分,余者多半相同,他子改娃尚未成年,此人怎麼這樣像法?久聞內家功力最深的人,能夠縮骨鎖身、改形易貌,再要加上一點變形靈藥或將皮色換過,多熟的人,也因高矮老少不同,休想看得出來。二位兄長認定雷老是風塵中的異人,人怕留心,我早看出他有好些與眾不同,方才聽說李家這位劍俠曾往尋他,多半必是同道中人,此時本人不在鋪內,莫非那姓龔的便是他的本相,剛回去還未復原不成?

正在猜疑忽見三娃和一同伴往前馳去,過時偷朝自己使一眼色,知其聰明機警,年才九歲已學了不少本領,忙即趕上,假裝問他可往望江樓去,將其喊住。三娃會意,看童伴在前已拿風箏走遠,低聲笑說:「那人好似雷公公的朋友,只奇怪不由正門走進,卻由人家竹籬後面繞將過去,彷彿去熟的人家。園裡一個人都沒有,他先假裝看樹,又似想什心事神氣,忽然掉頭,只一晃,人便往雷家後門鑽進,他那身法,真比我爹還快。我假裝採花掩在籬外,隔著籬縫往裡偷看,竟未看出怎麼縱進去的。如非進去沒有出來,雷家又沒有值錢的東西,幾乎當他是個偷兒呢。」

屠茂聽他話多,路上行人不斷,雖是幼童,無人留意,語聲又低,終恐無意泄漏,離開雷家又近,被他們看破也不好意思,一面覺他聰明機警,能夠辦事,這一來多少年的隱秘竟被看破,方想誇獎幾句,去往望江樓送信,不令再往下說,忽聽身後有人笑道:「你這娃兒真鬼,不要說了。今天的事不可向人說起,就這兩三日內,我到你們家中再談吧。」隨又遞過一包傷葯。

二人聞聲回顧,見是雷公道,知道方才窺探已被識破,借著送葯為名暗打招呼。屠茂連忙把葯接過,方低呼得一聲「雷老前輩」,那化名雷公道的公孫雷已介面道:「二爺不要多說。快將他們三人尋回。請告李家那位客人,這兩天不要出去,要緊要緊!我們常時交易,又是鄉鄰,對頭已去吃飯,無人留意,不必多慮,如非我恐三娃走口,也不會來,隔日再談吧。」說罷,轉身走去。屠茂只得囑咐三娃不要向外泄漏,各自起身往望江樓趕去,一到便看出右面角上所坐兩人不似善良,也未吐露來意,推說家人生病,三人也吃得差不多,匆匆補了點飯,便同趕回。屠茂和文麟尚是初見,先在望江樓未便多談,到家之後重又禮敘,說完前事。

文麟因公孫雷業對屠茂露底,也就不便隱瞞,只得把前事說了一個大概。屠蕾、李長生聽完前言,只在一旁尋思,毫無表示。屠著忽向屠茂埋怨道:「二弟你怎如此冒失!照你所說,這些惡賊所害人家,不是姬妾成群的富紳大姓,便是那些惡霸土豪。窮苦百姓,他並不曾照顧。這些人原該有此孽報,就是我們撞見不平,仗義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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