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巴爾塞莫斯和巴魯克

然後一個靈魂從我的面前飛過:我的寒毛全豎起來了。

——工作之書「安靜,」威爾說,「安靜。別煩我。」

那是在萊拉剛剛被抓走以後,也正是威爾剛從山頂下來以後,當時威爾的爸爸被女巫殺害。威爾用從父親的背包里找到的干火柴點燃背包里的那盞小小的錫鐵皮燈籠,蹲在岩石的背風處打開萊拉的帆布包。

威爾用他那隻完好的手在裡面摸了摸,發現了那個用絨布包起來的重重的真理儀,在錫鐵皮燈籠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把它遞給站在身邊的那兩個自稱為天使的人影。

「你讀得懂這個嗎?」他說。

「不懂。」一個聲音說,「跟我們走吧,你必須跟我們走,現在就跟我們去見阿斯里爾勛爵。」

「是誰派你們來跟蹤我父親的?你們說他不知道你們在跟蹤他,但是其實他知道。」威爾狠狠地說,「他跟我說過你們會來,他知道得比你們以為的要多得多。誰派你們來的?」

「沒人派我們來,我們是自己來的。」聲音說道,「我們想為阿斯里爾勛爵服務,還有那個死去的人,他想要你用這把刀子幹什麼?」

威爾不得不猶豫了一下。

「他說我應該把它帶給阿斯里爾勛爵。」他說。

「那就跟我們走吧。」

「不,只有等我找到萊拉以後。」

他用絨布包住真理儀,放進帆布背包。繫緊以後,他披上父親厚重的披風遮雨,然後蹲在原地定定地望著那兩個影子。

「你講的是實話嗎?」他說道。

「是實話。」

「那麼你們比人類強還是弱?」

「弱。你們有真正的肉身,我們沒有。不過你還是得跟我們走。」

「不行。如果我比你們強,你們就必須服從我。再說,我有刀子。所以我可以命令你們:幫我找到萊拉。我不在乎花多長時間,我要先找到她然後才會去見阿斯里爾勛爵。」

兩個人影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飄浮到一旁私語起來,不過威爾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終於又湊了過來,他聽見他們說:「行,你這樣做是不明智的,不過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將幫您找到那個孩子。」

威爾想穿透黑暗的夜幕把他們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雨水灌滿了他的雙眼。

「靠近一點,讓我能看清你們。」他說。

他們湊了過來,但似乎比原來更加模糊不清。

「白天我是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

「不,更糟。我們不是比較高級的那一類天使。」

「很好,如果我看不見你們,那麼別人也不可能看見,所以你們可以隱身。

去看看你們是不是能找出萊拉的去向。她肯定離這兒不遠,有一個女人——萊拉一定是跟她在一起——是那個女人帶走的她。去找找吧,看到了什麼回來告訴我。」

天使們升上暴風雨的夜空中消失了。威爾突然感到周圍一片陰霾沉悶。在與父親搏鬥之前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現在他已經幾乎完蛋了,他所想做的一切就是閉上因為哭泣而沉重酸澀的眼睛。

他用披風裹住頭,把帆布背包抱在胸前,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哪兒也沒有。」一個聲音說。

威爾在沉沉的熟睡中聽到了這個聲音,他掙扎著醒了過來,因為昏昏沉沉沒有知覺,所以將近一分鐘後他才睜開眼睛,眼前已是明媚的早晨。

「在你身邊,」天使說,「這邊。」

太陽剛剛升起來,晨光中岩石以及岩石上的青苔散發著清脆明媚的光「我說過在日光下我們是更難看得見的,」傳來的聲音繼續說,「在黃昏和黎明那半明半暗的時分你看我們看得最清楚,其次是黑暗之中,最差的是在陽光下。我和我的同伴遠遠地搜尋到了山的那一邊,沒有見到什麼女人或孩子 但是那兒有一個湖,湖水是藍色的。她一定在那兒扎過營,那兒還有一「一個死人?他是什麼模樣?」

「六十多歲,胖乎乎的,皮膚很光滑,一頭銀白色的頭髮,穿著很昂貴的」

是查爾斯爵士,「威爾說,」一定是庫爾特太太把他殺了。唔,這至少倒「她留下了足跡,我的同伴順著她的足跡找去了,一找到她的去處他就會回來,我留下來陪你。」

威爾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暴風雨洗凈了空氣,清晨清新潔凈,一塵不染,這隻使他周圍的景象更加令人沮喪,因為附近躺著好幾具女巫的屍體,這些女巫一直護送他和萊拉來見他的父親。一隻食腐肉的獸嘴烏鴉已經在撕裂一具屍體的臉,威爾還看見一隻更大的鳥正在上空盤旋,彷彿在挑選最豐盛的宴席。

威爾依次看了看屍體,但沒有看見塞拉芬娜。佩卡拉,她是女巫部落的女王,萊拉最要好的朋友。然後他記起:她不是在那天晚上之前不久因為別的事情突然離開了嗎?

這麼說她一定還活著,一想到這兒他心裡高興起來。他掃視了一下地平線,看是否有她的影子,但是什麼也沒有,不論朝哪個方向看都只有藍色的空氣和陡峭的岩石。

「你在哪兒?」他問天使。

「在你身邊,一如既往。」那個聲音說道。

威爾望了望聲音傳來的左邊,但什麼也沒看到。

「這麼說沒人能看見你噦,別人能不能像我一樣聽見你們的聲音?」

「如果我輕聲說話就聽不到。」天使尖刻地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你們有名字嗎?」

「有。我的名字叫巴爾塞莫斯,我的同伴叫巴魯克。」

威爾考慮該怎麼做。當你從很多方法中選擇一條時,其他你沒選擇的方法就像蠟燭一樣被吹滅了,就好像它們根本沒存在過一樣。此時此刻威爾的所有選擇都同時存在著,但要使它們全部存在下去就意味著什麼也不做。無論如何他必須作出選擇。

「我們回山下,」他說,「回到那個湖邊,那兒也許有些我可以利用的東西,再說我也渴了。我認為哪條路對就走哪條路,如果我走錯了,你可以指點我。」

沿著沒有路的岩石斜坡往下走了幾分鐘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不疼了。

事實上,醒來以後他就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傷口。

他停下腳步,看了看他與父親搏鬥後父親給他綁的那塊粗糙的布,布上灑了油,油膩膩的,但一點血跡都沒有。經歷了斷指之後那血流不止的場面,現在這樣子真是太好了,他感到心好像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

他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的確,傷口仍然疼,但疼的性質不同:不再是前一天那種深深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那種較小較鈍的感覺,感覺好像在痊癒,是父親癒合的。女巫的符咒失效了,而父親治癒了他。

他興高采烈地走下山坡。

花了三個鐘頭,再加上天使們的幾句指點,他來到了藍色的小湖邊。到達湖邊時,他已經渴得喉嚨冒煙,在灼人的太陽底下,披風又沉又熱,不過一脫下他又失去遮擋,因為他光溜溜的胳臂和脖子在發燒。他放下披風和帆布背包,緊跑幾步來到水邊,臉撲在水中大口大口地喝著冰涼的湖水。湖水冰得他牙齒和頭骨生疼。

解完渴,威爾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昨晚他無暇注意周圍的一切,現在才發現湖水是那麼的湛藍,還聽到了四面八方傳來那刺耳的蟲鳴聲。

「巴爾塞莫斯?」

「永遠在這兒。」

「那個死人在哪兒?」

「就在你右手邊的那塊高高的岩石那邊。」

「附近有妖怪嗎?」

「沒有,一個也沒有。」

威爾拿起帆布背包和披風,沿著湖邊爬上巴爾塞莫斯所指的那塊岩石。岩石後面搭了一個營地,有五六個帳篷,還有埋鍋燒飯後留下的東西。威爾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腳步,生怕還有人活著,躲在什麼地方。

到處是深不可測的寂靜,只有蟲鳴聲在抓撓著寂靜的氛圍。帳篷靜悄悄的,湖水清澈見底,微微的漣漪仍在他剛才喝水的地方慢慢泛出。腳邊突然有一個綠色的東西一閃,把他嚇了一跳,原來只是一條小小的蜥蜴。

帳篷是迷彩材料製造的,這只是使它們在單調的紅岩石中更加顯眼。他先看了看第一個帳篷,帳篷里空蕩蕩的。第二個帳篷也是空的,但在第三個帳篷里,他發現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一聽罐頭和一盒火柴,還有一條黑糊糊的東西,跟他的胳臂一樣長一樣厚。一開始他以為是皮革,但在陽光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出是干肉。

哎,他不是有一把小刀嗎?他切了薄薄的一小塊,發現它很難嚼,而且只有一點點咸,但味道很好。他把肉和火柴連同罐頭一起放進帆布背包,搜尋了一下其他帳篷,但卻發現它們全是空無一物。

他把最大的一個帳篷留在最後。

「那個死人就是在那個帳篷里嗎?」他沖著空氣說道。

「是的,」巴爾塞莫斯說,「他是被毒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