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眾仙失計縱山僧

話說蒼虛老人儘管得道千年,自來剛愎尚氣,又在怒火頭上,想到便說,益發不善言語。教謝琳靈心慧舌,大肆譏嘲,逐層駁詰,妙語如珠,一句也回答不出,又急又愧。先聽出二女乃小寒山神尼忍大師門下,神尼本人雖不曾見,還曾聽得與己功力相等的同道無心中談過一次,說她佛法微妙,不可思議。她既在小寒山坐關三百餘年,當地毒蛇猛獸俱受佛法感化,兇惡相剋之物俱能悉泯殺機,同在一處生息,其精通大乘降魔佛法,自在意中。但是傳聞靈異之跡無多,其中寶相現出極少,縱習此法,也未必到了火候。這兩個女弟子年紀甚輕,說是已得師傳,實難深信。對面一個賤婢竟敢離開護身佛光,獨出答話,口齒如此尖利,也似非戒律謹嚴者所應有,今日局面,決難佔得上風。聽賤婢口氣,只憑靈嬌三仙一紙來書和這新來三人,便要強行和解,敵人決無認罪服低之事。自己千年威望,就此掃卻,這口惡氣怎平得下?自來修大乘法的佛門弟子,照著戒律,最忌嗔殺,便有忤犯,也不計較,與其被她一席話便嘲弄回去,轉不如暗放冷箭試她一試,到底看一個明白。如真不敵,再行退走,比較也值。

蒼虛老人想到這裡,頓起惡意。以為謝琳未有佛光、法寶護身,必是看出自己色厲內在,又以魯仲連自居,輕敵驕狂,不曾戒備。於是假裝聽話,默運玄功,暗下毒手,先用冷焰搜魂之法試一攝取元神。只見謝琳從容言笑,神色自如,疑是暗中強自鎮懾。心中大怒,又以全力施為。猛覺反應之力極強,心靈大震,幾乎迷糊。對方仍微笑嫣然,竟如無覺。蒼虛老人不禁大驚,雖知難惹,終不甘服,將口微張,竟把煉成七八百年從未用過的天戮神針試放了幾根出來。

此針乃蒼虛老人采前古遺藏地底的陰煞之氣,並從四千九百斤深海寒鐵中提煉精英,再用玄功法力,以本身真氣會合,凝鍊而成。細小如毛,隨心大小,不用時即以藏在命門紫府以內,發時無形無跡。中在人身上,生兩種妙用,專傷修道人的元神嬰兒。如若對方法力高強,中針時有了驚覺,將元神遁出,或自閉穴,不使循著氣血攻心,傷及要害。此針遇阻不行,立即暴長數千萬倍,在受傷之處爆裂。只要被中上,便非受重傷毀及肢體不可。又目力看不見,陰毒異常,極難防禦。蒼虛老人適才已知敵人法力高強,巨靈神掌且難當,祝又加上三個能手,仍在心存首鼠。之所以口發強橫,意欲一拼者,此寶便是所恃之一。滿擬此針發出,敵人多少總得受傷。哪知連發五針,全如石沉大海,音無跡兆。因是恨極,最後所發兩針更向敵人兩眼發去,也未生效。只見對方妙目澄波,顧盼自如,彷彿未沾身,便即化去。

這一來,蒼虛老人方才心寒氣沮,再不見機,定遭慘敗無疑。又見謝琳話已說完,目光湛湛註定自己,恐她說出自己兩次暗算,再加挖苦,更是難堪。只得強忍怨毒,扮一醜臉,假裝大方,忙介面笑道:「老夫得道千餘年,想不到如今後起小輩中竟有能者。小寒山二女法力果非尋常,老夫連試她們定力佛法,均被破去,真乃後生可畏。陳道友也無須和解,甘拜下風,老夫去也。」話未說完,陳文璣看出他要走,忙說:「家師尚有書信在此。」隨即飛身出外,遞過一封書信,蒼虛老人口中說著話,左手接信,右手掐訣往回一招。陳文現早把青靈囊口放開,內中血焰本已收斂縮小,散出自比收入神速得多,隨手招處,嗖的一聲,便往蒼虛老人葫蘆中飛去,晃眼即盡。接著便見面前青白二色煙光驟起,再看人已不見,只見遙天空際忽有青白光影,一閃即沒,端的快極。

眾人沒想到蒼虛老人口說大話,氣勢洶洶,卻收得如此之易,俱覺好笑。陳文現道:「老人得道千年,仍有這麼盛的火氣。家師和齊真人原意,此老雖是左道旁門,但他生平從未作什大好大惡之事,因此三次天劫俱有極巧機緣,得以僥倖獲免。自古迄今,左道中人經時千三百年以上而未遭劫者,連他和大荒山一男一女兩老怪物,共只三人。自來修道之士投身旁門者,人數最多,一時也誅戮不完。俟其惡貫滿盈,運數將終,生靈已受害不少。與其揚湯止沸,無如釜底抽薪,留此三人,正可為一干異派妖邪作為榜樣,使知所習雖是左道,只要不為惡,一樣可以得脫天誅,天仙固然無望,長生卻是可保。為此不願洪弟與他各走極端,仇怨太深,不肯休止,迫他鋌而走險,自取滅亡。

「並且老人此次之來,是為昔年在圖南山遭遇第三次天劫以前,無心與少陽神君相遇,傾蓋論交,結成好友。到了臨難之時,因知天劫一次比一次厲害,多高法力也難相助。本心還不願累及良友,只想三陽真火恰是魔火剋星,打算借用。哪知才一開口,少陽神君便託詞拒絕。他認此舉只是聊勝於無,本無多大功效,對方祭煉非易,不願白送,也是人之常情,並未見怪。又托以身後之事,神君仍是漠然。他平日對於外界人雖然妄自尊大,言出法隨,睚眥之怨,毫不寬假,但對朋友卻極愛護容忍,縱令絕交,不出惡聲。當時覺少陽神君情薄,心中有些不快,也未發作。哪知少陽神君對朋友比他還好,表面堅拒,心早打好銳身急難的主意,恐事先明說了出來,分了他的心神,佯為不允,暗中卻作準備。

「到了第三日蒼虛老人應劫之期,少陽神君忽然不辭而別。事雖凶危,因前兩次都能轉危為安,蒼虛老人自然仍作萬一之想,無暇再生閑氣,徑去山頂,坐候劫運之來,欲以死力相拼。與魔頭連鬥了三日夜,連經險難,均仗自身法力抵禦過去。到了最後一夜,元氣消耗,精力已疲,忽為魔火所困。他自知不能倖免,求生望絕,再隔些時定不能支,便鬚髮號令給遠方守候的門人,用飛刀自行兵解,以免神形俱滅。就在這危機瞬息,一髮千鈞之際,神君卻從身後一座孤峰上,將本身元神與丙火之精所化的一條靈蛇合成一體,突然出現,冒著奇險飛入魔焰之中,由靈蛇口裡發出萬千三陽神雷,連鬥了三個時辰,終於將百丈魔焰擊退,助他脫了大難。而少陽神君元神卻受傷不輕。蒼虛老人這才知道良友苦心至情,感恩自不必說。

「由此二人愈成生死之交。所以那麼不肯管閑事的人,一接到少陽火書告急,立即趕來。這原是他知恩感德,對朋友的義氣。雖說他乖張驕狂,不合妄使邪法,也因多年威望,惟恐失墜,情勢所迫,非由本心。又是初次對人下這毒手,種種均有可原。家師一面想保全他,一面又以他最末一次劫運將臨,事由今日而起,事前消弭,比較容易,如果沒有今日之事,他便生出別的災害,劫運更難挽回。故此想定時日,令我先回峨眉,與齊真人等計議。正值謝家九妹先受青城朱真人之託,暗中早有安排。嗣又以峨眉三英、二雲、七矮諸道友多半至交,今年應往峨眉朝拜掌教師尊以及各師長,自陳功過,難得聚在一處,就便往訪。

「起初因李道友是此老命中剋星,他雖然年幼,臨事並不冒失,非有幾分必勝成算,決不輕往。如三陽神火厲害,必往各師執和諸道友世好那裡求借法寶相助。他本和金、石、甄等七矮兄弟要好,當著人前,故意鬧些小孩脾氣,實則異常親熱。背著人時,大家商量,同尋異派人晦氣。還有寧一子的門人蔣詡,和他也很莫逆。七矮兄弟正煉濟世靈丹,無法相見,而寧一子又有抵抗神火之寶,必往求借無疑。為了阻止他前往,打算釜底抽薪。我又奉了忍大師之令,和寧一子商議一事,正好就便趕去攔阻,不令借與。剛到香蘭渚,李道友也隨後到來,法寶未借到手,賭氣飛去。謝家姊妹又把他可以求助的地方全都趕在前頭一一吩咐。以為他素好勝,六合旗門只能防身,巨靈神掌擊滅真火,要傷害無數生靈,不敢亂用。沒有克制真火法術,也許暫時中止,日後再往,將此事錯過。只等諸位道友被火圍困之時前來解救,便不致與此老引起仇怨。不料李道友數世清修,交有不少有法力的同道至友。日前又在香蘭渚從蔣翊得知一位前生至好燃脂頭陀,現在南海朱竹島妙香岩坐關。於是趕了去,不特把佛門至寶香雲寶蓋借來,並還指點雲路,教他如何走法,卻未說明有何遇合。其實那正是去西極嶺的正路,無意中助人取出前古玄陰真水。

「西極教和少陽神君師徒互相嫉恨已久,只未公然發難。見李道友如此神通,正好暗收漁翁之利,妄想將磨球島真火收去,逐走少陽師徒,光大門戶,獨佔西極全土。李道友只圖真水可以制火,便照計而行,帶了真水前來。西極三長老連同好些得力門人,便暗中尾隨,相機發動。本來玄陰真水眼看就要成功,忽被蒼虛老人用九煉赤屍之氣圍住,那火又是丙火真精,靈蛇所化,不但不能消滅,因水為赤屍所包,轉成了裡應外合,真水竟被煮沸。如非蒼虛老人也存妄念,欲收此水以為己用,只消三日三夜便可煉干。固然所去不過全數十之二三,一則可惜,二則異日重煉此水要減去若干靈效,再想收制三陽神火,力便不足。西極三長老一時情急,乘著少陽師徒離島而出,蒼虛老人全力對付強敵,島上空虛,欲去靈焰潭毀滅火源根本之地。不料島上尚有五火使者,均非弱手,這一阻攔,蒼虛老人也就趕回,將他們趕走,險些鬧出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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