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 念切孤寒 開荒談俠女 情殷舊侶 軟語勸痴人

前文淑華主僕在老王壩遇救,正在憑窗遙望,忽聽女俠彭玉瀾驚呼之聲,同時,瞥見崖上有一白影飛墮。定睛一看,彭濤已和來人對面說笑起來。玉瀾方始放心,笑對淑華道:「哥哥雖然心細,卻沒有我爽快。你看天已快亮,鬧了一夜,大家全有些餓,難得這班毛賊悔禍感恩,備了一桌酒菜,不來享受,那等豬狗不如的老賊,一刀就可了事,和他哪有許多話說?並且常升還在人家養傷,我們回船接他,一則逆水行舟,我兄妹又還有事,也不想時限多緊,岸上那人不知是誰,怎不把老賊殺死,請上來呢?」正談說間,忽聽老賊慘嗥了幾聲,再看岸上,人已被殺,由向五和兩賊黨抬走,白衣人又和彭濤談了幾句,便自分手,往下流危崖上縱去,晃眼不見。

彭濤回船一談,才知彭濤問出老賊藏有不少金銀,在離此十里的牛角漢危崖山洞之內,當初原有兩名心腹賊黨助他藏著,後因老賊天性凶狡,將二賊用計暗殺,打算一人獨吞。彭濤想用藏金周濟貧苦,先使老賊多受罪孽,然後迫令獻出。老賊到此地步,才知平日傷天害理在用心機,只得從實說出。彭濤本定押他同往發掘,為了另有一事須往赴約,又因白衣人趕來,發生了一點事故,天明之後便須起身,看出老賊所說不是假話,便命向五將其殺死,說罷便令開船。

彭氏兄妹見秋棠侍立在側,憐她年幼忠義,便命入座同吃。淑華待人最是寬厚,經此患難,對於秋棠更加憐愛,聞言略微客套了幾句,便令同坐。秋棠堅辭不允,又聽彭濤說:「山中隱居,一同力作,人都一樣,有什尊卑之分?」主人更是寬厚,情如母女,只得謝諾同坐。玉瀾更愛秋棠,說:「此女聰明勇毅,只為身世孤寒,做了人家使用丫頭,雖蒙二姊厚待這樣下去仍不免於埋沒,難得年紀輕輕,這等機警膽勇,等送二姊到家,妹子將她帶走個兩三年,使其學點本領再行回來,姊姊一門孤弱,遇事也可免受欺凌,你看如何?」

淑華聞言大喜,便說:「此女靈敏忠義,本來可愛,愚姊此次仗她捨身相助,才得免去凌辱,方打算回家收為義女,並不當她下人看待。得蒙玉妹垂青,收到門下,再好沒有。」玉瀾笑道:「二姊如非對她有恩,她也不會與賊拚命了。既是這樣,就借這一席壓驚酒,便命行禮吧。」隨命船家點上香燭,行禮之後再行痛飲。彭濤笑道:「玉妹就是這樣性急,到了地頭行禮不是一樣?白六哥找我有事,又要趕赴前日之約,吃完我還要走呢。」玉瀾道:「事情要辦就辦,這能有什多的耽擱?」說時,船家已忙著點好香燭,來請行禮。淑華又請玉瀾就此收秋棠做徒弟,先行拜師之禮。玉瀾一口應諾。秋棠自是喜出望外,嘻著一張小嘴,高興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時改了稱呼,分別禮拜,二次入席。

吃了一陣,彭濤便要起身。淑華忙命船家攏岸。彭濤說:「去路與此相反,隨身小包均在老王壩岸上,只為腹飢,又想和舍妹談幾句,才同了來。此時酒足飯飽,船離岸近,無須停泊了。」說罷。又朝船家告誡了幾句,兄妹二人同去船頭,各自縱身一躍便到岸上。淑華、秋棠見他兄妹一躍好幾丈高遠,捷如飛鳥,正在相對驚嘆,玉瀾已飛身回船,面上似有忿容,因其去而復返,不知何事,雖然一見投緣,結了姊妹,到底新交,未便探詢。玉瀾也未再提,只命船家撤去殘肴,催舟上駛,午後務要趕到韓家沱去接常升,又請淑華安歇。

淑華因她也是一夜未寐,勸同就卧。玉瀾笑答:「妹子往來江湖,三兩日夜不眠不休乃是常事。現在船家已悔禍學好,我兄妹還有一點事情須要去辦,何況人又不倦,二姊只管安歇,秋棠年輕,昨夜雖受驚恐,尚無倦容,正好就便教她一點入門口訣,途中先學起來。午後到了韓家淪,尋回常升,再請姊姊起來吧。」淑華謝諾,自去後艙安卧。秋棠看出師父愛她,越發歡喜,玉瀾見她靈慧異常,一點就透,更加憐愛。

師徒二人正談說問,忽見一葉小舟,船上立著白衣少年,由上流頭掠波而來,其行若飛。秋棠方覺那船快得出奇,微聞「噫」了一聲,跟著便見玉瀾伸手窗外連揮了幾下,晃眼兩船臨近,看出船頭上少年正是老王壩崖頂飛墮的白衣人,少年已飛身越窗而入。秋棠知非外人,忙去取了茶來。玉瀾已面帶愁容道:「此是你的師伯,上前見禮。」秋棠依言禮拜之後,玉瀾低聲說道:「我本意將你母女送到地頭再走,不料我家中發生一件要事,必須趕了回去。方才默查船家,已實膽寒,決不敢再有他念。不過常升年老體弱,救起之後便發寒熱,卧床不起,現由你的師伯送往友人家中醫治,恐有數日才能痊癒,帶在船上也不方便。你義母大難之後,人正疲乏,可任其多睡一會,不必驚動,醒來再對她說,非我為德不卒,實是迫於無奈。好在船家已全制服,前行多是熱鬧城鎮,江中舟船往來不斷,決無他虞。等到峨眉附近的八里灘鎮上,再改坐轎回去。萬一途中有事,可將這隻銀鏢與看,說我彭氏兄妹好友,當有照應。起旱以前,先命船家往八里灘鎮上尋一姓白的老頭,他見此鏢,定必命人護送。你母女只管放心,不必膽小害怕。到家照我所傳勤習,我事一完,自來接你。也許你們起旱以前我能趕到都在意中,此時尚拿不準。待我囑咐船家幾句,就隨白師伯起身了。」說罷將鏢取出。

秋棠接過一看,鏢長不到三寸,上刻虎頭和「彭」字,心雖依戀不舍,但見玉瀾面有愁容,料是急事,只得應諾。玉瀾隨將船家喚來,令其小心照護,不許絲毫違背懈怠,並說:「我尚有事,須要離船他往,不定何時回船。如能由此洗心革面,好好營生,自無話說,稍犯前惡,昨夜所殺賊黨便是你們榜樣。」船家早已嚇破了膽,彭氏老少諸俠威名又所深知,越發死心塌地,哪敢再生別念?又疑對方故意離開,藉此試心,暗中考查,全部諾諾連聲。玉瀾看出所說是真,心放好些,遣走船家,重向秋棠叮囑慰勉了幾句,匆匆同了少年改上小舟,往上流駛去。

秋棠遙望小舟去遠,折入支流,又有了一些倦意,便在艙中和衣卧倒,船家因玉瀾令其按例停泊,聽淑華吩咐行事,韓家淪接人之事暫時作罷,也未人艙驚動。主僕二人連受驚險危難,一夜無眠,全都倦極。這一睡直到西初,淑華先醒,見日色偏西,靜悄悄的,只聽櫓聲效乃和江波打船之聲,喚起秋棠一問,才知玉瀾已走,因見船家恭順和善,與前大不相同,照此行駛,明日夜間便可趕到八里灘。玉瀾高義可感,只不知有何急事,不別而行。

聽說八里灘離峨眉只數十里,淑華見泊處是一鄰近城邑的大鎮,知道船家上岸買完應用食物就要開走,也未在意。待了一會,忽然發現岸上有一華服少年,不住朝自己這面張望,徘徊不去。淑華見那少年生得獐頭鼠目,神情鬼祟,疑非好人,忙告秋棠,避開臨窗一帶,跟著便聽船家和人說話。秋棠側身一看,正是前見少年,聽口氣似在打聽淑華來歷,吃船家數說了幾句,冷笑走去,剛覺少年不懷好意,船家已忙著把船開走。

到了江中,便聽一船家冷笑道:「天底下竟有這樣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們昨夜那多的人尚且不行,看他神氣,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坐地虎,也敢昏想吃湯圓,豈非笑話!這是現在,我們受了彭家小俠一場教訓,把人管好,不願惹事了,要是前三天遇上,不當時打他一個半死才怪!」另一人道:「事情難料,這狗東西走時神氣不好,就許有點門道,方才你還是把彭家二位小俠的旗號打出來,要省事得多。」前人答道:「本來我想說的,後來一想這類小狗種太可惡了,彭家兄妹何等威名,本人就算不曾暗中跟來、他那信號銀鏢,是在江湖上走,沒有人不知道,到時一拿出來,哪個敢惹?頂好他回去約人追來,給他一個硬釘子碰回去,以後長些眼睛,真要是個秧雞兒,不知死活利害,冒失下手,憑這彭家信號,哪裡找不到照應?單憑我們幾弟兄,也把他打發回去了,怕他作什?」另一人道:「話不是這樣說,能夠無事,豈不是好、我看這廝好似練家,聽你說那一套難聽的話,並未發作,只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如是常人,少年氣盛,至少也要說上兩句大話來遮臉面,哪怕說了不算呢,當場總好看些,他竟會一言不發,行時又朝我們的船,連回頭了兩次。我料這廝善者不來,來必不善,我們全仗這位船客求情,死裡逃生,還分得了好些財物,彭家兄妹走時又再三告誡,萬有一事,對不起人,自身還脫不了干係,到底小心些好。」

秋棠聞言大驚,忙向二人探詢,才知方才華服少年因見淑華美貌,又是孤身女客,不知怎會看出船家以前來歷,上來先說黑話探問女客來歷,並許重利。船家自經昨夜變故,已全醒悟,立志學好,又畏彭家威名,感激淑華代求不殺之恩,這類話本聽不入耳,再見對方驕狂自大,越發有氣。此時同伴未回,只他一人在船,便以冷語譏嘲,說:「女客來歷大呢,不必費話。如想自找無趣,今夜船泊八里灘,你明早尋來;包能見到。」本意下午船到八里灘,不等天黑便可尋到白老頭,如對方趕來也不妨事,意欲使其吃點苦頭,或是丟臉回去,特用言語相激。同伴回船,少年已走,問知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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