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碧血靈環 第八章 親歷十根脈搏的孕婦

「任先生,夫人居住在幽深的地下,難道龍先生就不怕把她憋出病來?」我不斷地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一切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我無意中發現了碧血靈環的下落,父母消失那麼久之後,終於有新的找尋線索浮出了水面,我彷彿看到了一線希望。

若有若無的風隨意流轉著,腳下又在緩緩移動,耳朵里也能聽到換氣設備工作時發出的「嗡嗡」聲。布套的遮光性非常好,我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嗅覺也全部被隔離了。

任一師輕輕「哼」了一聲:「沈先生,你問得太多了,其實如果你能三緘其口的話,非但拿的酬金畢竟多,大家也更容易相處一些。」他的聲音來自於右前方三步之外,我隨即聽到了手指在觸摸屏上迅速點擊的聲音。

就在我們的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門倏的提升起來,我看不到,但完全能感受到來自一個極其深幽的空間里的冷風。極遙遠處,有水珠緩慢地跌落下來,發出「啪」的一聲響,並且激起了悠遠的迴音。

我長吸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要想從任一師嘴裡套出秘密來,只怕是非常困難的,我用右手食指壓在左手腕脈上,用脈搏的跳動來計算時間。從現在開始,不管採用何種非常手段,我都要拿到那隻手鐲,而且有方星這個世紀大盜的幫助,相信突破莊園里的防衛手段並不複雜。

腳下的地板又在緩緩移動,我分開雙腿牢牢站著,直到任一師開口:「沈先生,在你側面,是一隻柔軟的海綿沙發,左手邊還有一杯蘇格蘭高地紅酒,也許你願意坐下來,休息半小時,然後,就可以見到夫人了。」

我沉默地坐下來,沒有去摸索那杯紅酒,只是緩緩伸開腿,向後仰躺著。潮水一樣的倦意鋪天蓋地而來,我懷疑自己只要稍加放鬆,就能立刻沉睡過去。

一陣輕柔的音樂聲響了起來,是一個低沉的法國女聲,哼唱著一首節奏緩慢愛情歌曲。

我感覺身子動起來,像是坐在一節緩緩啟動的車廂里,而後速度越來越快,忍不住低聲嘆息:「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奇妙的出診了。」

任一師已經說過「休息半小時」的話,如果以這種速度運行半小時,至少能夠移動三十公里以上的距離,早就出了別墅範圍。

沒有人回應,我換了個更加舒服一點的姿勢,向他原先發聲的角落點點頭:「到了目的地後叫醒我。」

江湖上有一種被稱為「龜息功」的絕技,與印度流傳的「瑜珈休眠術」極其相似,宗旨都是利用高深的思維控制力,關閉人體與外界接觸的感知器官,最大限度地縮小身體的內耗,長時間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地打坐或者靜卧,如同冬眠的龜蛇一般。

我不敢睡,但卻可以進入「龜息」狀態,只保持敏銳的聽覺。

大概在五分鐘後,耳朵里傳來地鐵經過時的「隆隆」聲,同時還有工程鑽探時的風鎬暴烈的噪音,足足持續了半分鐘,才緩緩飄向身後。

我們應該是行駛在一條深長的隧道里,但它是屬於老龍個人的,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在港島市政管理局的地下管線分布圖上。

「隧道的盡頭是哪裡?這麼說,司徒開雖然聽話地帶我到別墅來,孕婦卻是在另一個地方,我們只不過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罷了。老龍到底在搞什麼鬼?就算是金屋藏嬌的波斯美女,又何必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我的腦子裡,諸多疑問與那個初次驚見的手鐲反覆閃回著,體力也在漸漸回升之中。

「咕嚕嚕」,我的肚子又叫了,那麼多事連環發生,似乎已經失去了飢餓的感覺。

移動的感覺慢慢消失,任一師的手伸過來,拉開了布套。我感覺不到亮光的存在,三秒鐘後試探著睜眼,果然,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沈先生,夫人不喜歡亮光。你坐一下,夫人馬上出來。」一分鐘後,任一師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過來,顯得格外縹緲而詭異。

我用保持沉默來表示著自己的無聲抗議,鼻子里聞見濃郁的花香,其中大部分是荷蘭玫瑰,夾雜著茶花、康乃馨、百合、大漠薔薇等等十幾種花的味道,猶如置身於一個巨大燦爛的花圃里。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出現在正前方,並且距離我十步遠時,緩緩止住。

我調整坐姿,舉起右手,冷靜地問:「是夫人到了嗎?我是沈南,請到我的右手邊來。」

寬大的座椅扶手,恰好可以當作臨時辦公桌使用,我希望儘快地結束這次詭異的出診,回住所去會合方星,開始討論盜竊碧血靈環的計畫。比起尋找父母的下落來,任何金錢、名譽都是微不足道的浮雲。

「唉——」是女人長嘆的聲音,接著是一句非常輕微的阿拉伯語。

司徒開說過,這次會晤的應該就是老龍的艷妾,那位來自土耳其的波斯美女,所以,對方說出阿拉伯語來,並沒有引起我足夠的注意。

那句話出自於阿拉伯宗教的祈禱文,意思是「賜我以決斷黑暗之劍,照徹我幽閉的靈魂」。

她向我走近,絲織品的窸窸窣窣聲越來越清晰,帶起的風,把越來越濃的花香灌進我的鼻子里。

我忽然覺得有些怪異:「同樣是一間漆黑的屋子,我什麼都看不到,難道她就能看到?抑或是戴了紅外線夜視儀?」

她在我的右手邊坐下,又發出袖子捲動的聲音,隨即我的掌心裡多了一隻柔膩無比的手腕。一年之前,在黑暗中替那位女星把脈時,心思只放在她走過的那些坎坷經歷上,出於「江湖救急」的衝動之下,先後近百次把脈,卻從沒有過其它心思。

這一次,有「艷妾美女」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在腦子裡,一旦肌膚接觸,不禁起了一陣心神激蕩。

我的手指壓上了對方的腕脈,花香陣陣,卻掩蓋不住發自她身體上的奇香。

她的腕脈平和穩定,沒有任何異常。

「沈先生,她怎麼樣?」任一師的聲音又響起來。

「完全正常,不過你最好能開燈,讓我看看夫人的臉色。」不知為什麼,我下意識地想看清她的臉。畢竟這種躲在幽深地下的孕婦,不是每年都能遇到的,老龍的這種做法,豈止是金屋藏嬌,簡直可以說是「金洞藏嬌」了,幾乎是聞所未聞的奇談。

「哼哼,不行。」任一師斬釘截鐵地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但身邊的女人哀嘆著吐出一句話,陡然讓我的後背冷汗直冒——

「正常嗎?一個將靈魂奉獻給魔鬼的人,她的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表現。」同樣是阿拉伯語,含義卻是晦澀難懂。

阿拉伯的宗教語言里,幾乎每段話都會牽扯到魔鬼,彷彿這個龐大教派的存在,最重大的任務就是消滅魔鬼,令茫茫大漠里的人民過上平靜祥和的日子。

久而久之,「魔鬼」的地位也在慢慢上升,與他們祈禱的神,處於同等高度。凡是提到神,必定牽扯到魔鬼;凡是提到魔鬼,也必定要祈禱神能夠無私地施展法力,將魔鬼消滅為粉塵微末,直到與億萬沙粒混雜在一起。

她的話提醒了我:「夫人,請把你的左手也伸過來——」

中醫所秉承的「男左女右」診脈手法,其實是以人體脈絡分布、氣血流通走向等等細微不同來劃分的,其科學性、合理性,早就經過了成千上萬名神醫的檢驗。「逆手取脈」只能作為參考,而不能據此來下任何定論。

她的左手伸過來,我的手指剛剛壓上她的腕脈,心神突然一凜,因為食指、中指感覺到的脈象,猶如一鍋即將沸騰的開水,忽而強勁,忽而沉潛,不正常到了極點。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不知從哪個方向又捲來一陣冷風,剎那間,我覺得身邊的人更像是一隻來自阿拉伯的人形猛獸或者不知名的魔鬼,而我搭在她腕脈上的手指,猶如觸摸在一條美洲響尾蛇的鼻尖上。

時間、聽覺、嗅覺同時變得模糊而遙遠,只有腦子裡的一個震撼聲音在轟轟隆隆地響著:「十根脈搏的孕婦,十根脈搏的孕婦……」

自從梁舉慘死後,我也想到過未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遇到這個奇怪的孕婦。甚至在隨葉溪趕往西郊別墅時,我也為即將見到這個空前絕後的詭異女人而偷偷激動過,在所有想像過的見面場景中,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在幾十米深的地下,而且是在一條幽僻的隧道盡頭。

「孕婦?老龍?波斯艷妾?」腦子裡有些亂,但我仍舊不動聲色地保持冷靜。也許在某些監控設備後面,任一師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反應。

我的把脈動作維持了兩分鐘,那是一個業界默認的時間,當我的手指離開這女人的腕子時,她的呼吸頻率明顯地加快,但什麼話都沒說。

眼前依舊一團漆黑,我向後仰了仰,左手支著太陽穴,閉目思考。不過在這樣的環境里,閉目或者睜眼,根本沒什麼區別。

「沈先生,夫人情況怎樣?」任一師的聲音及時響起來。

我猜得沒錯,他很清晰地觀察著我的每一個動作,隔壁的房間里,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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