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聯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

黑摩勒將劍還匣,又說了兩句假話,便問凶僧如何發落。查牤笑道:「這類惡賊,自不容他活命。現被狄兄點倒,尚未曾死,我還要追問他強劫了去的蝸皇至寶呢。」狄遁笑道:「此寶所在之處,必有金霞寶氣上騰,由申時起,越是天陰月黑,分外明顯。此時日已偏西,方才隔山遙望,並無影跡。禿賊兇狠奸狡,睚眥必報,決不會到手之後又被人奪去,也許隱藏別家,不在身上。他已自知必死,未必肯說真話呢。」

查牤把怪眼一翻道:「休看禿賊平日兇橫,越是這類惡人越沒骨頭,有這些時的活罪已夠他受。我奉師命來此,如不獻出,看我怎收拾他!」說罷便要上前。那兩小兄妹,一名唐樞,一名唐素玉,早和四小俠禮見,從旁說道:「二位怕父,好在諸位兄弟不是外人,禿賊必死,不怕走口。何不同往兵書峽內,再行拷問?以防賊黨路過發現,又生枝節。」狄遁聞言,朝江明看了一眼,略一尋思,笑答:「崖上尚有人眺望,你師父也在那裡,賊黨怎會發現?我知你們年輕人好交,氣味相投,自己不敢做主延賓,想由我二人引去,以免令堂令師見怪。其實時機將至,你們這些懷著多年奇冤的遺孤俱已成長,也該見面得知真相了。不過話要說明在先,江賢侄至性剛烈,令師常對我說,不令走口。雖然黃山事完,令尊一班老友均要出頭明幫暗助,當時機未到以前,卻不許你憑著一時血氣輕身犯險,貽誤大局呢。」

江明情切父仇,多年心事,悶葫蘆忽然可以打破,自是驚喜交集,求之不得,方自諾諾連聲。狄遁已轉對查洪道:「查大兄聽我所說,當知本地主人來歷了。我知大兄多情重義,心之所好,往往不計是非,才被老賊婆花四姑騙了多年,執迷不悟。賊婆不死,便有令弟在此,我也還要慎重。賢昆仲為了賊花婆反目,已有多年不見,今日無心巧遇,必有許多話說。我意欲同往兵書峽一聚,只是唐家母子多年隱秘,不是上年想引司空兄來此相見,昔年那多舊友,誰也訪查不出他的蹤跡。芙蓉坪老賊何等機警兇險,近年覺出好些警兆,日夜謀害這幾家遺孤。稍有風聲,立命能手到處搜索,冤枉害死的少年男女不知多少,連對黑賢侄他都生疑,命人暗中訪查數次,後問出他是甫明山中農家之子、師長姓名、出生年月以及北山比武、花子講理之事,知非仇敵後人,又恐他的師長難惹,樹敵生枝,方始息念。你想有多可惡!此事關係重大,暫時不能絲毫泄露。老花婆死後,大兄流轉江湖,越發孤寂。兵書峽內,世外桃源,風景靈秀,更有好些高人在彼躬耕,已歷多年。大兄反正清閑,何不寄居在彼,就便照應幾個後輩,尊意如何?」

查洪方答:「我此次游山,原想擇一個好地方,自耕自食,以終余年。有這樣好地方和主人,更是求之不得。」黑摩勒怒道:「老狗賊還想打我的主意么?早晚我必一人尋他算賬!」狄遁笑道:「黑賢侄不可魯莽。少時無人,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令師葛鷹現和祝三立均在白雁峰何家。你明日單人起身,必能如期而至。童興可隨江明在此暫住兩日,等把話說好,連江賢侄的母姊也接了來吧。」說時凶僧因被狄遁家傳掌法打成重傷,又點傷了穴道,倒地時久,痛楚難當,偏又不能言動,正在苦熬,面容慘厲,凶睛怒凸,滿布紅絲,似要冒出火來。查牤看了看,冷笑道:「你平日罪惡如山,被你殺害的好人不計其數。今日才遭一點惡報,你就受不住么?少時不說實話,還更要你的好看呢。」說罷,一手將人抓起,便催上路。

唐氏兄妹笑說:「我們領明弟先見師父,說是狄世伯的主意,好么?」狄遁笑答:「由你。」唐氏兄妹立拉江明搶先飛馳而去,童興、鐵牛也往前跑。黑摩勒知江明先與兩小兄妹見面,又見三人如此親熱,想起司空老人以前所說,忽然醒悟,悄向:「狄師叔,他三人可是一家么?」狄遁將頭微點,笑道:「是的,上次你無意中曾殺峽中所養馴虎。虎主人性情十分古怪,本不容人在此放肆,幸而兩小兄妹知你來歷,故意和你糾纏,苦鬥不休。虎主人見幼童對幼童,兩打一不能取勝,乘你力乏,他再出來,不好看相,才沒有動。恰值兩小的師父得信尋來,將你三人喚住,才容你上路。否則,此人不講情面,手底又辣,如非你當時看出對方不是常人,年紀又小,心中愛惜,不忍傷害,應敵由於受迫,不是本心(事詳《雲海爭奇記》),只要稍施殺手,他必出頭,你就吃大虧了。此人三代隱居峽中,與你師長均無淵源。他所掌山洞秘徑,照例不容外人走進。峽中人多,俱是世外遺民,十九懷有家傳絕藝,平日自耕自食,與世無爭。連唐氏母子尚是朋友引進,事前頗費唇舌。我這如非查二兄與為首諸人交厚,就知遺孤在此,也只外面守候,等其出見,不肯冒失登門,招人嫌忌。你師長多有本領,峽中諸人均是善良,就這一位怪人,也不肯為你多生枝節,去與人家計較,何況唐氏母子又在那裡呢。此去見面,他如以疾聲厲色相對,須要忍讓,連我初來時還曾受他閑氣哩。你年輕氣盛,能忍最好,就有爭執,也須把話說在頭裡,作為個人的過節,一有交代就完,與別人無干,以免牽動全局,生出枝節。」

黑摩勒最敬師長,先以為守峽怪人必是師執好友,並未在意。後聽狄遁口氣,上次兩小兄妹苦鬥不舍,竟是為己解圍,怪人仍記殺虎之仇,此去相遇,還要為難,不由激發好勝習性,故意笑問道:「這位怪人叫什名字?小侄雖然年幼力弱,不受外人欺侮,既非各位師長舊交,就好辦了。不過,葛師對於小侄最是器重,性情又極相合。不料拜師不久,巧得神物奇珍,又蒙婁師期愛,收到門下。小侄為想學劍,繼承先恩師的衣缽,已非朝夕,自然心愿。但是葛師愛我太深,入門未久又拜別位師父,雖然他也極願小侄深造,此舉仍是負他恩義,每一想起便自難過。為此先隨葛師三年,再去秦嶺學劍,學成下山,仍隨葛師一起扶弱抑強,救助孤窮,因北山會後不曾見面,惟恐葛師多心,所以連黃山斗劍也不等終場便趕了來,滿擬期前必可趕到,誰知在此耽延了半日。以小侄的腳程,至多再留半日,還來得及。師叔當知怪人習性來歷,萬一此去,他使小侄難堪太甚,婁師和諸位師長雖不與之計較,葛師門人絕不許其受欺。為了師門威望信條,任他本領多高,也須一拼。只恐糾纏不清,誤了葛師十日之限。最好和他訂個約會,見完葛師,七日之內我必來此尋他領教,師叔以為如何?」說時,回顧查牤,不知去向。暗忖這位查老前輩本領真高,幾句話的工夫走沒了影。憑我耳目竟未看出,豈非怪事?心念才動,查洪忽似想起一事,說聲:「我尋二弟,去去就來。」隨見狄遁似朝身側不遠一堆亂石矮樹點了點頭,笑道:「這兩位真是一時瑜亮,令人佩服。」

黑摩勒只當是說查氏弟兄,也未在意,笑問:「小侄和查大先生平輩論交,不料他與各位師長好些相識,新近又和葛師打成朋友,查二先生更是師叔好友。小侄想改稱呼,他偏說是訂交在前,各論各的,固執不肯。少時回來,師叔勸他兩句,免得外人聽了怪小侄無禮。」狄遁答道:「此老原是一個血性漢子,只為昔年一念痴情,被賊花婆花四姑誤了一世,鬧得好些朋友俱與生疏。直到老花婆遭報以前數日,方始心寒醒悟。他天性如此,看你最重,立意結為忘年之交;你只把禮盡到,能改固好,不必勉強,或將兄弟之稱去掉也行。」

當地離兵書峽尚有三四里,原是邊談邊走,黑摩勒忽然失驚道:「查二先生手上還提著一個人呢,莫非也帶去了么?本領真高,小侄一點也未覺得。」狄遁笑道:「你說七指凶僧法燈么?已被人偷去了。」黑摩勒越發驚奇,因見狄遁說時神色自如,料無大害,否則以三人的威名,來人竟將所擒凶僧盜去,膽固大得出奇,也不會毫無動靜,笑問何故。狄遁笑道:「自來兩雄相遇,必有花樣。這必是查老二方才說大話惹出來的。他被人家引開,以為有我二人在此,禿賊受有重傷,不能言動,一時心急大意,也沒和我說一句話,順手把凶僧放在山石之後丟下就走。查老大料是那人鬧鬼,忙趕了去。其實人並未走,他一轉身,就勢把凶僧偷去。前半的事我還料出幾分,查老大走後和你說話,稍一疏忽,人便偷走,連我也是事後方知,膽大手快,真箇僅有。我和此人原是舊交,並還承過他的情,雙方都是朋友,我就知道,也不能伸手。好在兩面有人,決真打不起來,由他鬧去吧。」

黑摩勒一聽,才知是自己人,忙道:「除葛師和小侄,誰能有此快手和膽子?小侄想看看去。凶僧藏有至寶,還未獻出,莫要被他弄死,問不出來。」狄遁道:「我想此人一半和查二兄開玩笑,一半還是好意。因他最善縮骨抽筋之法,便是鐵漢,也熬不住他那兩手。必是知道兵書峽內,自從開發百多年來,一向和平安樂,從無兇殺之事,才將凶僧擒去一旁,代為拷問,也許他和禿賊還有仇怨都在意中。此時姓名來歷我不能說。你膽大心靈,本領不弱,何妨尋去,就便長點見識呢。」

黑摩勒早就心動,聞言立時應諾。略一端詳形勢,料知那人如此膽大神速,將人偷到之後,必要避開查牤來路,繞著沿途亂石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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