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時間的激流

一行人走進大殿,但見布滿獸面紋飾的石壁,頭上腳下皆有,火光所及,無處不在,如同置身在西周宮殿之中,可是空空蕩蕩的,並無一物。前邊有祭台的地宮,遍地枯骨,各種珍寶堆積成山,裡邊的宮殿大門洞開,但是除了壁上的西周神怪紋飾,空曠的大殿中,再沒有別的東西。

涅涅茨人以射獵為生,不怕深山老林中的虎豹,卻怕石壁上神頭怪臉的獸紋,來到這兒不敢多看,加快腳步要往前走。

我說:「你不要急著往前走,這地方有些古怪!」

臭魚說:「你們也覺出不對勁兒了?」

藤明月說:「是很奇怪,戎人古墳中,怎會有一座西周宮殿?」

臭魚說:「你又沒見過西周宮殿什麼樣,怎知這是西周宮殿?」

我說:「我是沒見過西周宮殿,但是乾坤社稷圖殘卷上,不全是這樣的神怪紋飾?」

藤明月說:「不會有錯,西周神怪紋飾獨一無二。」

臭魚說:「戎人打進西周都城,連同宮殿一同掠到這兒了?」

我說:「真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後來也不至於讓遼國滅掉。」

臭魚說:「那不是見鬼了?許不是玉匣中的那啥,放在地宮中上千年,出來為怪作祟不成?話說回來,西周的乾坤社稷圖什麼樣,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見了不一定認得出。」

我說:「我是不信有什麼鬼怪,可是裝在玉匣中的殘卷,如果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也不會被當成西周鎮國之寶,我雖然看不出來,但留下總是後患,該當一把火燒掉它才好。」

臭魚說:「我也是這麼想的,看你沒動手,我也沒說。」

藤明月說:「你們不必疑神疑鬼,戎人攻打西周,不僅掠走了大批珍寶,還有很多奴隸,我覺得可能是屍戎首領,命西周奴隸按殘卷中的神怪紋飾,在此造了一座大殿。」

我說:「應該是這樣了,畢竟不會有什麼東西作祟,走了半天,不是也沒出事兒?」

說話又往前走,西周宮殿比我們想得要深許多,似乎也走不到頭,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中,壁上的神怪獸面也似活了一般,目光冷射毛髮。

臭魚說:「其實要讓我說,西周宮殿不怪在別處,怪在如此空曠,你說前邊死了那麼多人,到這裡卻一個也沒留下,走又走不到頭,可不奇了怪了嗎?你看西周宮殿四壁,全是神頭怪臉的獸面,它們會吃人不成?」

我又抬頭看向四周,無處不在的神怪紋飾,雖然處處透出詭異,可石壁終究是石壁。

臭魚不放心,他用棍子敲打石壁,聲響沉悶,但也沒什麼不對。

我一想起吃,肚子又開始打鼓了。餓的念頭一起,別的都不想了,也難怪古代農民起義,那是餓急眼了,為了有口飯吃,殺官造反也不在乎。我掏出當成乾糧的黏豆包,啃了一口,又軟又糯。我轉念一想,僅有一塊乾糧,我一個人吃也不頂餓,四個人一人一口也是吃,還是分了吃好。

想到此處,我要將乾糧交給藤明月,可是剛伸出手去,先讓臭魚看見了,他驚呼一聲:「黏豆包!」

我心中一驚,手中的乾糧掉下去,落在了漆黑的大殿角落中。

臭魚說:「不吃你也別往地上扔啊!」他撿寶似的低頭撿起來,張口咬下去。可他吃到口中,卻是一臉的古怪。

藤明月和涅涅茨人也覺得奇怪,停下腳步來看臭魚。

臭魚大叫一聲,他吐出咬下去的半塊乾糧,連吐了幾口唾沫:「你要我的命啊?」

我問臭魚:「你怎麼個情況?吃個黏豆包……至於這麼一臉苦大仇深?」

臭魚臉色駭異,借著火光看他手中的半塊乾糧,已呈黑綠色。

我以為他撿錯了,我口中那塊還沒咽下去,又香又糯,可不是這半個放了好多年的乾糧。西周宮殿中黑燈瞎火,火把照不到的角落,說不定還有古人扔下的乾糧。但是看這乾糧朽壞的程度,也沒有那麼久遠,如果過去了上千年,碰一下都會變成塵土。那麼說,臭魚撿起來的乾糧,仍是我掉在地上的。死氣沉沉的地下宮殿中,不會平白無故多出半個霉變的乾糧?要說是同一塊乾糧,又為什麼在一瞬間壞掉了?我用火把照到宮殿角落,那裡空空如也,足見臭魚撿起的乾糧,正是從我手中掉落的那塊。乾糧掉在地上,為什麼在一瞬間朽壞?要說原本是壞的,我剛才吃下去的一塊,也該朽壞才對,可是只有掉在地上的一半變壞了,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藤明月問我:「你怎麼也一臉的古怪?」

我抹了抹額頭,全是冷汗:「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西周宮殿,比我想得可怕多了!」

藤明月說:「我沒見有什麼不對,你指的是什麼?」

我說:「你們沒看見臭魚撿起來的那塊乾糧?」

臭魚說:「吃了一口壞掉的乾糧,那也沒什麼,比這難吃得多的玩意兒,我也不是沒吃過。」

我說:「你拿腦袋想想,如果你是那塊掉在地上的乾糧,你會是個什麼結果?」

臭魚說:「我怎麼成乾糧了?雖說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可你也別拿我當乾糧啊,你想吃人不成?不過我也還納悶兒,同一塊乾糧,你吃沒事兒,為什麼掉在地上,我撿起來再吃,卻已經壞成了那個樣子?」

我說:「在什麼情況下,乾糧才會朽壞到那種程度?」

臭魚說:「只怕要一年,甚至好幾年……」

我說:「沒錯,掉在宮殿角落的乾糧,在一瞬間經過了好幾年!」

臭魚說:「不是,我沒聽明白,一瞬間怎麼可能過去那麼久?」

我說:「我也不知道,所以讓你們別亂動!」

西周宮殿中一個個巨大誇張的獸面,似乎可以將一切吞下。臭魚之前以為宮殿四壁的獸面會吃人,無處不在的神怪紋飾,一個比一個猙獰可畏,但是看了一陣子,畢竟是死的,無非是石壁而已,又不是活的。

臭魚說:「你別一驚一乍的,備不住是大殿角落晦氣積鬱,乾糧掉在那兒壞了。」

我說:「你低頭撿起乾糧的時候,為何沒讓晦氣嗆到?」

臭魚仍是不信:「壞的可只有那半塊乾糧,咱們幾個人進來半天了,不還是好端端的?」

藤明月說:「不妨再試一次。」說罷,她也取出一塊乾麵餅子,扔到了宮殿角落。四個人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那塊乾麵餅子,只怕一眨眼錯過了什麼。

過了好一陣子,臭魚俯身撿起乾麵餅子,與之前並無兩樣,他撲落撲落灰土,掰下一塊放在口中吃了。

我問他:「你真吃下去了?怎麼樣?」

臭魚說:「可不是吃了嗎,什麼怎麼樣?」

我說:「乾糧可以吃得下去?」

臭魚說:「當然可以了,不比豆包差,不信你嘗嘗!」

我接過乾麵餅子吃了一塊,是沒什麼問題。我心想:是我多心了不成?可是之前那塊乾糧,掉落之後一瞬間朽壞了,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又想:前後兩次有什麼不同?我將乾糧掉落的情形,仔細想了一遍:我那塊乾糧掉在了宮殿角落,藤明月扔下的乾糧也在這兒,位置完全相同,藤明月扔下之後等了半天,臭魚才撿起來,時間比之前還要久,為什麼沒有發生變化?

臭魚說:「小心謹慎是沒錯,但也不能耽誤時間,困在宮殿之中找不到出路,九伯他們可要追進來了,那伙狼頭帽子有槍有刀,殺人不眨眼,這地方沒處躲沒處藏,怎麼對付得了他們?我看還是快往裡邊走,別在這等死!」

我說:「我何嘗不知時間緊迫,可是貿然前行,死得更快。」

臭魚說:「真沒必要大驚小怪,你們剛才扔下的另一塊乾糧,不是也沒變壞嗎?」

我說:「前後兩次扔下乾糧,一定有不同之處,只是我還沒有找到……」

臭魚說:「有什麼不同?頭一個是豆包,二一個是乾麵餅子,兩個不都是乾糧嗎?難道頭一個豆包,不想當乾糧?不想當乾糧的豆包,不是好豆包?」

我說:「你別跟我扯蛋,我想到前後兩次的不同之處了,我之前掉落的乾糧,雖然也是在大殿角落,可當時殿角一片漆黑,是有光與無光的分別!」另一塊乾麵餅子,我和臭魚各掰下一塊吃了,還有多半塊。我抬手扔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後走上前去,低頭一看,乾麵餅子也已黑綠長毛,撿起來拿手一捏,立時變成了灰土。

四人見了這等情形,無不駭異,在火光照不到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冒了出來:「打進宮殿的戎人,沒有憑空消失,而是讓時間變為了塵土!」

我同時意識到,我們如今還安然無恙,是因為有頭燈和火把。在有光亮的地方,一切如常。可是一旦光亮滅掉,或者置身在無光之處,我們四個人多半也會同那塊乾糧一樣,在一瞬間行將就木變成枯骨,甚至屍骨無存,朽為灰土。

臭魚驚道:「我明白了,乾糧是讓鬼吃了!相傳供奉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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