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廟宇 第十二章 不神聖的聖杯

那天晚上,歐文·菲茨斯蒂芬和我又享用了一頓辛德勒太太烹制的美味晚餐——雖然我是在講話之間偶爾才得空嘗上幾口。他一直好奇地用問題打斷我,要求我把這兒或是那兒再講得清楚一些,而我一停下喘氣或吃東西的時候他就猛催我繼續。

「你就應該找我上陣的嘛!」我們點的湯還沒上他就抱怨道,「我認識哈爾頓夫婦,你知道——至少我在萊格特家碰到過他們一兩次。你可以拿這個當借口讓我也加入啊,這樣我對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有第一手資料了,也用不著靠你的二手消息,或是報社為討好讀者做出的那些揣測。」

「摻和的傢伙,」我說,「有一個就夠我受的了——我是指埃里克·柯林森。」

「你和他不管扯出什麼麻煩都是你自己的錯,誰叫你放著我這麼個大好人選不要,偏去找個不上道的。不過這話不用提了,哥兒們,我還在聽著呢。快把事情從頭講一遍,我也好教導你錯在何處。」

「當然啦,」我同意道,「這你最拿手。呃,哈爾頓夫婦原本是演員。不過我能說的很多都是聽她自己講的,所以也只能當個參考而已。芬克什麼都不說;而其他的家僕——女傭、菲律賓男佣、中國廚子等等——知道的事情好像也沒什麼幫助。他們似乎都沒被牽涉進這套把戲裡。

「埃羅尼婭·哈爾頓說,她跟約瑟夫身為演員,表現還算不錯,不過沒有他們預期的走紅。大概一年以前,她碰到一個曾在劇團表演的老相識,那人告別舞台轉戰教會的講壇,結果大紅大紫,現在出行都用帕卡德豪華車,而不是搭廉價火車。這事兒給了她些許靈感。朝著這個方向琢磨下去,她當然馬上就會想到艾米 創始人艾米·麥克弗森(Aimee Semple McPherson,1890~1944),善於利用傳媒的先鋒人物。">、布克曼 、傑杜什麼的 ,以及其他上過頭條的新聞人物。於是到後來她就想:我們試試又何妨?他們——或者說是她,約瑟夫只是輕量級的配角——搞了個自稱是復興老蓋爾敦的神秘教派,從亞瑟王時代發源的——總之就是這一類的話。」

「嗯,」菲茨斯蒂芬說,「亞瑟·梅欽 開創的。你接著說。」

「他們把密教引來加州是隨了大流,而選定舊金山則是因為這裡的競爭沒有洛杉磯激烈。他們還帶了個名叫湯姆·芬克的小個子,曾經負責過很多著名的魔術師和幻象師表演的機械道具;還有芬克的太太——身為女人,她壯得活像個鄉下鐵匠。

「他們並不想吸收一群烏合之眾:信徒人要少,但要富裕。這幫人起初成效不大,直到他們逮著了羅曼太太。她可真是條大魚。他們向她要來了她眾多公寓大樓里的一幢,重新裝潢的錢也由她出。舞台技師芬克負責裝潢事宜,他幹得很漂亮。他們不需要那些分散在大樓各處、每間公寓都有的廚房,而芬克又知道怎麼利用四散的廚房空間隔出隱秘的房間和櫥櫃。他也知道該怎麼改裝煤氣管、水管還有電線,來配合他們玩的花樣。

「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技術上的細節,這得等我們有時間把那個窩點拆掉來看。那會很有意思。我看過一些他們的伎倆——還親身領教過——組合照明打造出個幽靈,配合著暗管里噴出的霧氣飄出來,而管子是從床下壁板一個隱藏的出口伸進昏暗房間里的。沒打到光的霧氣在黑暗裡根本沒法察覺,只看得出照亮的部分是一個人形,會抖會扭,而且摸起來潮濕而逼真,可又沒有實體。

「我得說那真是個嚇人的玩意兒,尤其他們把它放出來騙我之前已經在房裡散了迷魂香。我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乙醚、哥羅芳,還是其他什麼。他們很巧妙地的用一些花卉系的香精把本來的味道掩蓋掉了。這幽靈——我可是結結實實跟它打了一架,甚至還以為把它打出了血來,哪裡知道我是打破窗戶放空氣進來的時候割破了自己的手——真是一著好棋,它搞得我那幾分鐘過得像是幾百個鐘頭一樣。

「直到最後哈爾頓發狂之前,他們的籌劃都沒什麼破綻。他們儘可能地令密教面向公眾的那一面的儀式莊嚴有序、含蓄克制。所有的伎倆都是在受害者的卧室里暗中進行。先是把混了香精的毒氣放進房中,然後打上燈光的霧氣幽靈就纏上來,聲音也由同一根——或其他的——水管傳上來下達命令,或者給什麼指示之類的。迷魂香讓受害者視線模糊,頭腦昏沉,不至於起疑,而且削弱他的意志力,讓他比較容易接受暗示。花招玩得很高明;我敢說他們這麼干一定榨了不少油水。

「這些異象都是受害者獨處一室時出現的,所以很有說服力,而哈爾頓夫婦對異象的故作神秘也助長了這種迷信。他們沒有嚴格禁止成員討論異象,但也不提倡。這些所謂的幽靈會見按理說是受害者和上帝之間私密的溝通,因為太過神聖,所以不應向人誇耀。除非有特殊原因非提不可,否則跟任何人——甚至約瑟夫——講到異象都會被視為粗俗和不體面的表現。看出來這招多高明了吧?哈爾頓夫婦似乎並不想藉由這些靈異現象得利,也好像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所以也就沒有興趣知道受害者有沒有遵照幽靈的指示行事。他們的立場是:那完完全全只是受害者和上帝間的私事。」

「這可真高明,」菲茨斯蒂芬說,笑得十分愉悅,「恰恰跟一般教派的做法相反。那些所謂的正統教派堅持一定要懺悔,要在眾人面前做見證,還會用其他形式宣揚那些異象。你繼續。」

我想吃些東西。他卻又問:「那些信徒和訪客呢?他們現在對這個教派是怎麼想的?你應該跟某些人談過話了吧?」

「當然,」我說,「不過你又能拿那種人怎麼辦?有半數的人還是願意跟著埃羅尼婭·哈爾頓走。我帶羅曼太太看過一根釋放幽靈的水管。她倒抽一口氣,咽了兩口唾沫,然後提議帶我去天主堂看看那邊的偶像——包括釘在十字架上的那位,它們都是用比蒸汽還要實在而世俗的東西做成的。而且她還問我們:聖體匣里並沒有真的血跟肉——不管有沒有神性——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以此作為證據拘捕主教?奧嘉可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看他差點就要給她一警棍了。」

「科曼夫婦不在那兒,對吧?拉爾夫·科曼夫婦?」

「不在。」

「真是不幸,」他咧嘴笑著說,「我得找拉爾夫問問。當然,他現在應該是躲起來了,不過值得一找。就算他做了最白痴的事情,都能想出最合理可信的理由。他是——」好像這話便能解釋一切,「一個廣告人。」菲茨斯蒂芬發現我又開始吃飯,便皺起眉頭,不耐地催促,「講啊,兄弟!講嘛。」

「你已經跟哈爾頓碰過面了,」我說,「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

「我見過他兩次,我想是。不用說,此人真是一表人才。」

「他的確是,」我附和道,「他有那個資本。你跟他講過話嗎?」

「沒有。我是說,只限於交換過『很高興見到您』之類的客套話。」

「唔,他看著你講話的時候,你會從內心受到震撼。我應該不是全世界最容易糊弄的傢伙——我希望;但他還真唬住我了。我一直到最後還他媽的差點相信他就是上帝。他很年輕,三十幾歲;他們把他頭髮跟鬍鬚的顏色漂白了,讓他看起來有約瑟夫神父的架勢。他太太說以前她會在他上台前幫他催眠,沒有催眠的話,他的感染力不會那麼高。後來他進化到可以自我催眠而無需她幫忙,而到了最後那對他來說就是常態了。

「哈爾頓太太一直到加布麗埃爾去廟裡住下以後,才知道她丈夫對加布麗埃爾有意。在那以前,她以為加布麗埃爾對他和她都一樣,只是個顧客——加布麗埃爾近來的困擾令她變得極可能被感召。可是約瑟夫看上了她,想得到她。我不知道他對她下了多少工夫,更不知道他是怎麼乾的,不過我想他是利用她害怕丹恩家詛咒的心理控制住了她。總之,里斯大夫後來發現事有蹊蹺。昨天早上他說過晚上要再去回訪,他也的確去了,只是沒看見她;我也沒看到他——當時沒有。

「他上樓去女孩的房間前先去找了約瑟夫,湊巧偷聽到約瑟夫在交代芬克夫婦事情。那本來壞不了事兒,但出了茬子。里斯太笨,讓約瑟夫發現了他在偷聽,於是約瑟夫就把里斯囚禁起來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對米妮·赫爾希下工夫。她是個黑白混血兒,所以對那種把戲特別沒有抵抗力,而且她對加布麗埃爾·萊格特又忠心耿耿。他們把各種影音效果一股腦兒全弄到這可憐女孩的身上,搞得她暈頭轉向。然後他們就決定要她殺死里斯。他們給里斯下了迷藥,把他擺上祭壇,然後裝神弄鬼,讓米妮以為他是撒旦——這可不是開玩笑,他們真這麼幹了——從地獄爬上來要把加布麗埃爾拖下去,不讓她成聖。此刻的米妮已經被洗過腦了,所以一等幽靈說她被選中去保護她的小姐,而她會在她桌上找到抹了油膏的武器,她便馬上聽從了命令。她爬起床,拿起擺在桌上的匕首,下樓走到祭壇,殺了里斯。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往我房裡灌了些氣體,好讓我在米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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