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暗谷走孤身 溝中驚起白猩子 寒光搖冷月 天外飛來黑女俠

原來良珠和淑華分手出來,走到路上覺著心情不甚安靜,彷彿空虛無味,心中發煩,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想起文麟這樣男子痴得可笑,又覺淑華這人實在使人憐愛,自己和她雖然只見一面,竟會不舍分開,這樣女子還是第一次遇到,方才曾說,將來還要遷來山中,隨同晏瑰練習一點尋常武功,使身子強健一點,以便隨同耕作,多做點事,免得只知坐吃,不勞而獲,還可藉此度那漫長歲月,與新交諸位姊妹長年相聚,她出身富貴人家,人又文弱,不知是否能夠辦到?文麟對她如此情深,糾纏不舍,也不知將來如何結局?還有以前痛恨蔡三姑,當她是個無恥婦女,現聽淑華說起她的身世處境,果是可憐,以前對她那樣痛恨,也覺太過。漸漸想到深處,不由面紅心跳,朝地上啐了一口,忙把所有心思全數撇開,往迴路趕去。仗著一身輕功,決計由閻王溝橫斷過去,所行雖是奇險,但比原路要近兩倍。心想,這條路最難走的便是對面那片峭壁,兩崖相隔又寬,必須經由溝底,施展家傳武功,提氣輕身,踏壁直上,過去還有兩處斷崖,須要凌空飛越,別人自辦不到,自己只要稍微運氣,並非難事,這樣走法可少走許多冤枉的路;同時想起來前神乞車衛所說的話,今日所遇賊黨雖然兵器奇怪,看去厲害,並不如車三叔所說之甚,如非賊黨人多,搶先下手由後面將其殺死,便與對面,也不至於會吃他虧,久聞車、雷二老言不虛發,便黑骷髏查牤也是中條七友中最負盛名的怪傑,來時雖和雷四叔一樣不曾插口,看那神氣,也頗注重,而殺賊時偏那麼容易;方才那賊兵器落在崖坡上面,忙於殺賊,未及往看,後被孫大哥借走,不知是否還有別有的妙用,天色將近黃昏,沿途連鳥獸都未看見一個,這一帶地勢更是險僻,外人連路都認不得,難道還會遇見強敵不成?心中尋思,閻王溝前崖口不覺在望。夕陽業已落山,到處晚煙浮動,暮色昏黃,月光被山頭擋住,光景越顯黑暗,溝底雖寬,但是極深,對面危崖百丈,壁立如削,這面陡坡滿生草木,怪石甚多,只有一條天然的羊腸小徑盤旋上下,險滑異常,常人便是日里,也無此膽力行走,看去陰森森的,空山無人,孤身行此險地,雖有一身本領,也由不得生出戒備之念。正待順坡而下,到了溝底往對面崖頂走上,再越過兩處險地便離寒萼谷不遠,快將這陰森凄厲之境走過,免得看去討厭,猛瞥見溝底谷口外面似有人影一閃,山風正起,也未看真。

良珠雖然存有戒心,畢竟年輕,技高人膽大,並不膽怯,定睛一看,並無人跡,隨意拾了一塊山石打將過去,也無回應,不見有人走出,那一帶樹林又密,晚風蕭蕭,起伏如潮,看去極似有人埋伏在內,仔細一看,都是樹枝擺動,方才原是無意中瞥見一眼,彷彿像個人影閃了一下,再看無蹤,並未看清,只當眼花,便不再理會。人已走到半崖腰下,谷口外面因有殘陽回光,新月已上,仍可看出老遠;溝底卻是高崖對峙,景色陰森,暗如黑夜;崖上又在起霧,到處雲氣滃翳,再往下走,人便陷入雲霧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良珠山居多年,最討厭這類濕雲濕霧,恐身上衣服被霧氣沾濕,仗著身輕眼快,雲霧剛起不久,溝底寬平,上下相隔只得三四丈,方才業已看準下落之處,心中一煩,因覺對崖沒有雲霧,急於衝出霧陣,忙把氣一提,施展輕功朝下縱去,家傳峨眉心法,所練武功與眾不同,由上縱下,只要手腳、兵器沾上一點,便似蜻蜓點水一般,當時縱起,或是借勁翻身往旁飛落,因見霧重,不知下面有霧沒有,無意之中將劍拔出,準備到地時節,萬一黑暗之中縱錯地方,有劍在手便不至於失足吃虧,照著本門身法,照例頭先朝下,快要落地方始凌空翻轉,這樣便可將那由高而下的猛勁抵消,無論縱得多高都可無事,照例到地以前,必將真氣往上一提,或是凌空旋起,翻身下落,手中如再拿有兵器,更是方便,只朝地上略微一點,人便側轉,萬無一失,哪知無意之中免去一場大難。

她這裡一個「魚鷹入水」化為「黃鵠盤空」之勢,頭下腳上,估計方才所看落腳之處往下飛落,人剛離崖而起,瞥見側面霧影中似有兩團茶杯大小的金光,飛星也似橫射過來,身正朝下飛落,也未看清,只覺身後立處似有急風飄過,心中一動,人已到了空中,勢又猛急,不及回顧,只得全神註定下面,盤算下落之處還有多高,一面緊握寶劍微伸向前,準備找那地面,初意溝底必被雲霧布滿,絲毫不敢大意,全副心力都在下面。一面提著真氣正往下落,忽然瞥見頭下漆黑,原來那霧只是剛起來的濕雲,一團團零零落落分布在崖腰一帶,並不相連。

良珠方才立處恰是雲霧最濃之處,致將目光遮住,剛縱落一兩丈便將霧陣穿過,看見地面。良珠目力又好,一見下面黑影,知道離地已近,落處也與所料一樣,相隔共只丈許,覺著自己近來輕功有了進境,心中一喜,本來連寶劍也用不著,只消一個「風颭落花」的身法,稍微一翻腳便落地,因想試試近來輕功,譬如濃霧之中冒險縱下,看不出地面,全仗落地瞬息之間臨機應變,翻身騰起,非但到地以前沒有臨空翻轉,反將雙目閉上,劍尖朝下,頭仍朝下,往前昂起,一面運用輕功和內家真氣,準備劍尖觸地之時借勁使勁,同時把真氣往上一提,就此翻身縱落。

這等縱法本來險極,因由高處縱落,重心在下,勢子又猛又急,必須在劍尖剛一沾地、時機不容一瞬之際,一面提氣輕身,一面把微伸出的寶劍就勢朝下一挺,才能借勁騰起,往旁翻落,輕重快慢之間絲毫都錯不得,稍微疏忽,人不受傷,手中兵器也休想保全,最難是人朝下面猛墜,縱得越高落得越重,手中兵器只有六成朝下,要和尋常應敵一般,須有試探伸縮之性,等將地面找到,雙方接觸,非但把握要緊,更須精熟虛實相生之妙,著地以前力求其輕,一經接觸便須就勢把全力用將上去,全是一股直勁,一個不巧休說失手,便這猛力一震也經不住。

峨眉派中本領最高的,兵器點到地上,僅有一點響聲,如是石地,講究石雖穿破一洞,卻無碎裂之痕。溝底地面乃沙土結成,良珠越發省力,只將地面刺穿一洞,立定以後,覺著寶劍穿入地不滿一尺,又無什麼響聲,分明近來長了功力,只顧高興,待往對崖走上,竟忘了方才縱時霧影中的兩團金光,眼前伏著危機,正朝對崖查看上升之路,側顧溝外野地里雖是暮色昏暗,天氣甚好,月光似已上升,不似谷中昏暗,方想:可惜溝外危崖內凹,崖上又無藤蔓草木,無法走上,否則外面天亮得多,要少好些顧忌,早知這樣黑法,還不如由來路崖頂多繞兩三里路,也比黑暗之中要好得多,如由溝底繞路回去,雖然平坦處多,路程卻遙,還要經由寒萼谷後山回去,當地離開怪人兄妹所居甚近,容易遇上,難免又有耽延,更非所願。看了兩眼,擇好一處稍微傾斜、上面無雲、依稀還有一點藤樹的崖壁,打算再以全力試它一試,看這一縱能有多高。剛往後倒退,離對崖約有一兩丈,提著真氣,快要飛身縱起,忽聽有人說笑,身後有風撲來,知道來了敵人,更不怠慢,也未回顧,一緊手中劍,就勢「盤花蓋頂」,連人帶劍,旋風也似先往前面縱去,人也就勢轉旋。目光到處,身後暗影中,不知由何處掩來四個敵人,都是短裝,老少不等,一個道裝打扮。因見賊黨人多,溝中黑暗,又急又怒,一聲清叱,便往溝外縱去。

這四個敵人,正是馮村派來窺探虛實的賊黨,為了路徑不熟,誤走當地,內一道士,乃五台派餘孽惡道諸天祿的徒弟沙彰,仗著練有兩件毒藥暗器,能發迷香,日常在外採花,人最驕橫,因其天生快腿,人又機警狡詐,甚得惡道寵愛。當日沙彰去往大智庵訪友回來,中途發現青峰頂上有一大茅篷,後面還有園林花木,生了疑心,回去和馮賊父子一說,因那地方偏在後山西北角上,最是偏僻,又有好些危峰峭壁阻隔,只有兩條險徑,一通山外,一通寒萼谷,景物多半荒涼,經年無人走到,便馮賊父子山居多年,手下那多徒黨,也無一人去過,聞言均覺奇怪,知道這類隱僻荒涼之處,常人不曾在此居住。近日馮賊連遇異人上門生事,吃虧丟臉,還傷了好些徒黨,料知十九對頭一面,又聽人說仇敵均在寒萼谷聚會,途向與之相近。沙彰自恃腿快,飛行迅速,又有迷香毒藥暗器,出道不久,乃師隱跡多年,敵人決不知他來歷,就是遇上對頭,也可推說入山採藥,夜間迷路,湊巧還可借口投宿窺探虛實。

另外三賊,本是昔年北五省惡賊馬壯手下徒黨,弟兄三人:史定,史利,史錦,自從馬壯死後,便投到山西大盜章一門下苦練了八九年,出道雖只數年,凶名業已傳遍北方。也因老賊章一為惡大多,被簡冰如命人除去;到處尋訪蹤跡,想為乃師報仇,得信趕來。這三個惡賊貪淫好殺,性最凶暴,武功也非尋常,又勾結到一個有力量的老賊做了靠山,從未失風,越發驕狂自滿,不知天高地厚。冰如受罰封劍,賊黨被他除去的雖多,無人知他深淺,只知是個足智多謀、因人成事的死對頭,無什真實本領,滿擬探明下落便可手到成功。

馮氏父子因覺乃師多年成名,本領極高,只當三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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