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明朝女屍

臭魚聽崔大離提起舊事,感嘆他們老於家打傻寶祿那會兒就窮,到他這兒仍這麼窮,祖上的把式也沒傳下兩三成,是不是祖墳沒選好,怎麼混得一輩兒不如一輩兒?

崔大離說:「臭魚你別說你了,我們老崔家批殃榜的飯碗端了幾百年,到我這兒卻吃不上這碗飯了,你讓你哥哥我上哪兒說理去?如今掙這份倒頭的錢,仨瓜倆棗兒的不說,還到處遭人白眼兒,簡直是馬尾巴拎豆腐——提不起來,我崔大離愧對列祖列宗啊!我看要說起窮啊,咱們哥兒仨有一個是一個,那叫陳世美遇上潘金蓮——誰也別說誰了,好在還有這麼一口棺材,這可是個發財的機會!」

說話間已是深夜,西南屋裡的晦氣比之前少了一些,可仍是夠嗆人的,估計再等下去,晦氣也不會完全散掉。

臭魚往前湊了湊,打起手電筒到處看。他見摳開的磚上有條牆串子,便摘下鞋底子要拍。

崔大離忙說:「千萬別打!兄弟你聽沒聽過有這麼句話叫『早串福,晚串財,不早不晚串禍害』?半夜看見牆串子,是咱哥兒仨要發財的兆頭!」

我問崔大離:「你這話什麼意思?」

崔大離說:「那還用問?如今是難得一遇的機會,咱們三個人撬開棺材取出陀羅尼經寶衾,再貼上一道天師符,可謂一舉兩得。」

臭魚說:「崔老道當年不是說過,明朝女屍犯殃,誰動棺材誰倒霉,這話也是你告訴我們的,哥哥你怕不怕犯殃?」

我說:「那個年頭傳下來的話不好說該不該信,棺材中有沒有明朝女屍,只怕也得兩說。」

崔大離說:「你看你還是信不過哥哥,可別忘了老話是怎麼說的,無巧不成書,無奇難稱世,世上離奇古怪的東西難道還少嗎?」

臭魚說:「這話我信,以前我好像聽我奶奶提過,烈女墳埋了明朝女屍,多半是不會有錯。」

我說:「你奶奶說的是費貞娥,烈女墳是明費宮人墓,上歲數的有誰不知道?」

臭魚說:「我還記得我奶奶說烈女墳中埋的是姐兒倆,一個十六,一個十四……」

我說:「你不提你奶奶成不成?你奶奶說的姐兒倆姓張,是烈女墳中的南皮雙烈女。烈女祠前前後後埋過不下十幾個女子,南皮雙烈女是民國時候埋的,與李闖王打進北京時投井殉難的宮女不相干。」

崔大離說:「弟弟你還別不信,那是你有所不知,開天闢地頭一回讓你趕上了。」

我說:「如果死屍放在棺槨之中深埋墓穴,幾百年後形貌完好倒還說得過去,可是掉枯井一百多年的明朝女屍,鉤出來卻和活人一樣,我看不是殭屍也是妖怪!」

崔大離說:「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屍變之外,還另有一個可能,明朝女屍身上有寶!」

崔大離說他是這麼想的:明朝末年,闖王李自成率領農民起義軍攻破潼關打進京城,逼得崇禎皇帝弔死在煤山。皇宮之中亂成一團,死的死,逃的逃,僅僅是跳進御河中殉難的宮女嬪妃,竟多達一兩百人,由於浮屍太多,御河的水都給阻塞了。當時有一個宮女忠心明室,她也不想讓皇宮大內的奇珍異寶落入賊手,帶上珍寶投井身亡。至於說是何等的奇珍異寶,在看見之前,誰都無從想像,總之是稀世罕有。比如一顆寶珠之類的,宮女或許是吞了,或許是放在身上,因此屍身不朽。到後來改朝換代,斗轉星移過去了一百多年,侍衛從一處封閉多年的偏殿枯井中鉤出了明朝女屍。

清朝帝後擔心女屍不祥,御賜陀羅尼經寶衾,遠遠地厚葬於西關外烈女墳。至於那件寶物,也應該還在明朝女屍身上。如若與此寶相比,價值不俗的陀羅尼經寶衾也不算什麼了。這件奇珍異寶必定價值連城,如今是一輩子僅有一次的機會,三個人取寶出來,一人分得一筆巨款,往後人生中的一切障礙都將煙消雲散。俗話說得好:「有福之人人服侍,無福之人服侍人。」人生在世,活這一輩子,什麼叫有福,怎麼算無福?說到底,還不是要看一個「錢」字?錢厚福厚,錢薄福薄。

話說回來,當年崔老道抬棺材回余家大墳,是因為他看出棺中有「殃」。殃就是怨氣,也是災禍,犯殃之人不會有好結果,伏虎庄的四個盜墓賊即是下場。但是崔老道、張小把兒、傻寶祿三個人,在伏虎庄取了棺材,埋到余家大墳的破廟後邊,不是也沒出事兒?可見「人各有命,殃不擋運」。

偷死人的勾當是頭一次膽小,第二次膽大,第三、第四次就已經渾身是膽了。頭一次沒有不怵頭的,可是不用崔大離煽呼,臭魚他也豁得出去。

崔大離說:「這就對嘍,窮人見了錢,如同上了弦,事到如今,誰還攔得住咱們?哥哥發財也少不了你們倆,這叫肉肥湯也肥!時候不早了,要下手可得趕快!」他說完話,打起手電筒在旁邊照亮,我和臭魚一人一根撬棍,下到半截坑中去撬西南屋下的棺材頭。棺材是頭頂福字,腳踩蓮花,有福字的一端是棺材頭,釘了三寸多長的棺材釘。臭魚勁兒大,可是不敢發出太大響動,他給手心來了口唾沫,接連撬出幾根棺材釘,「咯吱」一聲挪動了棺材蓋。

我們退到牆下往棺材裡看,因為民間土葬,大多會在棺材中放石灰,即使沒有石灰,埋下兩百餘年,陰氣也不會小。我們之前多次想像過,枯井中的明朝女屍會是怎麼個面容如生,又長了什麼樣的臉?崔大離將手電筒光束移過去,照到棺材中的情形,端的是珠光寶氣。不過我們三個人也都看傻了眼:「明朝女屍沒有臉?」

我們抻長脖子往棺材中看。與當年的傳說相同,棺中是清朝皇后御賜的陀羅尼經寶衾。一大塊五色織金的錦緞,圖案以華蓋佛塔為主體,四周圍以梵文經咒,象徵不可思議的無量功德,嵌一百單八顆琥珀東珠。以前說的「東珠」通常有兩種:一種指關外的蚌珠,又稱為北珠;另一種是松脂形成的琥珀珠。琥珀珠並不是很值錢,但這一百單八顆一般大小的老東珠,也不是等閑湊得出來的。嵌滿老東珠的陀羅尼經寶衾,覆在屍身之上,讓手電筒一照,熠熠生輝。可是,寶衾上邊僅有一團烏黑的髮髻,看不到明朝女屍的臉。

臭魚說:「棺材中是無頭女屍?」

崔大離說:「當年宮中侍衛在偏殿枯井中鉤出明朝女屍,可沒說有沒有頭啊……」

臭魚說:「要說投井而死不該沒有頭啊,人頭跑哪兒去了?」

我說:「沒有頭又怎麼有髮髻?你好好看看,是寶衾覆住了女屍的臉!」

崔大離說:「對,對……不可能沒有頭,沒有頭怎麼稱得上『面容如生』四個字。」

臭魚說:「那麼為何要遮住臉?是不是大頭朝下扎到枯井之中,把腦袋撞進了腔子?」

我說:「不說腦袋撞進腔子,就是腔子撞進腦袋,它也稱不上面容如生。」

臭魚說:「腔子撞進腦袋,那還不摔成爛菜瓜了?」

崔大離說:「什麼叫摔成爛菜瓜了?棺材中用陀羅尼經寶衾遮住死人的臉,這在以往又不是沒有,你們倆少見多怪,不用犯嘀咕。」

我說:「哥哥你不犯嘀咕,你倒是去揭開陀羅尼經寶衾,好讓我們見識見識,明朝女屍是怎麼個面容如生。」

崔大離說:「兄弟你看你,這有什麼可怕的?你可向來是膽兒大主意正……」

我插口說:「你千萬別誇我,你說我哪兒好,往後我改了還不成嗎?」

崔大離說:「我誇你幹什麼,我是說臭魚可比你膽子大多了,這個活兒還得臭魚來!」

臭魚說:「摳磚是我,撬棺材是我,揭掉死人臉上的錦被怎麼還是我?」

崔大離說:「沒事兒,我在後頭給你招呼著,臭魚你只管揭下陀羅尼經寶衾,什麼都不用怕,天塌下來也有哥哥在這兒給你頂著。」

臭魚說:「我不怕別的,只怕棺材裡這位咬人!」

我說:「你也不是吃虧的主兒,它咬你你不會咬它?」

崔大離說:「別胡扯,大半夜說這個瘮人不瘮人?明朝女屍死了三四百年,怎麼咬得了人?」

臭魚一想也是,伸手去揭陀羅尼經寶衾。手還沒等碰上,寶衾上的顏色在一瞬間轉為暗淡。

我心想:剛開棺的時候,陀羅尼經寶衾鮮艷如新,過了幾分鐘便已顯出舊色,明朝女屍死了三百年又怎能面容如生?也許枯井深處極為陰冷才得以讓屍身保持不朽,埋進墳中那可不一樣了……

崔大離讓我別走神,我接過他的手電筒,蹲到棺材頭旁邊給臭魚照亮,也想看看陀羅尼經寶衾下邊是不是只有幾根枯骨了。臭魚壯起膽子,伸手去揭陀羅尼經寶衾。

此時牆角的半截蠟燭很暗,我們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卻誰也看不見誰的臉。

臭魚拉開架勢,伸手過去揭陀羅尼經寶衾,不知摸到了什麼,愣在那兒不動了。

崔大離問道:「臭魚啊臭魚,你又怎麼了?」

我抬起手電筒照向臭魚的臉,也問他:「你讓明朝女屍咬了?」

臭魚一臉的駭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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