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兩試劈空掌

陳業由章家走出,便跑向北山口外溪頭去見一娘母女,到時蔡家餛飩剛賣完。陳業四顧無人,飛奔入內。阿婷正在堂屋擀麵,見陳業滿面風塵的跑回,起身笑迎道:「你從哪裡來?曬得這等紅臉,吃飯沒有?」陳業笑道:「前在蒲老世伯家養病,每日總曬兩次太陽。這回又和馬兄在南明山做散工,每日田裡曬秋陽,晒成這張醜臉。連自照鏡子都認不得了。」阿婷嘆道:「你為朋友真叫義氣!看神氣,那東西想必到手。南明老人不是好惹,必是你誠心感動,假做不知,借你一用,未必是真能愉到手的吧?」陳業道:「偷哪有如此容易?這隻能說是上天鑒憐,遇見好人罷了。娘呢?」阿婷問故,一娘也自裡屋走出。陳業拜見之後把前事一說,一娘母女大喜道:「如此說來,不特人可救出,我們還添了好些能手相助,真是快事!你上次黃岡之行做得不好,這次足可將功折罪了。你那同伴小賊可知底細?」陳業道:「我已怕上當,哪裡還敢大意?今日特為抽空來見阿娘和妹妹,一會便須趕回去和他們同去要人呢。」一娘便叫阿婷:「做點你哥哥愛吃的東西,少時他吃了好走。」阿婷口裡答應,只不動身。陳業力說:「才吃午飯不久,無須。」

一娘笑道:「那麼你們談天,我做好了。你說那黑摩勒,我聽你祝三叔說過,他是司空老人師侄,定知我們來歷,只沒想到人隱此地罷了。今晚事完,能背人引他來此最妙,否則我們的事暫時不提也好。你初見他時,如說我母女在此,司空老人必來看望無疑。這次北山惡鬥,他們必來。有一個丐仙,已夠老花婆受的,何況還有這些老少能手!這些人平時一個也訪問不著,想不到要來都來,如此容易,這還有什麼說的!」說罷,含笑而去。陳業便和阿婷敘闊,一娘把點心做好,與陳業吃了。陳業要走,阿婷說:「時候還早。這時正賣餛飩,外面人多,你出去萬一有花家的人看見,豈非不好?何如幫我在屋裡忙完再走。虞世叔知你在此,到時自會走來。就晚了,他迎得上,還省得多此往返。」陳業也戀著阿婷,便即應了。正在屋內說笑得高興,忽聽一娘道:「兩位小官人想必不知我們這裡規矩,既是遠來,請到裡面吃吧。我這生意是按先來後到,不能破例的。」二人暗忖:阿娘此時怎會領吃客進門?隔門偷眼一看,正是黑、江二人。陳業大喜,忙和阿婷說了。一娘領進黑、江二人,取了包好的餛飩走去,陳業偷覷門外,無人留意,便拉黑、江二人同往裡屋落座,又代阿婷引見。阿婷便到門外,取了兩碗餛飩進來待客。

陳業一同來意,才說自他走後,虞干最善相法,因見馬琨力向二人套交情,知兩小兄弟是正路聰明,如和馬琨訂交,遲早受累,想把話說在頭裡,暗中示意章煥將馬琨支走,把他劣跡一一告知。二人俱是疾惡如仇性情,聞言好生厭惡,對於陳業益發生了好感。因久不歸,便問何往。虞、章三人知北山發難在即,一娘母女已快出面,黑、江二人俱是同氣,不會泄漏,便即說了。二人一聽,驚喜交集,便要往尋陳業,就便拜訪一娘,以備歸時告知曉星。虞干攔勸不聽,話已說出,只得囑咐二人:「去時裝作城裡去的吃客,不可顯露形跡。少時便由蔡家動身,在北山口內約地會齊,同往花家索人。索性連馬琨撇下,不令同往。」二人應了,立即趕來。

一娘何等機智,又早聽陳業說過二人形相,見面略微問答便引入內。阿婷聞言笑對陳業道:「我說如何?不然還跑空了呢。」說罷便商量預備晚飯,黃昏時吃了好走。黑摩勒攔道:「今晚虞家備盾相請,走時大早,不餓。回時人多,來此恐被花家生疑。這餛飩好極,從未吃過,我們每人多吃兩碗,比吃飯還好。」阿婷知是實話,笑道:「這真不成敬意,那麼索性等門外人散了再吃吧。」黑、江二人,見阿婷秀美雋爽,談起武功,也頗有根底,甚是投機。又談片刻,一娘把生意做完,備好家常餚點,然後進屋相見,請往食用。二人也不作客套,同往外屋吃了。吃完夕陽在山,天近黃昏。黑摩勒恐虞干先往久候,催走。一娘便令歸告司空老人,暇中來此一晤。

黑摩勒應了,當下辭別起身,行抵山口,天已遲暮。陳業知道山口內外居民好些俱是花家眼線,一路掩飾前行。陳業舊地重遊,又經阿婷指點,人更謹細。黑、江二人俱是小孩,暮色昏黃,人家多忙於飲食,就遇一二人,也未怎注目。混進山口,到了無人之處,一同放步,往所約地點飛馳。虞干已然在彼相待,也是剛到不久。老少四人會合前行,直到花家村外峽谷中間,虞干覓地藏伏,以為接應。三人依舊前馳,眼看出谷,快到花家村口,忽見左側危崖上有一盞紅燈,晃了兩晃後隱去。三人知是崖上瞭望人的信號燈,仍作未見。正走間,路側倏地閃出二壯漢,高喝:「來客何事?」陳業忙照預定,搶前拱手答道:「我們三人現有要事見查洪老前輩,煩勞通報一聲。」兩壯漢聞言好似有些詫異,一個將手中火摺晃燃,朝三人略微端詳,也不再問姓名,便道:「請隨我來。」當先引路而去。

三人隨在後面,走不多遠,出了峽谷,到了村內。陳業暗中偷覷,表面仍和上次情景差不許多,只迎面廣場中聚著幾十人,正在搭台、添置長凳椅之類,到處都有燈火照耀。這時引路人已有一個往當中大門內如飛跑去。三人還未走到,便見一個鬚髮如猖的高大老頭緩步走出,老遠便喝問:「是誰尋我?偏在此時惹厭!如不對路,我不把他撕成兩半才怪!」黑摩勒聞言,便知金眼神猖查洪,心中不忿,應道一聲:「是我。」聲隨人到,相隔七八丈外,憑空一縱便落在查洪面前。查洪正說話間,瞥見一條黑影隨聲飛墜,也頗驚奇,疑是來了仇家,以為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不禁身子往後微縮,暗中戒備,定睛一看,乃是一個瘦小孩,有些內愧,大怒道:「小輩!素不相識,敢來尋我?」黑摩勒還未及答話,陳業惟恐債事,早拉了江明相繼趕到,搶口說道:「老前輩休要動怒,我們現奉南明老人之命來此,並有竹令符為證。」隨說隨道:「黑哥哥千萬可憐小弟,把令符取出,不要鬧吧。」

黑摩勒本不憤氣查洪狂做,繼一想現有令符在手,查洪必定相讓,有什意思?且等過日再說,便將令符取出,交與陳業,冷笑道:「世上高人,我也會過幾個,似此狂做、倚老賣老的還是初見。我懶得同他說話,事完我再尋他好了。」說罷叉手而立。查洪將竹牌接過,立即轉怒為喜,黑摩勒出言無狀,竟如未聞,也不再往下說,便令先行引路人:「告知裡面:說我借酒一席,款待來客。」一面對三人道:「小朋友不要見怪,只老恩人派來,什事都行!你們便罵我,也不計較。請到裡面飲酒詳談吧。」黑摩勒還要想說:「我們奉命辦事,事完即行,不來攪你。」因陳業已然躬身應謝,江明又在暗扯衣襟示意,只得罷了。當下三人隨著查洪同進二門,往右一拐,便到一間敞廳以內。花家下人便忙著陳列筵席。

查洪原認得陳業,知為錢復而來,進門落座便問:「你們除了要走錢復,老恩人還有別的吩咐?」陳業答說:「老人只此一事,並無他言。」查洪哈哈笑道:「想我查洪輕易不肯受了恩惠,不料還是免不掉。偏這兩位恩人,像莫老恩人我雖沒直接報恩,總算還盡過一點人心;獨於南明老人,我不是他,早已身敗名裂。死不要緊,人卻是丟不起的。我受他恩最重,偏沒一個報法,最難受死。他只一位令郎,已為賊禿大同所害,兩孫又小,我這年紀如何等得?今天的事雖不能說盡心,但我這老怪物最是倔強,況我已賭過咒,不是老錢自來叩頭服罪當眾責子,決不輕放。除了老恩人,誰還能要得了去?你三人既能要來令牌、必和老恩人有點瓜葛。適才怪我心粗,萬沒料到老恩人會有人來,以致將這小朋友得罪。休看你挖苦我,似你這大膽子和那身功夫,真不愧南明老人所差。連陳小朋友都算上,有今夜這一局,以後只要和我遇上,無論什事,只肯說出,我老頭子決無推倭!來來來,酒已擺上,三位小朋友快請入座。一會小錢也來,吃完我自送你們出山好了。」

黑摩勒見查洪豪爽信義,感恩情切,誠表形外,不禁去了厭惡之想,落座後笑道:「查老先生這等行徑,令人可佩。只是我黑摩勒年紀雖輕,說話算數,異日少不得還要請求指教一回呢。」查洪聞言,定睛喜視道:「你就是現在傳說的黑摩勒么?難怪有此氣概呢!我老頭子立誓不與老恩人的親友作對,適才怪我不好,罰酒三大杯,認輸如何?」黑摩勒聞言反覺沒趣,心中佩服,不便再往下說,正要設詞掩飾,忽一小童跑進,朝查洪附耳說了幾句。查洪立即暴怒,當時金睛怒凸,直射異光,滿頭銀髮銀鬚根根倒豎,銀箭也似,厲聲喝道:「他敢!」將手中巨杯往桌上一頓,便自離席走去,到了門口,似又想起有客在座,重改笑容,回頭道:「三位小朋友自飲,我暫失陪,一會就到。」說罷走去,滿頭臉的白須白髮也自放倒,起落之間真和刺蝟一般。

三人看出查洪動了真火,料是去放錢復有人作梗,故而大怒。再看那隻酒杯,已然連底大半隻嵌入桌面,表面完好,實已碎裂。因酒濺淋漓,杯又碎裂,知是激怒所致,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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