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

前文黑摩勒師徒因往黑風頂尋訪蘇同不見,發現所留紙條,得知老人已走,只得又往迴路追去。

趕到半夜,正恐又有黑風之險,獅面猿身的怪獸忽然尋來,將二人引往一處山洞之中。正用手勢連比帶問,問出後洞崖下藏有一條形似蟒蛇的大毒蟲。怪獸經一黃衣人指點,聞出黑摩勒身有雄精異香,向其求助,想將毒蟲除去。人獸言語不通,只知一個大概。黑摩勒方想:毒蟲似蛇非蛇,照怪獸所比手勢,好似初遇大人熊猛時所殺毒蟲與之同類,忽見群獸紛紛奔出,隱聞男女呼喝之聲由遠而近。聽出是江小妹姊弟口音,想起江明本來說好同路,小菱洲上船以前,郁馨、龍綠萍忽由後面追來,和小妹姊弟低聲說了幾句,江明便說:「龍九公要和我見上一面,留住一日,隨後追來,或等二人歸途再與相會。」並說:「此行不宜人多,就要同去,也分兩起。」於是改在小孤山等候,當日如不迫來,便先起身。江明因聽黑摩勒打算先回黃山,心意未定,不以為然,分手時節又說:「你如回山去見葛師,我便和姊姊先走一路,不去小孤山了。」當時忙著上路,也未說定,江明便被綠萍喊去。想不到此時他會尋來,阮家姊妹也在其內。不是賊黨人多厲害,有人指點趕來應援,便是江氏姊弟以為自己已去黃山,意欲來此拜見那位怪老人,不禁驚喜交集。因還雜有怪獸吼聲,恐有誤傷,忙即飛縱趕出,大呼:「大姊、明弟不可動手!它們並不傷人。」剛到洞外,便見為首怪獸兩點目光迎面馳來,後面三四條寒光閃動飛馳之中現出四條人影,為首一個已先應聲歡呼:「是黑哥哥么?」怪獸已由側面繞到身後,想似知道來的是自己人,也在歡嘯不已。

雙方會面以後,江氏姊弟果與阮菡、阮蓮同來,相見驚喜,同到洞內。一問來意,才知二人走後,江明也被九公喊出,告以葛鷹和青笠老人均不知武夷怪人底細。黑摩勒雖想回山,見了青笠老人,必被勸止。但他二人此行恐難如願,人又任性,至多將人尋到,未必能夠投機。江明同去反而誤事。那異人隱居黑風頂風穴之上,覆盆老人與之至交,九公昔年也曾相識,最好由江氏姊弟單走一路,自往尋他,明言悲苦身世,求其相助,就是未忘先人昔年嫌隙,也當看在這幾家孤兒可憐的遭遇,加以援手。到時,只要能夠忍氣,十九如願,比黑摩勒師徒容易得多。不過此老性情奇特,所行所為往往出乎情理之外。黑摩勒師徒雖然少年氣盛不肯服低,但極機警,膽更大得出奇,就許一言之合將他打動,不特不念前隙,反而出山相助均在意中。此舉雖是希望極少,此老一向各論各事,行事莫測,如其投機,事更好辦,因此聽其自去,不曾攔阻。萬一途中相遇,最好各走一面,雙管齊下,比較穩妥。免得一個不成便自絕望,或因下手稍遲,被仇敵想到,命人尋去,又多枝節。

江氏姊弟因覺事關重要,次日便由小菱洲起身。阮氏姊妹人最義氣,又和小妹一見投緣,拜了同盟姊妹,知道諸家遺孤,只他姊弟二人老賊看得最重,必欲殺之為快,賊黨人多勢眾,一旦遇上難免吃虧,執意同往。小妹謹細,見她們意誠,不便堅拒,去向九公請示。九公說是同行無妨,又指點了一些機宜,便同起身。行時,郁馨恐四人途中遇險,又將伊氏弟兄前贈龍、郁諸人的家傳易容丹送了幾粒,並將阮家姊妹每人一條白眉染黑,方送上路。小妹見龍、郁兩家姊妹都是一見如故,如非九公不許,都恨不得全跟了去;呂不棄、端木璉只在旁邊微笑,毫無表示,所說都不相干;阿婷兩次開口想要同走,均被勸止,後來阿婷也不再提,覺著雙方至交姊妹,以二女的為人,不應這等淡漠,心中一動,又想:呂不棄從小出道,機智絕倫,長於料事,必是知道此行不宜人多,不願說那空話,也就罷了。

四人因受九公指教,送黑摩勒的那條船恰巧趕回,說起湖口來了許多厲害賊黨,也許要往小菱洲尋來。為防狹路相逢,仍由原船送走,避開湖口一面,改由都陽湖邊起身,由九宮山中取道繞往武夷,照九公所說山中小路,由盤蛇谷中部穿出,轉往黑風頂。這樣走法,乃昔年諸長老往來武夷捷徑,比青笠老人所說近而好走。山路雖極險僻,四人均有一身極好輕功,並不相干,只龍樟集九公不曾提致。四人形貌年紀雖易使敵生疑,仗著駕船的二人地理極熟,泊處是一臨江山村,地最荒涼,共只七八戶人家,食糧早已備好,無須耽擱,衣履又極樸素,上岸毫未停留,由村旁繞過,便即覓路入山。上來一個人也未遇上,途程早經九公開好,極為詳細,沿途均有一定住處,多半山洞岩穴。只有兩處行經兩山交界,一是古廟,一是山民所居荒村,也只打尖歇息,代九公向廟中道士送信,並未住下。不似黑摩勒日夜急趕,曉行夜宿,也頗從容。沿途地勢雖險,風景頗有佳處,一路觀賞而行。因不知賊黨已有人去,路上又未遇一可疑之人,心中無事,反覺此行不虛,好些佳趣,誰也沒有倦容。

這日走入武夷山深處,算計前途還有二百多里便是盤蛇谷險徑,離黑風頂已不在遠。沿途風景更好,山花滿地,古木參天,萬壑松風與飛瀑流泉匯成一片清籟,到處樹色泉聲,觀賞不盡。正在指點煙嵐雲樹、白石清泉向前趕去,心中高興,阮蓮笑說:「這裡風景極好,今日未明起身,多趕了不少路。九公行前又曾吩咐,說這條路只有兩三處地勢寬平,風景頗好,下余不是窮山惡水,瘴病之區,便是危崖峭壁,鳥道羊腸,中間如遇人家廟宇,這等荒野之區,也都可疑,不是什麼好路道,最好不要錯過他說的那幾處寄宿之地。好在天色尚早,今夜宿處又是一座荒崖,連個洞都沒有。據說那一帶形勢險惡,遍地野草荊棘,早到沒什意思,又不宜於夜間行路,我們第一次遇到這好地方,何不多遊玩一會,算準時候再走?趕到前途正好日落,用完飲食分班安眠,仍是天明以前。乘著曉風殘月起身,明日便可走進盤蛇谷,豈不也好?」

小妹為人謹細,原因這末兩站形勢最險,又是盤蛇谷中部入口,且喜路上未遇敵人,事情順手,意欲在黃昏前早點趕到前途最難走的小盤谷,登高四望,看好形勢,明日起身。一聽這等說法,不便拒絕,自己也愛那一片山水,便在當地停了下來,把腳步放慢,一路遊山玩水,緩步前行。有時發現左近風景佳處,並還乘興繞回,流連片時再走。大家都在高興頭上,竟忘時間早晚。

後來小妹見日色偏西,路才走了二三十里,因在途中兩三次繞越,已把九公所開途向走偏許多,前途還有百餘里山路方到小盤谷宿處,這點路程雖不在大家心上,一口氣便可趕到,初次前往,山路奇險,九公既命照他所說行止,並在路單上註明,必有原因,忙告眾人快走。依了江明,徑由當地起身,不必繞回九公所開原路,阮氏姊妹同聲附和。小妹惟恐山路曲折,再走錯路,耽延時候,知道眾人愛那一帶地方的泉石花樹,不舍離開,打算就勢遊玩過去。阮菡並說:「身旁帶有五色流星,這一帶地勢只當中隔著一條長嶺,又不甚高,反正沿嶺而行,一正一背相去不遠。此時日色初斜,到處香光浮動,山光晴翠撲人眉宇,風景比方才還好得多。一樣的走法,不過稍微偏了一點,怎麼都趕得上,何苦走那山陰荒涼之地?姊姊如不放心,不妨分作兩路,萬一把路走錯,這五色流星乃家父由兵書峽帶回,不論日夜均可應用。我們現以前面小峰為限,萬一把路走錯,發上一個,立可趕去,至多翻山費點力氣,也不相干。」

這一路上,小妹看出江明和阮菡最是投機,心想:兄弟為人原重溫和,臉皮甚薄,和黑摩勒一樣,不慣與女子說笑同行,又是異相,二人不知怎會投機,許是前緣?自己家世單寒,母親上次見面,便令暗中物色,為兄弟尋一佳偶。因覺兄弟年紀尚幼,大仇未報,又當求學之時,無心及此。老年人抱孫心切,不便明言,口中答應,並未向人提起,難得有此機緣。萬一因長路同行,日久情深,豈不了卻一樁心事?這半日工夫,看出阮菡對於兄弟頗為關切,大家都非世俗兒女,言笑自如,毫無嫌忌,二人越來越投機,不知不覺走在一起,自己和阮蓮反倒常落在後,心方盤算:回山稟明老母,稍探女方口氣,便向她父求婚。聞言心中一動,立將流星接過,說:「這樣也好,看看何人先到?」說罷要走。

阮菡性情剛直,說到必做,先因小妹忙著上路,已爭論了兩次,又和江明投緣、情厚,只顧幫他說話,本想強著小妹同行,沒料到幾句戲言小妹信以為真,竟要分路同行,話已出口,不願收回,又有點不好意思,笑說:「大姊真要自走一路么?大白日里怎會走迷?還是同我們一路的好。分開來走多氣悶呢。」小妹見她辭色天真,笑說:「共總不過十多里山路,憑我們的腳程,轉眼便可會合,真要不行,登高一望便能看見。我是因為九公再三叮囑要照他的路走,我已答應在先,越是背後越要照辦,又恐萬一他有什用意,無心錯過,故想回往山陰原路再往前進,並無他意。」阮菌不便再說,朝妹子看了一眼。

阮蓮本覺小妹一人獨走於理不合,又見阮菡看她,似想令其與小妹作伴,江明在旁欲言又止,面有為難之容,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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