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凶謀 放飛簧 憑崖傷巨寇

話說四人落地以後,看出當地便是向篤舊居的森林。地隔頂上雪層幾達數十丈,積雪如銀幕也似張在樹梢之上,雪光反射,明徹畢睹。除高處旁枝偶見三五冰凌下垂,樹稀之處略有兩小堆融而復凍的冰塊外,地上仍是落葉深厚,低枝蒼潤,雜花吐萼,點綴其中。靈姑、王淵特意離開天蜈珠一試,竟是早春嫩寒時節光景。想不到這麼窮陰凝閉荒寒之區,會有如此美景奇觀,王淵首先撫掌稱妙。靈姑道:「你還高興呢,從雪坑裡掉下來,沒受傷就是便宜,看怎麼上去吧。」王淵道:「這個無妨,剛掉下來我就想到,上下相隔雖高,都與這些大樹連住,別的不會,莫非爬樹上去也不會么?」牛子在旁笑道:「淵少爺倒說得容易,可知上面的冰雪有多厚么?就算能到上面,怎鑽得出去?」王淵道:「說你蠢牛,你還不服。姊姊不是有飛刀么?不會把飛刀先放出來,把冰雪剜個窟窿,再爬上去么?」牛子點頭贊道:「還是淵少爺會想法,我真是個老蠢牛,連小主人的飛刀都會忘了。」

呂偉事經得多,覺得那雪層崩陷得奇怪,尤其快落地大半截如有東西托住一般,上面雪洞封閉更速,也無片雪由孔中下墜,料有緣故。方在尋思,聽三人在旁商議,插口說道:「靈兒先莫忙,只要人未受傷,有樹攀援,上去不難。倒是這事情太怪,你們可想出是甚緣故么?」靈姑聞言也覺事奇,只想不出是何緣故。正待答話,牛子忽瞥見左近樹後有一肥鹿探頭,定睛一看,身後還隨有三隻小的。猛想起林內正是野獸窟宅,不禁心花大開,忙喊:「有鹿!」揚手就是一箭。鹿性多疑,見有生人,正在樹後窺伺,聞聲驚退,剛掉轉身,牛子這一箭恰好射中後股,立即負箭,率了同行三隻小鹿,帶箭穿林而逃。牛子如何肯舍,喊聲:「快追!」拔步先跑。四人本為出獵而來,靈姑、王淵更是少年心性,立即相率追去。呂偉無暇再想,隨同追趕。

那鹿甚是狡猾,四人追出老遠,沒有追上。四人離洞已久,又在雪層底下,都忙著打到一鹿,好早點趕回。靈姑見追不上,便把飛刀放出。怎奈林木大密,目光常被遮住,四人路徑又生,那鹿只在前面密林里出沒隱現,銀光過處,在把沿途林木藤樹傷折許多,依舊沒有追上。又追了一程,呂偉心懸兩地,越追越遠,覺洞中人少,諸般可慮,忙喚:「靈兒莫要追了,我們此時尚在險地,玉靈崖又無多人防守,看把路走迷,今天回不去才糟呢。」靈姑、王淵聞言,心中一動,方欲止步,那鹿又在前面探頭回顧。氣得牛子手持腰刀,怪喊追去。靈姑見鹿好似有心逗人,也覺有氣,覷准出現之處,一指飛刀,銀虹電射,只聽一聲慘叫。四人相次趕到一看,鹿已被飛刀斬為兩段,只是只公的。適才所追大小三鹿,皮色鮮明,身軀肥健,顯然與此不同,竟被跑掉,不知何往。

牛子因窮追未得,還自忿忿。靈姑道:「算了吧,人想殺它,它不逃怎的?殺它不了便恨,那被殺的又當如何?這東西與人無傷,與物無害,如非我們食糧將盡,怎肯隨便傷害:天已不早,等我用飛刀把它分成幾片,趕緊用絹紮好,找路回洞去吧。」正說之間,忽聽前面鹿嗚喲喲,雜以猿啼和群獸奔騰之聲,只被密林擋住,卻不見影。王淵好奇,撇下死鹿,奔向前去。剛繞出樹外,便即縮回身來,急喊:「姊姊、伯父快來!」呂氏父女知又發現獸群,本心攜帶攀援俱甚艱難,不願再多獵取。因王淵不住頓足招手,直喊:「快看!」又聽獸群奔竄騷動甚急,便同趕去一看。

原來那森林只剩前面一排,過去竟是一座山崖。崖前大片空地,堆著兩三丈高的冰雪,圍崖三面俱是高矗參天的林木,和來路一樣,上面蓋著一層雪幕。左邊林木最為高大,虯枝繁茂,撐出老遠,上面托著那厚冰雪,兀自不曾壓倒。全林只這裡獨透天光。林際草更肥沃,樹下棲息著一群野鹿,還有幾隻猿猴,攀援縱躍,嬉戲於矮干側枝之間。不知為何受驚,齊向左邊林內紛紛逃走,三人到時已看不見幾隻,耳聽群鹿踏葉之聲由近而遠,轉眼都寂。再問王淵:「可有什麼沒有?」王淵答說:「到時猿、鹿尚有七八十隻,別的未見。因對崖與積雪相連,似可通到上面,尋路回去,故此急喊。」

呂氏父女查看形勢、果可通行,無心得此,自是欣喜。催促牛子將鹿肉捆紮停當,分別背上。把雪滑子重又穿好,各施本領,攀上雪崖,尋路往回滑去。因在林中逐鹿繞行了好些時候,到處冰雪堆積,又無日色可辨方向,跑了不少冤枉路。等到辨明路徑,才知那地方相隔碧城庄並不甚遠。尤其雪中滑行,往返更速。靈姑上來時見崖前雪地里有好些虎跡,看出適追之虎也是由此上下。林中既是獸窟,以後行獵便有地頭,不致無獸可獵,暗把路徑記下。先還愁遠,及至尋到來路,相隔匪遙,越發欣喜。

四人回抵玉靈崖洞內,天已入夜,且喜洞中無事。當即把鹿肉烤吃,各自飽餐一頓。吃時,靈姑談起雪地不曾崩陷以前,好似聞得虎嘯聲中有人呼叱,聲甚暴厲,恐非善類。牛子道:「以前向篤手下原有一族野民,平日專以林中蛇獸為糧,定是他們在那裡打虎,決不是什麼漢人。」呂氏父女想起昔日兇徒借野民線索來洞暗算之事,以為牛子料得不差,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日,牛子、王淵都極力慫恿,再往後山森林中行獵。呂偉見昨剩鹿肉如勻著吃,足夠三四日之用,雪吼除了殘餘,還有一隻整的未動,雖說骨多肉少,合起來也能吃好幾天。便道:「我們所剩獸肉尚多,這類野味越新鮮越好吃,何苦多殺生靈,打些來放著?昨晚似乎天氣轉暖,只要雪一化,便可搜尋賊黨下落。休看雪大冰堅,說化就化,還是盼著找回失物為妙。森林與賊黨來路相反,群賊知我們不可輕侮,不來則已,來必不善,萬一乘虛來犯,如何是好?昨日我出門時,兀自心煩意亂,神志不寧,彷彿有什麼變故似的,去就勉強。那行獵之地雖不算遠,離洞他出,終教人不甚放心。好在獸窟已然尋到,隨時都可獵取,並非難事,不比日前無處搜尋。且等快吃完時,再打主意吧。」靈姑素常不喜無故殺生,想就便一訪向篤,去否兩可,聽老父如此一說,便把去意打消,相助阻止。呂氏父女都不應允,牛子、王淵自然不敢違拗。二人都是好動天性,閑來無事各把雪滑子穿上,走至洞外雪地里,往複飛馳,滑行為樂。靈姑恐老父煩悶,等打坐完畢,尋出一副紙牌,連同各人入山時用剩的制錢,約了王氏夫妻,相陪老父鬥牌消遣。

王淵和牛子滑了一陣雪,久候靈姑不出。王淵入洞來喚,見四人已鬥上紙牌,旁觀片時,覺無意思,便跑出去,和牛子商量,乘機趕往森林行獵。牛子自然願意。好在出時為防驟遇敵人、野獸,各都帶有兵刃暗器,說走就走。二人一個年輕膽大,一個粗心冒失,知道明去決不讓去,徑自偷偷溜走。牛子滑雪本是慣技,王淵自服靈藥,身輕矯捷,多日練習之下,意比牛子滑得還快。昨晚又把路徑記熟,彼此爭勝搶先。酷寒漸減,狂飆不作,端的風馳電掣,迅速非常,數十里途程,半個時辰便已滑到昨日雪崖上面。人才探頭,便見崖下林邊雪幕之下群鹿聚集,跳躍遊行,意態安閑。一點沒費事,就尋到了。

王淵喜極,當時便要縱下。牛子忙攔道:「鹿雖膽小,也有野性,它們數多,我們只兩個人,你是小孩壓不住它們,要是欺我們人少,合群來拼,弄巧我們還要吃虧。即使我們多殺它們幾個,不致受傷,它們害了怕,一換地方,不在這裡合群,以後再找又是費事。這東西跑得又快,昨天先見那母鹿已然中了一箭,我們四人同追,還用飛刀,都未追上。即使它們不和我們拚命,見人就跑,追它們也難。我們不穿雪滑子不能下去,有鹿的地方偏又沒雪,滑到下面還得脫掉,稍為耽擱,鹿早跑沒了影,怎追得上?好在它們不知有人要下去打它們,你先莫忙,反正我們只打一隻,多了也弄不回去,等我想好主意再說。」王淵聞言,便即止住。

牛子話雖說得有理,可是由上面暗放冷箭射鹿容易,卻想不出一個驚散鹿群的善法。後來還是王淵見那森林邊上的積雪厚幾兩丈,有那樹枝較為稀弱之處,吃不住勁向外傾,如非凍成一片,有別的繁枝老乾在旁襯托,勢非被雪壓斷不可,稍經重擊,會立即崩落。便想了個主意,命牛子駛向崖後,鑿來大塊堅冰,一人用箭去射,一人用冰塊去擊林邊雪幕。等鹿射倒,雪幕也同時崩落,將鹿群驚散。牛子連贊主意真好。

當下便由牛子挑定一隻又肥又壯的母鹿,用連弩覷准要害,連珠射去。那鹿多麼健實,也禁不起接連幾箭。頭一箭射穿鹿頸,直透出去。鹿剛負痛驚叫,由地躍起,第二、第三、第四三箭又相次射中胸腹等處,應弦而倒。群鹿不知人在上面暗算,見同類慘嗥滾地掙命,昂首四顧,方在驚奇,王淵已雙手舉起二三尺長方形的一塊堅冰,和牛子雙雙大喝一聲,用足周身氣力,照定林邊雪幕之上,猛擲下去。崖、林相隔只有一兩丈光景,由上而下本就容易得勢。林梢上的積雪看似甚厚,其實極松,凍冰以後發脆易折,再加邊枝不固,難勝重壓,一二百斤的堅冰,再用大力猛擊,嘩啦一聲,直似雪峰崩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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