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調虎離山

五羊軍肯定會來增援天水,這一點胡繼棠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這些天他一面加緊整修符敦城,一面派斥候四處探索天水軍下落,準備斬草除根。東陽城的陷落,對北軍的軍心影響亦不可謂不劇。天水用兵如此順利,沒想到五羊軍卻奪到了大江北岸的據點,北軍中很多從東北方來的部隊,特別是之江戰區部隊更是不安。現在之江全省幾乎全部落入南軍手中,這些部隊擔心家屬遭難,因此士氣低落。

這是胡繼棠現在最為頭痛的事了。這一天是二月二十日,天水省向有「天無三日晴」之說,但這一天卻是少有的陽光明媚之日。胡繼棠帶著一些親隨將領來到城西南一座名謂滴翠的小山上設了個便宴,好讓這些剛從大戰中過來的將領換換心情。作為此戰中功勞極大的水軍統領,傅雁書也接到了邀請。

他把水軍之事向副將交待過後,便趕往滴翠山。滴翠山雖小,因為就在符敦城外,過去一直是城民春日踏青的好所在。山上有座太乙總玄觀,據說是法統七十二洞天之一。符敦城昔年的法統勢力很大,城周圍就有太乙總玄、太玄司真、寶玄洞真三處洞天,極盛時每處洞天都有清修的法統不下百人,稱三玄洞天。但時光荏苒,現在這三玄洞天唯有太乙總玄觀尚存舊觀,另兩處都已破落了。

胡繼棠的便宴便設在太乙總玄觀前的廣場上。太乙總玄觀俗稱青羊宮,因為當初觀中有個鎮觀之寶,是一座數萬斤的青銅羊,傳說那是法統的至高神老君最初的座騎,但後來毀於戰火,只是青羊宮的名字仍然留了下來。

青羊宮每年二月十五,都有一次廟會。和平時期,符敦城的城民全都蜂湧而至。只是今年因為戰事,廟會也停了。傅雁書到了青羊宮外,將戰馬交給胡繼棠的親兵,有人引著他進去。他還沒來過青羊宮,沿石階而上,見山腰樓閣高峻,隱在連片樹影之中,亦不由讚歎。

一到廣場前,只見數十張桌椅已列了一圈,胡繼棠正與幾個將領在閑聊。傅雁書上前見禮,胡繼棠見他過來,站起來還禮道:「傅將軍請坐。」

胡繼棠是共和國五上將中目前還在任的唯一一個了。坐在他邊上的是翟式秋、戴誠孝和耿恭三員下將軍。這三人都是宿將,戴耿兩人更是跟隨他多年的舊部,傅雁書因此戰之功,依大統制擢賢令升為都尉,軍銜僅在下將軍之下,位次也在胡繼棠邊上。現在的北軍全軍中,都尉共有五十餘人,一般軍官升到都尉都要四十齣頭了,傅雁書以二十多歲的年紀成為都尉,亦是少有的事。他一坐下,邊上一個中年將領招呼道:「傅雁書將軍么?真是年少英俊。」

此人乃是昌都軍統領徐鴻漸,軍銜也是都尉。傅雁書不敢怠慢,忙還了一禮道:「徐將軍好,小將不敢。」

徐鴻漸笑道:「傅將軍不必過謙。老弟你少年有為,真不愧為鄧帥高足。」

攻下符敦城,徐鴻漸一部搭乘的便是傅雁書的座艦,當時傅雁書率軍猛攻,勢如破竹,徐鴻漸看得清楚,因此這話說得甚是誠懇。傅雁書見他謙和,忙道:「徐將軍乃是前輩,如此客氣,讓小將如何當得。」

徐鴻漸道:「如何當不得!傅將軍,我也算看過了不少軍中少年英雄,但英風凜然,又謙而有禮的,非老弟莫屬。」他心想昌都軍中少年英雄確有不少,自己新提拔的副將王離亦是一時俊彥,但英銳之氣可與傅雁書匹敵,說到謙和,王離卻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傅雁書被他誇讚,也越發客氣,忙道:「徐將軍謬讚。徐將軍當日一馬當先,小將極為心折。對了,當時嘗見徐將軍麾下有位副將極是了得,今天沒來么?」

徐鴻漸道:「我有兩個副將,不知傅將軍說的是哪個?」

「背後有一面大弓那位。那位將軍的弓術,實是令人嘆為觀止,小將望塵莫及。」

徐鴻漸知他說的是王離,笑道:「你說的是王離啊。他本是衝鋒弓隊的百戶,所以弓術確有過人之處。不過今天他在軍中有事,未能前來赴會。」

那天攻城,王離沖在最先,弓馬槍術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傅雁書雖然人在戰艦之上,見到這員將領衝鋒陷陣,當者披靡,心中大為讚歎。只是徐鴻漸說什麼他軍中有事,更重要的原因是王離軍銜尚不足參加這種胡上將軍的便宴吧。傅雁書客氣了兩句,便與徐鴻漸閑聊。徐鴻漸這人雖然在軍中已久,卻也很有士人之風,談吐風雅,兩人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憾。

他們說了一陣,與會的將領陸續也到了。這一戰集中了北軍各部的精英,到會的也是各個軍區援軍的頭面人物,至少也是校尉。這時又上來了五個將領,看身上的標誌只是翼尉。這五人過來向胡繼棠見禮,極是恭敬,胡繼棠對這五人亦大為客氣,溫言讓他們入座。傅雁書不識得這五人,有點詫異,心道:「這些人是哪一部的?難道一軍統領僅是翼尉銜么?」

共和國五大軍區,兩個已屬南方。除了北軍的三大軍區,各個省也有些駐軍,那些駐軍雖然實力不強,僅僅作為駐防之用,但也有抽調來的。傅雁書想著這五人大概是從哪幾個省調來的援軍,只是那五將身形雄壯,一看便不是庸手。徐鴻漸已小聲道:「傅將軍,你不認得這鐵陣營人物吧?」

傅雁書一怔,小聲道:「他們是鐵陣營?」

鐵陣營是胡繼棠的親屬部隊。昔年昌都軍畢煒的親屬部隊便是衝鋒弓隊,現在就隸屬於徐鴻漸,鐵陣營就是胡繼棠一手帶領的親兵隊,怪不得這五個翼尉也能與會。徐鴻漸道:「是啊,領頭的那人名叫丘峰。鐵陣營本來有十輔尉之號,現在那十輔尉已戰死了一半,剩下一半都已晉陞了一級,便稱五翼尉了。別看他們軍銜不高,每一個若離開鐵陣營,少說也是個校尉。」

傅雁書暗暗點頭。原來是鐵陣營人物,那也難怪胡繼棠對他們亦如此客氣了。他雖然沒有和鐵陣營接觸過,但鐵陣營的名聲他也聽聞已久,看來名下無虛。

天下英雄,真是數不勝數。傅雁書想著,腦梅中卻不禁想到了宣鳴雷。對這個與自己並不如何投緣的同門,傅雁書其實也頗為欽佩。宣鳴雷的能力極強,並不比自己遜色,如果一直在師尊身邊,有自己和宣鳴雷相助,師尊所率的水軍仍是天下第一。可現在宣鳴雷卻成了敵人,而且是最為危險的敵人,他心頭實是百感交集,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此時客人已然到齊,伙夫開始上菜了。胡繼棠對口腹之慾並不是太講究,不過天水省物產甚豐,美食也有不少,南九北十一十九省中,天水省的美食排得上第三,可與廣陽之江兩省鼎足,上來的菜亦滋味甚好。菜尚是餘事,端上來的美酒卻很不尋常,有梨花香味,乃是符敦名產梨花春,據說是摘梨花配合五穀釀成。胡繼棠今天的便宴純是讓眾將換換心情,因此席上絕口不談軍事,只是說些異聞。胡繼棠的來歷有點隱密,中年為軍,幾乎一夜成名,誰也不知他前半生幹了些什麼,但聽他說起來頭頭是道,天南海北幾乎無一不晚,眾將心想胡上將軍去過的地方倒也真箇不少。

這一場便宴結束時,天色也不早了。眾將各自回去,傅雁書也正要帶馬踏上回程,一邊徐鴻漸已過來道:「傅將軍,你這就回去么?」

傅雁書行了一禮道:「是。徐將軍也要回營了吧?」

「是。傅將軍,並馬同行吧,也好解解回程的悶氣。」

兩人走出青羊宮,天色已近黃昏。回頭望去,一輪落日已有一半沒入蒼莽亂山,而東北面則是符敦城。雖然剛經過一場血戰,符敦城裡已殘破了許多,但看上去仍是房屋鱗次櫛比,時有炊煙升起。徐鴻漸看著城中道:「傅將軍,你看,那最高的便是望江閣吧。」

望江閣在符敦城的城南,俯瞰押龍河,在城中算是最高的建築,但他們站在滴翠山上,看過去望江閣也小若玩具。傅雁書道:「是啊。」

徐鴻漸嘆道:「在地中見望江閣巍峨壯麗,滴翠山不過是座排不上號的小山,但一上滴翠山,望江閣卻顯得如此小巧。人力之偉,終比不過天地。」

傅雁書聽他話中頗有感慨,也道:「是啊。人生一世,對天地來說亦不過是一瞬而已。」

徐鴻漸看了看他,笑道:「傅將軍讀過不少書吧?」

傅雁書受鄧滄瀾教誨,鄧滄瀾為將便有「手不釋卷」之稱,他平時有空亦常常讀書。聽徐鴻漸問起,他忙道:「不敢,不過略有涉獵。」

「軍人雖然常說詩書無用,但人若無學,眼界胸懷終不能寬。傅將軍少年英傑,又飽讀詩書,前程實不可限量。唉,我這等老朽,終是再無一用了。」

徐鴻漸不過四十多歲,傅雁書聽他自稱「老朽」,便說道:「徐將軍正在盛年,何來此言?」

徐鴻漸道:「少年時也曾心雄萬丈,欲為萬世開太平。但少年時天下已然太平,軍人只能飽食終日,心終不能平。現在到了能用之時,卻又覺得八方征戰,生靈塗炭,寧可在太平之世飽食終日了。」他說到這兒,笑了笑道:「這話也太喪氣,大概傅將軍要見笑了吧。」

傅雁書道:「太平盛世,自是人人嚮往,小將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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