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山那邊及更遠方

我的生日到了,

我的愛情來了。

——克里斯蒂娜?羅塞蒂[Christina Geina Rossetti(18301894),英國詩人]

「馬隆博士,」萊拉早上說,「威爾和我必須去找我們的精靈,找到後我們就會知道該怎麼辦,但是沒有他們我們熬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們想去找一找。」

「你們去哪兒找?」瑪麗說,經過昨晚的折騰以後,她眼皮沉重,頭疼腦漲。

她和萊拉走在河堤上,萊拉是為了洗漱,瑪麗則為了偷偷地尋找那個男人的腳印。

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找到任何腳印。

「不知道,」萊拉說,「但是他們在外面某個地方,我們一從戰場上過來,他們就跑了,彷彿不再相信我們,我並不怪罪他們任何一個,但是我們知道他們在這個世界裡,我們感覺自己見過他們兩三次,所以也許能夠找到他們。」

「聽著,」瑪麗不情願地把她昨晚見到的事情告訴了萊拉。

她正說著,威爾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他和萊拉倆都瞪大眼睛,認真地聽著。

「他很可能只是一個旅行者,發現了一個窗戶,便從別的某個世界信步走了過來。」瑪麗說完後,萊拉說。她自個兒另有完全不同的事情要考慮,這個男人沒有它們那麼有趣。「就像威爾的父親當初那樣,」她接著說,「現在肯定有各種各樣的口子了。不管怎麼說,如果他只是轉身離開了,那他就不可能是想做什麼壞事,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對這事沒好的感覺,你們獨自出去我也擔心——或者說如果我不知道你們已經做過比這個危險得多的事情我會很擔心。噢,我不知道。但是請留點神,向四處望一望。至少在草原上你們從大老遠就可以看見有人過來……」

「如果真撞上了,我們會徑自逃往另一個世界的,他沒法傷害我們。」威爾說。

他們執意要去,瑪麗不想再爭論下去。

「至少,」她說,「你們答應不要去樹林里。如果那個人還在附近的話,他可能會躲在一片樹林或樹叢里,你們沒法及時看見到他,就逃不了。」

「我們答應。」萊拉說。

「好吧,我給你們包點食品以防你們整天待在外面。」

瑪麗拿了一些扁麵包、乳酪和一些止渴的紅甜果子,包在一塊布里,用一根繩子綁著讓他們其中一個背在肩上。

「祝你們尋找順利,」他們離開時,她說道,「請保重。」

她仍然很擔憂,她一直站在那兒看著他們走到山坡腳下。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憂傷。」當威爾和萊拉沿著大路往山脊上爬時,威爾說道。

「她大概在想自己還會不會再回到家裡,」萊拉說,「在想回去後她的實驗室是不是還是她的,也許她在為她曾經愛過的那個男人而傷心。」

「唔,」威爾說,「你認為我們還會回家嗎?」

「不知道,我想反正我沒家,他們大概不會讓我回約旦學院,我不能與熊或女巫一起生活,也許我可以與吉卜賽人一起生活。如果他們願意接納我,我是不會介意的。」

「阿斯里爾勛爵的世界怎麼樣?你不願意住在那兒嗎?」

「記住那是行不通的。」她說。

「為什麼?」

「因為在我們出來之前,你父親的鬼魂告訴過我們;他說我們的精靈只有在自己的世界裡才能活得很久,但是大概阿斯里爾勛爵,我是說我的父親,可能沒有想到過這個,因為當時還沒有人對其他世界有足夠的了解,在他開始……所有那一切,」她納悶地說,「所有那一切勇敢之舉和高超的技藝……所有那一切,一切都浪費了!一切都成為徒勞!」

他們繼續往上爬,發現在岩石路面上走路很輕鬆,到達山脊頂上後,他們停下來環顧四周。

「威爾,」她說,「假如我們找不到他們呢?」

「肯定會找到的,我現在正琢磨的是我的精靈將會是什麼樣子。」

「你看見過她,我把她抱了起來。」萊拉說著,臉紅了,因為觸碰他人精靈這樣的私密之物的行為是對對方的極大冒犯。它不僅因為不合禮儀而被禁止,而且還有更嚴重的後果——恥辱感。她飛快地瞥一眼威爾的臉頰,那上面的激動之色顯示出他和她的感受完全一致,她看不出他是否也像她一樣有一種半害怕半興奮的感覺,昨晚漫過她全身的那種感覺:現在它又來了。

他們繼續肩並肩地往前走,突然彼此羞澀起來。但是,威爾沒有被羞澀壓倒,他說:「你們的精靈什麼時候停止變形?」

「大約……我想大約就在我們這個年紀,或更大一點。也許有時要大很多。

我和潘經常談論他什麼時候定型。我們經常想他會是個什麼樣子——」

「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小的時候不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你開始想,唔,他們也許會是這個樣子,或許那個樣子……通常他們變成適合的樣子,我的意思是變成一個像你的真實本性的樣子。比方說你的精靈是一條狗,那就意味著你喜歡做別人叫你做的事情,知道誰是老闆,聽從命令,討好負責人,很多僕人的精靈都是狗。所以它有助於知道你是什麼樣子,找出你擅長什麼。你們世界的人是怎麼了解自己的呢?」

「我不知道,我對我的世界不是很了解,我所知道的是保守秘密、保持安靜和及時隱藏,所以我不是很了解……大人和朋友,或戀人。我想有一個精靈會很困難,因為每個人只要看一眼就會對你很了解。我喜歡隱蔽一點,不被人注意。」

「那麼也許你的精靈會是一個擅長藏身的動物,或者看起來像另外一種動物的那種動物——一隻看起來像螞蜂的蝴蝶,這樣有利於偽裝。在你的世界裡一定有那樣的動物,因為我們的世界也有,而我們這兩個世界是那麼相似。」

他們保持著一種友好的沉默,繼續往前走;周圍的山谷沐浴在靜謐明澈的晨色之中,暖暖的空氣中透著珍珠藍。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大草原連綿起伏,棕色、金色和米綠色,閃著光芒,一直延伸到地平線,草原上空無一人。他們也許是這個世界裡的惟一人類。

「草原上並不是真的沒人。」萊拉說。

「你是指那個人?」

「不是,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知道。我可以看見草中的影子……也許是鳥。」威爾說。

他的眼睛追隨著那些東竄西跳的身影;他發現不去正眼注視時,更容易看見他們的影子,他們更願意把自己展現給他眼角的餘光。當他把這告訴萊拉的時候,她說:「那是負能。」

「負能是什麼?」

「這是詩人濟茲最先說的,馬隆博士知道,我就是這樣讀真理儀的,你就是這樣使用刀子的,是嗎?」

「是的,我想是的。但是我剛才想的是他們有可能是精靈。」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

她把手指放到唇邊,他點了點頭。

「瞧,」他說,「有一棵樹倒在那兒。」

那是瑪麗爬的那棵樹。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眼睛盯著小樹林,以防另有樹再倒下來。在這靜謐的早晨,只有一絲微風在吹動樹葉,一棵這樣的巨樹似乎是不可能倒地的,但它就倒在眼前。

那巨大的樹榦被拔地而起的樹根和鋪散在草地上的濃密的樹枝支撐著立在小樹林里,高過他們的頭頂。有些被壓碎壓斷了的樹枝和威爾所見過的最大的樹一樣粗大。樹冠處密密實實擠滿仍然結實的樹枝,樹葉依舊鬱鬱蔥蔥,像一個毀壞的宮殿一樣聳入在柔和的空氣中。

突然萊拉攥住了威爾的胳膊。

「噓,」她悄聲說,「別看。我敢肯定他們在上面,我看見有個東西在動,我發誓那是潘……」

她的手很溫暖,他對這個的體會比他們頭頂的那一大堆枝葉要深刻得多。他假裝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地平線,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遠處那一大片混在一起的綠色、褐色和藍色里,在那兒——她說得沒錯!——有一個不是樹的東西,在它旁邊還有一個。

「走開,」威爾壓低嗓子說,「我們去別的地方,看他們跟不跟我們來。」

「要是他們不呢……不過行,好吧。」萊拉悄聲回答。

他們假裝到處張望,用手抓住垂在地上的一根樹枝,好像想爬上去,又假裝改變了主意,搖搖頭走開了。

「要是能回頭看一眼就好了,」走出去幾百碼遠後,萊拉說。

「只管繼續往前走,他們能夠看見我們,他們不會迷路的,等他們想來到我們身邊的時候他們會來的。」

他們離開黑黑的大路,走進齊膝深的草里,雙腿在草莖間呼呼掃過,看著昆蟲盤旋、飛舞、鼓翼、掠過,聽著無數種聲音合在一起吟唱和鳴叫。

「你有什麼打算,威爾?」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以後,萊拉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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