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

一娘已將阿婷蒸好的點心家餚取到房中,喚上黑摩勒、祖存周,蒲紅三人同吃,床鋪收拾還原,見阿婷回來,便命陪客,自去收拾應帶衣物,一會停當,取了兩大包袱細軟出來,還有兩個劍匣、一個銅套。阿婷正拿了黑摩勒那口寶劍,和蒲紅相互傳觀,聽他說那得劍經過來歷。一娘見狀大驚,忙令還匣道:「二位賢侄來時,我已覺出此劍不是常物,不料如此好法。這類希世奇珍,所在之地保不有金精之氣上騰,內行眼裡,一望而知。仇敵那裡不少能手,黑賢侄新得此劍,尚無傳授,易被奪去,隱蔽尚且不暇,如何可以隨便拔出?萬一吃那會劍術的仇敵發見,立被追蹤尋來,豈非討厭?阿婷速去換了衣服,我到近鄰招呼一聲,回來就起身吧。」說罷,母女二人,分頭去訖。祖、黑、蒲三人本互知道各人來歷,惺惺相借,談得極為投機,沒有多時,阿婷先自結束停當走來,跟著一娘迴轉,把屋燈熄滅,出外將門鎖好。由黑摩勒等三小弟兄分別提了包袱,同往金華江邊趕去。

這時天已三鼓,山村之中人早睡熟,眾人又是繞道而行,未經正路,一點沒有驚動。俠丐邢飛鼠和諸英傑俠士,俱扮作杭州來的商客,共乘三隻大船,停泊在上游野岸無人之處。繞過江邊鎮街,穿行野地,仰望星月在天,清明如晝,到處吁陌縱橫,水光片片,夜景清幽已極。正走之間,遙聞前路犬吠。一娘側耳一聽,低喝:「前面有人!快快藏過一旁,看是什麼來路。」蒲紅笑道:「這條路上想必沒有外人,許是我們船上下來的。」一娘忙答:「這事難說。後面還有追的,許有敵人來此窺探,被我們的人趕來也未可知。乘他未來,把人分開藏起的好。存周和紅侄可到前面樹後埋伏,如是敵人,可打一暗號,以便兩下夾攻,免使脫逃。」祖存周、蒲紅應聲縱向前面,兩下分別藏向路側大樹之後。

存周在前,悄間蒲紅:「這位老人家耳音還靈,我們一點沒聽出什麼,她就知道人來,後面還有追的。」蒲紅道:「你還不算深知。我家和她家交情最厚,知得詳情。她全家老少上下就無一個軟的。休看女流年老,當年著實有好些成名英雄敗在她的手裡哩!本領不說,她那機智深沉,尤其高人一等。她因當年老花婆手刃主人,恨之刺骨,立誓親手報仇。這些年來,功夫不但沒有荒廢,反倒練得比前厲害,尤其是那獨門暗器『指上開花』,聽說仇人遇上,休想活命!」說時,前面先聞狗吠之聲忽止,僅別處稀落落略有幾聲,因先起處沒有回應,已然停歇。人卻不見跑來,細聽遠方,並無腳步賓士之聲,有這一會,人早跑來,方疑一娘聽錯。忽見一娘率領阿婷,黑摩勒如飛馳至,悄道:「適吠的狗已被人制住,被迫的人已然反身迎斗。前面非但敵我正在相持,據我猜想,敵人方面恐又添了能手相助,我們快趕去吧。」說完,一同前馳。存周算計程途,適才犬吠之處,離大船約有十多里,暗忖:本船上人頗多劍俠道術之士,何人有此大膽,敢捋虎鬚?必是花家來的遠客經此,無心相遇。正尋思間,里把路的途程晃眼馳至。還未趕到當地,便聽前側面樹林之內,兵刃交觸之聲隱隱傳來。

五人忙把腳步放緩,輕悄悄由樹後繞將進去,探頭往裡一看,林中乃是人家墳地,有四個人打得正在熱鬧頭上。內中一個正是蒲紅之兄蒲青,同一青衣少年,和兩不相識的敵人相持,雙方本領俱都不弱。蒲紅方要出去,一娘忙即拉住,悄聲說道:「那旁樹後還伏得有人,不知是否敵黨?人數多少也不知道。在場敵人已有一個受傷,那一個雖然不弱,青侄這面足能應付。且不要忙,只留神敵黨對青侄他們暗算。你們先等一等,看清了敵人虛實人數再說。」

眾人聞言,再往前面細一觀察,果然左側樹後還有兩人藏伏,往外探看。同時又發現對面樹枝上,影綽綽坐著一人,也斷不定哪是敵友。尤其樹上坐的那人,看著奇怪。樹枝甚細,不能容人,坐在上面卻不彎折,也不避人。方估量此人輕功必有根底,猛一眼瞥見接連兩串寒光由左側樹後發出,一串直射場中對敵的少年,一串徑往樹枝上那人打去。眾人雖聽一娘囑咐,只顧分辨敵友,竟未想到敵人突然發動。這類連珠暗器本極厲害,蒲青和少年又與敵人打得難解難分之際,照說極難閃躲。不禁又驚又怒,因此一來,已辨出樹後藏伏的兩個是敵人。同聲暴喝,剛剛飛身縱出,忽聽哈哈一笑,一片錚錚連響暗器墜地之聲。同時呼的一聲,一股又勁又疾的寒風,扶著一條人影飛落當場,哈哈笑道:「不要臉的忘八羔子,想兩打一么?三太爺今天叫你嘗嘗滋味!」說時遲,那時快!聲到人到,竟落在眾人前面,也沒見怎麼動手,那和蒲青對敵的兩人首先倒地。樹後兩人見那人用劈空掌法將兩串連珠鐵梭一齊擊落,人如飛鳥下墜,才一照面,場上兩同黨先自倒地,知道不妙,嚇得回頭就跑。那人只說了句:「忘八羔子,你跑不了!」人影一晃,便拔地縱起,飛越而過,落向左側樹後,如飛追去。

眾人見那人正是樹上坐的一個。因敵人詭詐,不做一路,分向東西兩面逃去,俱想相助追趕。一娘擋道:「無庸。那兩人無論如何逃法,均無倖免。此人古怪脾氣,最好由他。可在此稍候一會,將這兩具死屍安置,免累鄉人。事完他也回來了。」黑摩勒過去一看,倒地兩人已然斷氣,笑問:「此公何人?如此手狠。」一娘悄道:「賢侄說話留意。這便是江湖上稱為『三太爺』的神乞車衛。他近年已不肯無故取人的命。這兩人必有取死之道。」蒲青隨領少年拜見,才知那是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的門人申林,因陶無曜自從化名蕭隱君隱居黃山以來,一意清修,輕易不肯人前露面。西天竺俠丐邢飛鼠的師父莫敏,原是陶元曜的至友,邢飛鼠自在西湖激於一時義憤,將廣幫兩名極惡窮凶的丐黨按照規例處治,釘封回去,雖知亂子惹下,蔡烏龜決不輸這口惡氣,先還自信本領高強,朋友中能手頗多,足能應付,及至接到對方通知,約在金華北山女鐵丐花四姑家中借他講理,方得知對方不僅有花四姑和金眼神猖查洪等能手相助,並還約了幾名精通劍術的能手。恰巧丐仙呂瑄剛離西湖,眼前一些預擬的朋友均非對方之敵,不禁著起忙來。一面命人尋訪丐仙下落,一面信使四齣,輾轉約請高人。這時會飛劍的有力助手一個未到,正自憂慮,無意中聽人說起,黃山蕭隱君便是當年名震江湖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喜出望外,當時趕往黃山,遍尋文筆、始信二峰,均未尋到。嗣在文筆峰頂遇到那隻守山靈猿在那裡舞劍,看出是陶元曜的家數,便上前去恭恭敬敬告知來意。靈猿本通人言,用手勢問答,告知陶元暇師徒已離山他往,不知何時迴轉,如回定必轉告。

邢飛鼠無法,只得和靈猿要過紙筆,寫了一封求救的信託令轉交,作別回去。人未請到,敗興而返,方自懸虛。不料到了天竺,見著門人一問,所期大出意料。丐仙呂暄首著門人送來一封信,說女鐵丐花四姑,近年號稱洗手,隱居北山,頗能斂跡。雖然每隔一二年,仍要率領子侄徒黨出外作那無本生涯,但行事極為謹慎,長於趨避,行蹤尤為詭秘,被害的人又都是貪官污吏、土豪惡霸之流,所以一直無人尋她。這次竟敢明張旗鼓為廣幫惡丐張目,必是惡貫滿盈無疑。不但我們放她不過,她生平兩個大仇家到時也必前去。人已代約了好些能手,對方雖有妖道劍術之士,無足為慮,叫邢飛鼠只管放心大膽,到時前往赴約等語。邢飛鼠看完,喜出望外,但他為人持重,知對方約人甚多,依舊見人就約。這日往西天目訪友,無意中遇到申林,兩下一見心傾,談得甚是投機。後問出是陶元曜的弟子,便請相助。

申林為人孝義任俠,加以師門淵源,立即銳身自任,說師父近已回山,當代前往搬請。別了邢飛鼠,便往黃山趕去,到了一看,師父還未回來。一問靈猿,用手勢比說,又將陶元曜留與邢飛鼠的信取出,才知師父因門人功夫與日俱進,本應該出山歷練,自上半年起,帶江明出去走了一趟回來,又連著出山兩次。日前永康歸來,便將幾個新舊門人叫到黃山,指明途向,示以機宜,令其各走一路。因申林母喪期中,正在廬墓,為要成全他的孝道,不曾通知。又以江明是他最末收的一個愛徒,上輩淵源更深,看得最重,期許尤切。這次本嫌他年輕,沒打算就令下山。恰巧上次帶了江明至永康見母,遇見兩位知己之交,力說江明聰明渾厚,雖是年輕,卻智勇雙全,如令出外歷練,必不玷辱師門。江明又再三苦求,加以江母愛子,江姊愛弟,骨肉重逢,意欲長時相聚。陶元曜知他尚有大仇強敵在世,比別的同門不同。天性厚烈,萬一被他發覺殺父仇人蹤跡,定要捨命犯險,前往報復。儘管得有師門真傳,一則功候尚差得遠,一去無異自投羅網,終不放心。只准以後分居永康、黃山兩處,奉母隨師,除這一條道路,別的地方仍不許去。邢飛鼠和廣幫惡丐結仇之事早已知道,自己已然決意避世清修,除有時暗助門人作些義舉外,不願再在人前露面。但是北山之會,雙方均約有不少能手到場,正是門人歷練機會。這一面更有好些知交舊友在內,並還關係著一娘母女復仇之事。邢飛鼠又曾親來黃山求助,語氣懇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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