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雷諾

她把我領進客廳,後退幾步轉了個圈,問我喜不喜歡她的新裙子。我說喜歡。她解釋說這種顏色叫香檳色,側面的小飾物是些什麼,最後總結道:「你真的認為我穿這個好看嗎?」

「你一直很好看。」我說,「陸·亞德和芬蘭佬皮特今天下午去拜訪老伊萊休了。」

她對我扮了個鬼臉,說:「你根本不關心我的新裙子。他們去那裡幹什麼?」

「開會,我猜。」

她的視線鑽過睫毛射向我,問:「你真的不知道馬克斯在哪裡?」

這下我知道了,但沒必要承認我直到剛才還一直不知道。

於是我說:「可能在威爾森那兒。不過我對此興趣不大,沒工夫去確定。」

「你這個大笨蛋!他有太多的理由討厭你和我了。聽媽媽的話,如果你還想活命,也希望媽媽我活下去,就趕快去抓住他。」

我哈哈大笑,說:「你還不知道更糟的呢。馬克斯並沒有殺死諾南的弟弟,蒂姆臨死前說的不是馬克斯,他想說的是麥克斯溫,結果話沒說完就死了。」

她一把抓著我的肩膀,想搖動我重達一百九十磅的身體。她足夠強壯,差點得逞。

「該死的!」從她嘴裡呼出的熱氣吐在我臉上。她的臉變得和牙齒一樣白,使得腮紅和唇膏刺眼得彷彿貼在臉頰和嘴巴上的紅色標籤。「如果你設計陷害了他,並害得我也參與其中,你就一定得殺掉他——馬上!」

我不喜歡被人這麼粗暴地對待,即使是這個人看起來像神話里怒火衝天的女神。我把她的手從我的肩上拿開。

「少胡亂擔心了,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對,但只是『現在』。我比你更了解馬克斯,我知道算計他的人有多大的機會能活得長久。我們沒有整倒他已經夠糟的了,可——」

「別大驚小怪的了。我算計過好幾百萬人,照樣活得好好的。拿上你的帽子和大衣,我們出去吃東西,吃完你就會覺得好些了。」

「你覺得我會出去嗎,你真是瘋了。我才不要——」

「行了,好妹妹。如果他真有那麼可怕,不管你在哪兒他都一樣會抓住你,有什麼區別呢?」

「有——你知道你該怎麼辦嗎?待在這兒,直到馬克斯被抓起來。都是你的錯,因此你必須照顧我。丹還沒回來,他在醫院裡。」

「不行,我還有工作要做。你根本就是瞎激動,沒準兒現在馬克斯已經把你忘光了。去拿帽子和大衣,我快餓死了。」

她又把臉湊過來,那雙眼睛看起來就像在我的臉上發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哦,你真是壞透了。」她說,「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安危。你利用我就像利用別人一樣——把我當成你想要的炸藥。我曾經那麼相信你。」

「沒錯,你是炸藥,不過其餘那些話有些蠢。你快樂的時候好看多了。你的輪廓深邃,生氣會讓你看起來非常野蠻。我快餓死了,好妹妹。」

「就在這裡吃。」她說,「別想讓我在天黑以後出門。」

她說到做到。馬上換下香檳色的連衣裙,穿上圍裙,看了看冰箱里的存貨。有馬鈴薯、萵苣、罐裝湯和半個水果蛋糕。我出去買了一些牛排、麵包卷、蘆筍和番茄。

我回來時,她正把杜松子酒、苦艾酒和苦味橙汁倒進容積為一夸脫的調酒器里,沒留多少空間搖勻。

「你看見什麼沒有?」她問。

我友善地嘲笑了她一番。接著我們把雞尾酒拿到餐廳,在等待菜煮熟的時間裡我們玩了一會兒乾杯遊戲。酒讓她開心多了。等我們坐下用餐時,她已經幾乎忘了恐懼。她不是個很好的廚師,但我們吃得津津有味。

最後,我們又往吃進肚子里的晚餐上澆了些杜松子酒加薑汁汽水。

她決定要出去做點什麼。沒有哪個下流的小癟三可以把她關在家裡。她對他曾經比任何人都坦誠,直到他突然沒來由地變了臉。如果不喜歡她的所作所為,他可以去爬樹或者跳湖。我們要去她原本打算帶我去的「銀箭」,因為她答應雷諾去參加他的派對——奉上帝之名,她一定要去,認為她不會去的人肯定是瘋了,像只寵物杜鵑一樣,你覺得呢?

「誰是雷諾?」我問。她正把身上的圍裙扯得更緊,因為帶子拉錯了方向。

「雷諾·斯塔基。你會喜歡他的,他是個好人。我答應要去參加他的慶祝會,我這就去。」

「慶祝什麼?」

「這個爛圍裙怎麼搞的?他今天下午剛被放出來。」

「轉過來,我幫你解。他為什麼進去的?站著別動。」

「六七個月前炸了一個保險箱——珠寶商圖拉克的。雷諾、普特·科林斯、黑小子惠倫、漢克·歐馬拉,還有一個被叫做一步半的跛足小子。他們的後台很硬——陸·亞德——但珠寶商協會的偵探還是在上禮拜查出了他們。諾南不得不裝模作樣一番,不過沒什麼意義。他們今天下午五點被保釋出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雷諾已經習慣了,他身上還背著三項保釋罪名呢。我去把自己塞進裙子里,這段時間你可以再調一杯酒。」

銀箭位於博生市和莫克湖之間。

「那地方不錯。」小馬蒙帶著我們向那裡靠近時,黛娜對我說,「波莉·德·沃托是個好孩子,她賣給你的都是好東西——除了波本酒,那玩意兒嘗起來總有點像泡過屍體。你會喜歡她的。只要不聒噪,你在那裡想做什麼都無所謂。她受不了雜訊。到了,看到樹後面那些紅色和藍色的燈了嗎?」

我們駛出樹叢,一家路邊旅館映入眼帘——一幢貼近路邊、燈火通明的人造城堡。

「你不是說她受不了雜訊嗎?」我問,外面的手槍合唱團正砰砰地高歌。

「出事了。」女郎喃喃道,停下車子。

兩個男人夾著一個女人跑出旅館前門,消失在黑暗中。一個男人躍出側門,不見了。槍聲繼續高唱,我沒看到火光。

又一個男人沖了出來,消失在屋後。

一個男人從二樓的窗戶探出身子,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槍。

黛娜急促地喘著氣。

路邊的圍籬有一抹橘色的火光一閃,瞄準的正是窗邊的男人。男人的槍發出一道向下的閃光,身子又往外探了探,圍籬那邊沒再發出第二道火光。

窗邊那個人一條腿跨過窗檯,彎腰,雙手高舉,跳了下來。

我們的車冷不丁往前沖了一下。黛娜咬著下唇。

從窗戶跳下來的人正藉助雙手和雙膝站起身來。

黛娜把臉湊到我前面,尖叫道:「雷諾!」

那人跳起來,面朝我們。我們開到他面前時,他三步跳上路面。

雷諾還沒夠到我這邊車門的踏板,黛娜已經把車門打開了。我用手臂環抱住他把他弄上車,差點因此脫臼。他拚命探出身子試圖反擊不斷射向我們的子彈,這讓我的處境更加糟糕。

然後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逃出了射程,離開了銀箭的混亂場面,疾速遠離博生市。

雷諾轉過身,穩住了自己。我把手臂抽回來,發現所有的關節依然完好。黛娜則忙著開車。

雷諾說:「謝了,小子。我正需要抽身。」

「別客氣,」她對他說,「所以那就是你開的派對?」

「來了不速之客。知道坦納路嗎?」

「知道。」

「走那裡,那裡直通山嶽大道,我們可以從那條路返回城裡。」

女郎點點頭,稍微減慢速度,問道:「那些不速之客是誰?」

「一些不識趣的小混混。」

「我認識嗎?」她輕鬆自然地追問,同時把車轉入一條又窄又顛的路。

「別問了,孩子。」雷諾說,「趕緊從這條破路上出去。」

她又駕駛著馬蒙,一小時走了十五英里路。她得時刻費心把持車子別衝出路面,雷諾則要費心把持自己別被甩出車子。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車子開上一條比較平坦的路。

這時他開口問:「你把低語者甩了?」

「嗯。」

「他們說你背叛了他。」

「他們當然會這麼說。你覺得呢?」

「甩了他倒沒什麼,但把他丟給條子、壞他的好事,這就有點不地道了。太不地道了,如果你問我怎麼看的話。」

他說話時看著我。他有三十四五歲,個子頗高,塊頭大而結實,但不胖。他的眼睛很大,褐色、獃滯,在微微發黃的長馬臉上分得很開。這是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冷漠卻不讓人討厭。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女郎說:「如果你這麼認為,你可以——」

「當心!」雷諾哼了一聲。

我們的車子畫出一個大圈,前方橫著一輛黑色長廂車——路障。

子彈在我們周身飛舞。雷諾和我忙著往外發射子彈,同時女郎用馴馬的方式使喚著她的小馬蒙。

她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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