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會花村 群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

蔡烏龜見那兩人,正是生平好友,當年山東路上綠林中有名的飛賊,一名張勝,一名張康。因他家居閩、浙交界大廈嶺深山之中,弟兄二人,從十餘歲起便練就一身驚人本領,遠離家鄉,專在北五省常做獨腳強盜。二十以後,雖在山東路上各設了一處小寨子,平日仍在老家,各擁愛妾度日享受,並不常去。每年往山東一次,做上兩三水大買賣便即收手。每次總是二人前往時候居多,寨中徒黨,無事時種些山田,只作為他弟兄二人北方落腳之所,極少帶出作案,誰也看不出那是大盜窟宅。行動隱秘,來去飄倏,又是同胞弟兄,俱都手辣,行止永在一起,人都稱他二人為「黑煞手張氏雙燕」。後積有極大家財,做末一水買賣時,忽然遇見一個高人,當場失風,僅得活命。看出這生涯不能終老,隨即遣散徒黨,隱退回山。待了兩年,終改不了盜賊脾氣。因上次為了徒黨受累,從此改做飛賊,由弟兄二人合作,不加一名外人,出沒益發無常。所經各州府縣的差役,也不知為他受了多少活罪,始終撈他不到。有一次,被一名捕買通兩個妓女,乘醉將二人一齊擒住。因是恨他們不過,先折辱了一個夠,正要將手腳筋抽斷,恰值蔡烏龜得信趕來,將他們救走,因此成了過命的交情。這次被約助拳,自恃練有好些陰毒手法和暗器,亟欲人前露臉,為友爭光。自第二場起,便避向台後暗中準備,也沒往前台觀看,等準備停當才上台外望,蔡黨二次又復慘敗,看出對方上場的多是外人,便告奮勇出戰。蔡烏龜知二人身具專長,可以一試,稱謝應諾。

二人身非丐黨,覺花四姑一意自私,心存鄙薄,也沒去中央主台之上行禮致辭,照直縱上台去。因出場較快,西台上人還未派出。二人到了台上,把手朝四外一拱,說道:「我弟兄二人,一名張勝,一名張康,當年也曾在北五省道上走動過幾年。在場諸位伯叔弟兄想必也有知道的。按理此時還不到我們外人上場時候,一則見廣、浙兩幫出場的人多半不是本幫,就許和我弟兄一樣,明是外人,卻借別人門戶出場都說不定。雖然為朋友的心盛,怎麼都行,到底這種行為,誰佔了上風都不能算光鮮。再者雙方所約請的前輩高人、各地英雄豪傑還多著呢,暫時勝個三兩場也不能算數。想是一般為朋友圓場,與其這樣,轉不如光明正大,誰願上台都行,反正高對高,矮對矮,一位對付一位,索性叫明人,倒顯光棍,免得嘴裡說得滿好,只顧自家合適,卻叫人吃暗虧。這是我想說的話。二則向來比武打擂和唱戲一樣,好的都在後頭。我二人學藝不精,適見上台諸位打得熱鬧,有點手癢。惟恐打到後面,高明人上場無人奉陪,千里遠來,豈不白跑一趟?為此上場,向浙幫邢團頭、諸位朋友討教,不論是邢團頭和同來諸位,或是已上過場的人物,只憑真實武力,兵刃、拳腳、暗器悉隨尊便,全都奉陪。區區不才,並無什真才實學,不過為朋友盡心,不願坐觀成敗,死而無怨,也不懂什過節行規,哪位賞光,請早登場,免得多延時候。」說時,邢黨中正有兩人起立討令。

司空曉星、葛鷹、祝三立等幾位久走江湖的老輩,俱知張氏弟兄不比尋常,本領頗高,各都練有專門武功。一班老輩雖打勝之不難,不屑出去。但這討命兩人,都是邢飛鼠的好友,只管武功本領俱有七八成,但因生長富家,不在江湖上走動,未經大敵,如何能與這類極惡窮凶大盜巨賊對手?忙和邢飛鼠使眼色,令其推託攔阻,不令輕出。因對方兩人俱非丐黨,身份不高,武功卻好,必須派兩個新出道還未成名的後輩出去才合適。正在忖量何人去好,曉星一回首,瞥見江明正和祖存周二人互相低聲說笑,便道:「你兩個正好出去會這兩賊。年紀輕輕,不搶功勞,躲在人身後作什?」江明笑道:「小侄等兩次都要出去,都沒趕上呢。」說罷正往前走,還有幾個旁立的小弟兄也要討令出斗。葛鷹罵道:「小猴兒們,不去都躲,要去都往前搶。躲開些!誰先說的誰走。這又不是什人物,兩個毛賊,捏臭蟲一樣一捏就死,也值當這麼大驚小怪!」說時祖、江二人已繞到前面把令討下。

二人俱都心細,問:「還有禮數過節沒有?」邢飛鼠未及開口,葛鷹已先發話道:「有屁過節!上台把兩毛賊抓死就回來,換別人上去。反正今天不把這幫毛賊惡叫花收拾乾淨,沒完沒了,有的是賊打。你們走吧!小毛賊們大概把作賊的傢伙全帶了來,什麼鉤子、鉗子、叉子、剪子、鋼絲、鐵釘都少不了,留神抓破你們衣服。邢花子自己飯還討不過來,沒法賠你們。」

祖、江二人會意,知是令他們留神暗器,笑答:「知道。」便即走向台口,正趕張氏弟兄把話說完。張康為人又陰又賊,故意作出不經意的神情,笑對張勝道:「大哥,邢朋友那多高朋貴友,怎還無人出來,選將這難?我弟兄只是無能之輩,不過為朋友事,多少得出一點汗,跳蹦跳蹦,這算什麼?隨便派一個人出來,還不就把我們打發回去,這等挑選作什?莫非真箇場場都非勝不可么?」祖、江二人聽敵人在台上正說著俏皮話,又知對方是飛賊,不禁有氣,有心露一手與他看。江明首喝:「鼠賊休要裝模作樣!你說的話對,他們都怕把手髒了,嫌你不配。我們也是不屑出來。你既心急找死,小爺脫了衣服馬上就到?」話未說完,張氏弟兄一見西台口走出兩人,一個是十多歲的小孩,一個年紀也不甚大,未曾上場,開口先罵,不由氣往上撞,厲聲大喝:「乳毛未乾,無知小狗,也敢出口傷人!即速上台領死!」話聲才住,江明已聲隨人到,西台相隔十多丈,輕輕一縱,便即橫飛過來。祖存周見狀,也跟蹤飛身縱起。二人先後腳落向當中擂台之上,疾如鷹隼飛墜,連點聲息皆無。

張氏弟兄見敵人輕功這好,才知二人年雖幼小,本領卻高,委實不可輕視。張勝先向江明喝問道:「我和你素昧平生,打架不惱助拳的。彼此都為朋友,互相交手,勝者為強,為何出口傷人?你是何人門下?你師父是誰?怎這等不知江湖上規矩禮節,信口狂噴!難道說就沒教過你么?」江明笑道:「小爺乃黃山蕭隱君門下,師父只教我遇上俠義高人、前輩名家敬禮低頭。最恨的是狗偷鼠竊,強盜惡人。似你這樣小毛賊,和你有什麼好臉嘴?少放狗屁!齊齊利利過來讓小爺把你劈了,早點往畜生道中轉世,省得造孽丟人,一舉兩便!」

張氏弟兄先聽是蕭隱君門下,知是勁敵,心方失驚,後聽越罵越難聽,不禁怒火中燒,大罵:「無知小狗,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因都忿極,雙雙不約而同,齊朝江明打去。祖存周伸手一掌先把張勝擋住,罵道:「不要臉的狗賊!想兩打一么?」張勝弟兄俱是久跑江湖,各自練出一張利口,不料出場便遇見不通情理的,又是一個小孩,一時忿極忘形,現出本來面目。及吃祖存周一攔,張勝才覺不應都朝一人撲去,忙即收勢,後退喝道:「對你們這樣後生鼠輩,一個人已夠你們受的,還值兩打一么?不過我弟兄都恨小狗無禮可惡,想教訓他,事前沒有說好罷了。你是何人門下?叫什麼名字?快說出來,上前報名。」

祖存周笑道:「小爺祖存周。你問我師父么?本想說的,只恐說出來把你嚇跑,手癢沒法過癮。我還將就,我那江家兄弟定埋怨我,不說也罷。是使拳腳是使傢伙,還是一樣接一樣,由你的便。不過話要說明,好給你多留一會狗命,免得比頭一樣就把你打死,做鬼心不甘願。」張勝一聽敵人多是這類腔口,怒喝:「小狗,誰耐煩和你動手?看太爺將你斬成肉醬!」說時,已將身後一柄鎖子連環鐵拐,連同一柄厚背魚鱗刀,分持手內,右手刀一晃,左手鐵拐便向當頭打來。

祖存周見張氏弟兄俱生得短小精悍,身法靈巧。張勝長衣已脫,除這一刀一拐外,腰間束著一條一手掌寬的夾層皮帶,左有三個寬窄大小不同形的皮袋,由中腰起往右皮帶夾層口上,斜露出一排亮晶晶手指大的圓頭,看不出下面是什形式。後衣也是特製,齊兩肩向下,各有半尺多長一條口袋聯綴衣上,中藏一個圓筒,隆起背肩,筒口朝上。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敵人獨有的暗器,以前不知傷人多少。今日必須為世除害,不能叫他漏網。口裡答話,心中早打好了主意。一見鐵拐打到,故意裝著驟不及防,手忙腳亂,連喝:「且慢!我還有話。」往側一閃,跟手將劍拔出。張勝只得停手,指刀喝問:「你們這類不懂人事的小狗,要打便打,還有什話?」祖存周應聲答道:「對!要打便打,不說了。」聲隨人起,冷不防一劍照心刺去。

張勝沒想到他介面便上,這等神速,忙用刀拐架隔,縱身閃避時,祖存周有心慪他,手法快極。如非張勝是個久經大敵的好手,差點沒被刺死,就這樣仍未完全躲過,喳的一聲將衣服刺破,左肩也被劍鋒掃著,豁破一條小口,再如稍遲,左臂非下來不可,不禁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鼠輩無恥,用詭計暗算傷人!」說時,刀拐齊施,狂風驟雨一般殺將過去。祖存周一邊迎敵,口中笑罵道:「你這狗強盜才無恥呢!你先動刀時,我手中有兵刃么?並且是你叫打的。這不過是小報應,只嚇你一跳,大的報應還在後頭呢。」一面又朝江明喚道:「江兄弟,這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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