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閑窺秘隱 無意得仙兵 假作痴呆 有心擒巨寇

且說黑摩勒伏身暗處窺伺,見祖存周已被馬玄子喊走,敵人退去,也栽了跟斗回來。知道花家來了能手,查洪與來客相識,尚須陪侍,此時不宜往見。正欲擇一隱秘之地稍歇一會,候到查洪回屋再往相見。忽聽苗氏弟兄命人傳知,近崖守望速傳信號,吩咐沿途卡子防守人等,如見敵人走過,只用號燈報信,不可攔阻,由他自去;並說敵人已然全走,今晚大約無事。除前後庭各處仍照前例輪值外,另派兩撥巡邏已定。所有新派出的埋伏人等一齊撤退,各歸安歇。

黑摩勒暗忖:敵人只當來人已然走盡,正好窺探他的虛實。因對方能手甚眾,好些俱精劍術,花家正門出入人多,不敢大意。乘人不覺,重又溜入後園。見各客舍中靜悄悄的,好些俱已入睡。妖道未回,竹林樓廳正忙著裝殮男女死屍。料定新來這三個上客必在隔壁正宅內款待。藝高人膽大,仗著舊遊之地,便由房頂越過。

查、苗諸人宴客之處,乃是花家裡進的一個大偏院,一排五大間。院落甚是寬大,栽著一些梧桐芭蕉,還有一座假山,地甚幽靜。本是花四姑燕居和自己人聚談之所。查洪原因當晚三客雖也是道教門下,人卻正派;後園住的全是一班盜黨丐頭和呂、郭二妖道,男女混雜,品行不端,難於合流。特意告知苗氏弟兄,把三客安置在此,和後園只有一牆之隔。

黑摩勒才過牆便撞上,一點不曾費事。恰巧鄰牆有株大梧桐樹。天正颳風,月被雲遮,大有欲雨之勢。裡面明燈輝煌,院中漆黑,南中地暖,梧桐漸黃,猶未凋落,樹上枝葉又極濃密,隱身其間,室中人言動全可聞見,外面縱有聲息,也為風聲所亂,真是絕好藏伏之所,便由牆上悄悄援上樹去,擇枝幹密處坐下,偏頭往裡窺伺。剛剛藏好,呂、郭二妖道便自迴轉。幸在前面降落,否則劍光映照,就難免不被看破了。挨到夜分,覺出敵人所談無關重要。正覺不耐,忽見呂、郭二妖道和新來三人作別回園,查洪尚無行意。心想妖道今晚丟人失寶,決不能就此甘休,行前又互使眼色,也許還有別的詭謀。這裡的事已然知道,何不隨往一探?

主意打定,略停了停,估量妖道已回到樓內,然後起身。這時天已夜深,花家主客人等十九安歇。風勢漸住,下起小雨,到處靜悄悄的,偶有值夜巡邏人在暗中走動。黑摩勒仗著一雙神目能在黑暗中觀物,老遠看見。因對方高明,巡邏人不敲鑼梆不點燈火,四人一隊,相隔丈許,一個接一個遙為呼應,身旁俱帶有火扇子、旗花信號,本領也都不弱。前人有警,後面的立即放起旗花告急,敵黨立即四方蜂擁而來,不似尋常巡邏可以隨便傷害擒問,便不去招惹。一路閃躲,掩向竹林樓廳,潛伏窗外,往裡窺探。

妖道當晚連遭失利,最心愛的一個女賊已然慘死。回去看見廳上又列著幾具棺木,益發愧憤。慾念未消,雖然還有兩女淫賊在旁獻媚,仍鼓不起興緻。到後連卧室也未回,一同聚集在左偏問內。先把追敵經過憤憤說了,最後郭雲璞道:「你看今晚來那三個么?未曾和敵人交手,便先說了許多泄氣掃興的話。表面和我們敷衍,口口聲聲卻說:『做人不必再約能手,眼前知道的就夠受的,明早去往江船探過虛實,便須另請高人相助,否則萬無獲勝之望。』那口氣明是看我弟兄不起。照今晚情勢,敵人實也狡猾。只管我們法術法寶未及使上,後日正經動手,敵人不能隨便逃走,但內中有好幾個俱未對過,還有先前救火回來在峽谷上空所遇兩人,飛劍不弱,也須留意。我們隱遁多年,近才出世。崑崙派頗有幾個出色的,雖然同是為了朋友,今晚已然受了暗算。再要被人比下去,威名掃地,顏面無光。莫如乘這兩日閑空,我去把翁家弟兄請來打個後場。你看如何?」

呂憲明道:「我先前也有這個意思。雖然我們失盜,除那旗門有用外,法寶囊內只兩件尋常法寶,無關緊要。敵人如此張狂,又有崑崙派這三個後輩在此,不可不早作打算。能把二翁請來,自是好極。」

正商量間,忽報「蔡當家到」,隨即走進一人。蔡烏龜原隨查、苗諸人陪客,因覺呂、郭二人為己吃了人虧,心中不安,隨後趕來賠話。雙方原是至交,無話不說,便將前事說了。蔡烏龜知道二人性做,這次約人實出不已,為討喜歡,故意巴結道:「今晚敵人全是出我不意,鬼鬼祟祟。二位真人法力尚未施展。看他為救老賊,先命人放火調虎離山,可見情虛。依我想,有二位真人,萬無不勝之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郭雲璞微笑道:「話雖如此,翁家兩老弟兄魔光厲害。多兩人來助助聲威嚇嚇敵人也是好的。就此去吧。」蔡烏龜早看出形勢不妙,巴不得多約能手,也就不再深說。郭雲璞隨向眾作別,駕劍光飛去。

黑摩勒暗忖:前聽司空叔說:「丹徒金山後岩有一伏泉洞,外觀洞口極為狹小污濕,向無人跡。由洞底石夾縫進去,曲折下降五六里,便到一所極華美的洞府。內里隱藏著兩個左道中的異人,一名翁持,一名翁果。本是滇西蠻僧屠盤伽的門下,因犯教規,弟兄合謀,拭師還俗,逃往江甫。為避同門師兄弟復仇,又是生俱茶痹,知道伏泉洞內有一股靈泉,乃江心第一泉的分支。泉量不大,比起郭瑛墓下面江泉還要醇甘芳冽。長年隱居在內,將洞中十七間石室布置得和皇宮一樣。除每年春秋兩季,弟兄二人輪流往武夷、龍井、洞庭等產茶名區採購佳茶,並制辦別的食用諸物外,行蹤詭秘異常。洞中設有法術禁制,輕易無人能見他面。精於飛刀吐火之術,能用魔咒,咒人立死,厲害非常。異日如游金、焦等處,如見身材格外瘦小、目閃黃光的中年人,務要小心。任是什事,不可招惹。」自己因是好奇,本想幾時往金山暗中探看,未得其便。二翁與外人絕少往來。近年因新取艷妻,不耐洞中枯寂,常時迫令同出,也只偶然在鎮江、南京一帶城市中出現,為時甚暫,向不理人。不知郭、呂二妖道,怎會與他兄弟結識。此事關係不小,今晚見查洪已不是時候。司空叔和師父、丐仙等人想必已在江船上聚集,正好趁此時機趕回去,先送上一信,看看邢飛鼠約來的都是一些什麼人物。明早返回來,見過查洪,做了客,再找地方安歇。於是便離了花園,往迴路趕。

出了園門一看,各地防守比前更緊,只表面上看去靜悄悄的。仗著天陰下雨,人又瘦小輕靈,武藝高強,又有極好目力,一路閃躲縱避前行,居然把頭層出口闖過。到了谷中祝三立所居崖石之下,心想來時曾見洞中卧著一個少年,是祖存周的同伴。這裡正在敵人卧榻之側,花家又不是不知三立居此,如何能容?不知被寇、馬諸人遷走了未?何不順便上去探看一下?想到這裡,也不顧身上污濕,便援崖上爬。

快要援到崖左邊上,忽聽洞內有人嘆息說話之聲。黑摩勒先當少年傷勢沉重,不能行動,還有自己人在內守候,方欲翻身縱上,洞中人似已覺察。忽然悄道一聲:「魚兒來了!」語聲隨住。跟著便有一道黃光自上射下。總算黑摩勒心靈機智,一聽口音甚生,立即警覺,忙往石台右下一翻,施展輕功,足尖抵著崖石,雙手指緊抓石角兒,屏息凌空,貼石孤懸,沒被來人看出。那雨忽然大了起來,耳聽一人說道:「敵人已然得手走去,就有事也在明天。今夜天都快亮,這大風雨,哪還會有人來?定是風吹樹枝,倒淋了一身雨水。還是回洞喝酒去吧。」底下便不聽聲息。

黑摩勒也真膽大,因那洞穴是祝三立的住處,又有人在內養傷,明知對方俱有飛劍,仍想探個水落石出。略待一會,不聽動靜,輕悄悄翻上去,卷向老松後面。先相准地勢藏好身子,探頭往裡一看,見少年所卧竹榻已然拆毀。卻另換了一些坐具,對面坐著二人。一個缺了一隻耳朵,一個面赤如火。當中小凳上放著許多熟菜,正在對飲。

缺耳道:「師父也忒大意,那麼關係重要的法寶竟會失去。自不小心,卻說花家防守太松,致被敵人混進。好好待承不能享受,卻被派到這小山窟里受活罪。」

紅臉道:「適才師父師叔追敵回來,都是苗老三說起這裡以前住過一個姓祝的老狗,本領煞是了得。起初雙方路道雖然不對,因無什事發生,只看著有點惹厭,沒去睬他。日前想起現在正緊急,時腋之下難容外人,何況老狗又專喜做那惹厭的事,他常年留此不走,就許含有深心。花四姑本疑他是仇人派來的姦細,知道遲早是害,想就便除去,連派三起人來此查看,他俱未在,可是東西還留在此。第二次來,爐中炭火猶溫,料定老狗平日狂做,仍要回來,只遇不上。這裡又上下艱難,沒有真功夫的人不能上下,遇上老狗,反白吃虧,其勢不便請人常日在此守候。今晚師父師叔救人囪來,恰又在這一帶遇見兩個對頭,鬥了一回飛劍,未分勝負。越疑老狗勾通敵人。尤其這內外防守謹嚴,他又是個熟臉,竟會來去自如,行蹤詭秘,無人覺察,實是一個隱患。如此請師父派兩個精通飛劍的門人來此,一半蹲窩待兔,一半防守,做兩頭要口的策應。明早便有人換班,又非永守此地。一會天就亮了,你還等不及么?」

缺耳答道:「不是不能耐,是想一個尋常老狗也值費這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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