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絕壑耀奇輝 氛霧若雲迷海色 腥香收毒物 獸蟲如織赴鯨吞

童興忍不住問道:「二位師姊爭論這一路,到底是為了什麼?」玄玉道:「你們適才廟中所遇雷姑婆,原是旁門散仙中有名人物,人卻正派。只為性情孤僻,恩怨過於分明,早年造了好些無心之孽。這些年忽然悔悟,因和家師、師叔俱是舊交,又幫過她一次大忙,她這人向例有德必報,覺著受了家師的恩,偏又無從報答,為此發願,焚香掃地,為我師徒做些雜事,以示報答之意,並藉以隱居避仇,懺悔前孽,在我廟中隱跡已有好幾年了。平日做完應做的事,時常獨自神遊在外修積功德,本身卻從未離廟一步。她雖自居香火婆子,師父。師叔任她怎麼自卑,始終以至交道友相待,我們這些後輩更無庸說。她卻老是裝聾裝啞,瘋瘋癲癲。不理她沒事,一向她恭敬求教,表面必要受她嘲罵幾句,可是所求的事,以後多半如願,偏又與她無什關聯,語言行事,處處叫人難測。也曾背地偷問家師兩次,老是笑而不答,僅知她法力甚高,這幾年在我廟中清修,神通好似更大。只觀查不出所以然來。還有她平日行事照例獨斷獨行,不容第二人開口,明明可行的好事,只朝她一說,便決不管。我深知她的習性,恰巧這次黃山之行,有兩件難事非她相助不可。我聽師叔口氣,內中一件,與她還沒關聯。她未始不願我們成功,為她減消未來孽累。但是不能明說,最好由我設詞引逗,才能如願。我由前殿來,已然領有機宜。我知她性拗,慣和家師相左,喜與數爭,又最看重清緣師妹。算計她將回來,故意假託師命,要等天明再走,果然被她回來聽去。她匆匆回廟,不及細想,聞言誤以為家師非令我姊妹天明客去才許起身,是因算出途遇妖物將要難滿脫禁,恐我們中道惹事樹敵之故。於是想起昔年與人訂約打賭之事,正好假手我們前往,將怪除去,以應前言;又恰巧是五人同往,人數正夠。這才作主令我們起身,並借法寶應用,指示機宜應付之法。那意思是家師、師叔二人所慮,有她到時出來承當,不必挂念。但是她生平行事,向不喜落入算計之中,雖然是她心愿、彼此有益的事,就明知中了我們算計,不揭穿總好得多。適才不肯泄露,便由於此。」

江明道:「二位師姊俱有法力。我弟兄三人只會一點武功。照此形勢,那妖物想必厲害。我三人隨去能有用么?莫要妖物除不成,反給二位師姊添一累贅,那才糟呢!」

玄玉道:「師弟不必太謙。一則各有一柄制妖物的飛叉;二則那東西剛剛難滿回醒,元氣未復。尤其黑師弟這口靈辰劍,乃昔年古仙人煉魔奇珍,不畏邪污,有此一劍,我們力量更大。雷姑婆要三位師弟同去,未始不是想用此劍為助呢。」江明道:「那鐵船頭地名頗生,我生長黃山,怎未聽人說起?」

玄玉道:「那地方就在文殊院西面深谷之中,地絕兇險,常人足跡輕易不能走到。便在黃山住上一兩代的山民,知道此地的,也不見得有幾個。陶師伯又恐你年輕惹事,自來未曾提過,你怎知悉?本來谷中有兩條捷徑,一通後山鰲魚口,一通天都、始信二峰。只為盡頭處住有一位怪人,隱居在內近百年了,不到谷外走動也有二三十年。一師一徒,與雷姑婆原是同門之交,淵源甚深。如是別人,照她老人家的脾氣,早就下手,無須許多用心了。這師徒二人法力甚高,雖非玄門正宗,只是性情乖僻,從未做什惡事,輩份也尊。我們此去,如若應付得好,對方也許拿我們當客看待,不特此時無事,將來遇上事,還可得到她一點照應;如是應付不好,這人比雷姑婆脾氣還怪,一成仇,必令門人尋仇報復,只管糾纏不休。她那裡收伏馴養的奇禽異獸蟲蛇之類又多,近年聞說她因這些東西常被門人偷偷放出,在外生事,已然封閉洞內。不知確否?雖然那除怪物的地方離她本洞還遠,到底不可不防。我們到了那裡,無論見到什麼,除那怪物以外,都須小心。如遇見人,那是她門下弟子,也許她元神便附在那人身上。見時尤應有禮貌,不問她辭色如何強橫,均須忍受,不可得罪。最好能在她每日鍊形入定,一干門人照例守護在側不能離開之際,我們急上加快,除了怪物就走,不和那班人照面。事後自有雷姑婆和她解說,暫時不去和她對面,就省事了。」

江明道:「照此說來,那怪人可是昔年在西崆峒破百獸窟的那位丑仙人魯瑾么?」清緣笑答:「正是此人。她雖移居在你鄰近,蹤跡甚為隱秘。尤其她遭劫坐僵多年,舊名早已無人提起,你怎知道?」

江明道:「我是聽家師說的。因為上年隨侍家師始信峰頂觀玩雲海,到了半夜,雲濤被天風吹散,月華清美,碧空澄弄。忽見東南方遠處山谷之中,接連起了五六道青紅黑各色的煙子,都是匹練也似筆直朝天斜射,那大山風,全搖不動。煙中有的湧起一團火球,有的噴起大小青銀二色的星火,對著月光一面,上下跳躑不停。最後又由下面放出大片光華。似這樣的有個把時辰,方始相繼斂去。這時月光忽被雲遮,本來四山陰暗。我想下去,家師吩咐暫停,還有奇景可看。果然隔不一會,後現那片白光忽又大放光明,照得整座黃山明如白晝,約有刻許光景,直到月出才又退去,不再出現。近年黃山,每當有星無月之夜,山中常時夜明。屢問家師,俱都含笑不答。我初見黑氣升起,疑是妖物,曾向家師詢問。先不肯說,只令靜看。後來回到洞中,家師才說,本山附近有一鄰居,已然隱此多年,是位老處女,名叫魯瑾。頭有肉角,生相奇醜。當初原是前輩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黃的師侄,睡尼潘度之徒。為了性情乖僻,私習旁門法術,行事剛愎,屢犯教規,被乃師逐出門牆。過不幾年,乃師屍解仙去,因她生具異稟,睡尼平生只此一個門徒,雖以犯規被逐,未得承襲衣缽,法力仍甚高強。但有一樁怪痹,最喜收伏馴養各種奇禽怪獸以及通靈的蟲蛇之類。這類惡毒之品,俱秉兩間戾氣而生,如何能使長久馴善安分?她又曾習左道法術,門下幾個弟子俱非善良之輩,生相更是個個丑怪異常,每帶了這些惡毒之物,在外惹事傷人。後被百禽道長知悉,大加斥責。一則自覺無顏;二則師父、師伯均不滿意她為人,也生了好些愧悔。表面只管倔強,心實內怯。一意想照以前師傳虔修仙業,便舍了西崆峒故居,輾轉遷移,來到這黃山附近幽谷之中隱居修鍊。那幾個丑怪門徒和所馴養的一些禽獸怪物仍然隨著。總算受了百禽道長一次懲罰,不再似前縱容門徒,本身既不走開一步,門人也不許擅自行動,規法又嚴,所以近二三十年來未怎生事,難得有人提她師徒姓名。可是這些惡徒雖然無故不許出外,以前也有人行經當地,不招惹她沒事,至多放些禽獸怪物出來嚇人,不致吃什大虧。要是來人無知,見她長得丑怪,或是話不留神冒犯了他們,或是一見驚奇,多看她幾眼,立是一個亂子。常人還好,就吃點苦頭,不致喪命。如是有法力的人走過,犯了她惡,再要不是敵手,一敗休想活命。她平時法嚴,出了事卻極護短。總說她避地荒山,所居之處,仙凡足跡均所難到。對方如非有意生事,上門欺人,怎會爭鬥起來?即或無心相值,也必見她們人長醜陋,橫加嘲笑,因而觸怒。不問事後如何,當時必定袒護惡徒,還不得甘休。自從初來,連發生了兩次惡鬥之後,真輩份高有法力的人,犯不上去惹她,法力差的,大都互相告誡,視為畏途。地本幽僻,極少有人走到,先後已住數十年了。那晚所見各種顏色的斜直妖氣和那光華,俱是所豢蛇獸怪物的內丹,由那幾個丑怪女徒率領出來,乘著星月之夜,吸收天宇清靈之氣。命我以後見到,只是靜觀,不許多說,更決不許往那一方山谷之中走動,地名卻是未知。所以二位師姊所說鐵船頭,我不知道。如是這位老前輩,我們去了,真須小心哩。」

眾人腳程俱快,邊說邊走,已走了不少的路。玄玉道:「我們走黃山,本可不由那裡經過,而行前雷姑婆卻說我們要走那裡。不是她有心示意我們替她行事,便是別有深意。我們自己該走原路。那地方雖是隱秘險阻,人跡不到,相隔我們應走的路,只有一片廣長危崖。空山傳音,大概隔山喚人都可聽見,何況主人師徒又具神通。她們比誰都難惹,專說她一面的理。現在還有三數十里之遙,便到主人所居危崖背後。依我之見,暫時仍照我們應走的路走,看看有無什事發生。等到崖下,如無什事,再照雷姑婆所說行事。好在那地方我知道,往側一繞,由亂樹叢中越過一片斷壁便可到達,也不多費什事。如能作出無心撞上,並非有意入她禁地,見面責難起來,豈不更有理些?」

清緣笑道:「師姊真有心計,一點虧也不吃。這麼一來,中途如無事故,便算是代雷姑婆行事,回來又可賣一人情,對不對?」玄玉道:「那倒不然,對雷姑婆也不應如此私心。不過未曾行兵,先防敗路,當地主人太難說話,自己多留一點地步總好。我們越走越近,已快到達,她們精靈已極,前面不要再提此事吧。」

眾人聞言,各自振起精神,暗中戒備,一味啞走,更不再加談論,都想早了此事。語聲一住,腳底益發加快。三數十里的途程,眾人走起來自是迅速,因行處還有一道山嶺擋住,雖然隔近,那崖仍看不見。玄玉、江明先後一說,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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