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回 飛鳥傳書 荒崖求靈藥 開門揖盜 古洞失珍藏

話說那日早上,天氣驟寒。靈姑起來生火,見靈奴蹲伏在洞角避風之處,閉目若睡,見人起身,睜眼剔毛,依然神駿。靈姑隨即與王淵去小屋探王妻。然後去往小洞查看牲畜。回來縫製洞簾,還沒完工,又被王淵強著同往梅林賞雪。午後呂偉、王守常、王淵、牛子四人便相次病倒,靈姑憂心如焚,哪有心思再去撫弄靈奴。好在靈奴不是凡烏,不加羈絆,飲食可任自取,用不著人管理。當日靈姑因恐靈奴吵醒病人,將它移到牛子房內。靈奴更是識趣,見主人愁煩,整日蹲伏架上,輕易不叫一聲。靈姑服侍老父,不能離開,每日給牛子送飯,多是王妻前往。靈姑偶爾去看牛子,見了靈奴,也無心理會,幾乎將它忘卻。這時聽靈奴一叫,才把它想起來。

靈暗罵自己:「真箇糊塗,現放著一個可以傳遞信息的靈鳥,怎倒忘記運用?向篤閉關期中雖不願人找他,為了求治父病,也就說不得了。」想到這裡,見王妻正端了一瓦壺茶要往牛子房中去,忙即起身接過,請王妻先代照看老父,不要走出,自往右壁小屋。靈姑一間牛子病狀,牛子喘息著答說:「周身骨髓里酸痛發麻,爬不起床。心裡惦念老主人的病,又見小主人憂愁消瘦,兩眼紅腫,難過已極,恨不自死。」

靈姑隨口寬慰幾句,將茶與他喝了。見鸚鵡一雙鐵爪緊抓木架,偏著頭,眼射晶光。正望著自己。便把它招到手臂上,問道:「我有點急事,要遣你飛往山陰,給上回用法術把你捉去的那個姓向的仙人送一封信,你受得住外邊的冷嗎?」靈奴答道:「冷我不怕。老主人這病好得越慢越好,找姓向的則甚?」靈姑輕叱道:「靈奴亂說。爹爹飲食不進,整日昏睡,照此下去,就說不會怎樣,人也要受大傷。有病的人自然早好為是。不是人病倒幾個,我早找人去了,還用喊你?你若不能禁冷,那是無法,既不怕冷,為甚不去?」靈奴叫道:「主人孝心,我只好去了。請寫信吧。」

王妻每日還用點飲食,歇息歇息。靈姑除卻侍疾之外,整日憂思愁苦,連功課都無心去做,眠食兩缺,已歷多日。神昏意亂之際,只當靈奴知道老父病不致死,又記向篤昔日禁制之恨,不願前往。聞言並未尋思,徑取紙筆,匆匆與向篤寫了一封求救的信。那信大意說:承他指點,處處留神,老父只遇白猩子和山魈侵襲,受過兩次虛驚,別無兇險。時已隆冬,以為前言可以應點,不料日前大雪,天氣驟寒,全洞凍病了四人。老父病勢尤險,現在周身痛楚,一息奄奄,飲食不進,運用諸葯,不見好轉。本欲親身求救,無奈侍疾無人,迫不得已,特命靈奴銜信相告,務望賜以靈藥。老父經過這次重病,是否便應了仙人之言,以後不致再有災厄?靈奴通解人言,什麼話均可傳送,務乞指示玄機。靈姑寫完封好,交給靈奴銜在口內,又囑咐了幾句。揭開洞口皮簾。放它飛去。

回屋見老父昏睡未醒,王氏父子剛吃完了半碗稀飯睡倒,只王妻靜靜地一人守在火旁,便乘空走到外面,焚香位禱了一陣。久候靈奴未回,不禁心焦,便把皮衣穿上,出洞眺望。

自從呂偉一病,無人再到洞外。那雪接二連三下了好多次,因洞口皮簾封緊,眾人並未覺察。靈姑先放靈奴出去時,已覺白光耀眼,眩目難睜。這時出洞一看,洞外積雪平添丈許高,以前沒掃過的地方几達三丈高了。本是洞高而內凹,牛子先有準備,初下時將洞外積雪掃去,留出空地;否則洞口縱不被積雪全部封住,要想出去也艱難了。靈姑再縱到積雪上去一看,崖前一帶的石筍、竹樹俱已深埋雪裡,不見蹤跡。凍雲四合,寒流無聲,目光所及,到處銀裝玉裹,茫茫一白。滿天空灰沉沉,看不見一隻鳥影。那穿肌刺骨的狂風,卻颳得呼呼怪響。雪花凍成堅冰,地面積雪一任風力強暴,紋絲不動。崖上積雪,有那地勢孤陡的,每每吃不住勁,由高崖角上整塊崩裂下來。每塊最小的也有三五丈,又是由高直墜,轟隆轟隆兩三聲大震過去,跟著狂風一掃,碎冰碎凌隨風攪起,滿空亂飛,落到哪裡,冰雪相擊,琤琤淙淙,發為一片碎響,即使瓊玉敲金,也無此清越。

靈姑心懸兩地,通沒心情理會。在寒風中呆望了盞茶光景,偶望左側,兩小洞側散亂著幾根柴枝,先還當是那日早起察看牲畜所遺。心想:「各柵圈內存積牲糧甚多,洞深也不畏寒,但水都凍成了冰,牛子一病,又無人打掃,連日未去察看,不知如何,這時也顧它不得了。」遙望前面,暗雲低迷,風勢越大,靈奴仍無蹤影。一轉身,又瞥見那洞口柴枝尚有焦痕。四外雪封,獨這幾根柴枝散置雪上,分外顯眼。這才想到:「察看牲畜是初下雪時,當時雪才積了數尺。休說老父生病期中,便賞花前後,雪還下過幾次,即有遺落,也被埋在雪裡。連日不曾出洞,怎有此物出現?難道是風刮的不成?」心剛一動,忽聽靈奴叫聲。定睛仰望,靈奴自遙天空際疾若星馳,穿雲而來。心情一緊張,便把前事岔過。

晃眼靈奴飛落。靈姑見它身上羽毛滿帶霜凌,爪上還抓著一團草根,料是靈藥求到。知它衝風冒寒,在凍雲中返往疾飛,必定冷極,一把抱緊,就往回跑,到了洞內,靈奴尚在顫抖,叫不出聲來。靈姑心中疼惜,又急於要知就裡。側耳一聽小屋沒什麼響動,便把手套脫下,解開皮衣,將靈奴身上霜凌拂去,偎在胸前,低聲撫慰道:「你為我爹爹吃此大苦,我怎樣謝謝你呢?」靈奴又喘了一會,才顫聲答道:「主人放心,老主人病就快好了。只是……」說到這裡,又把雙眼閉上,似作尋思之狀。靈姑連聲催問「只是」什麼,靈奴即把經過說了。

原來山陰一帶終年窮陰凝閉,景物荒寒,不見天日。一入隆冬,四面都被冰雪封固,雪虐風婆,堅冰山積,比起玉靈崖還要冷上十倍。靈奴去時,崖上冰雪崩塌了一角,向篤所居洞外本已冰封雪蓋,這一來越發難以辨識。靈奴強忍酷寒,在凍雲冷霧之中往返翻飛,苦尋了好些時,洞址雖然依稀認出,無奈向篤早將洞口行法封禁,加以冰雪深埋,厚達十丈,依舊無法飛入。後來靈奴無法,學著靈姑語聲強掙急叫,向篤方才覺察,把元神遁出洞外,見是靈姑所豢靈奴,知已冷極,忙由冰雪中開一小洞放進,行法升了一堆旺火,令它暖和喘息,再問來意。

靈奴見洞中地方不大,因在崖腰之間,雖不透風,比起洞外也好不了多少。向篤端坐一塊山石上面,泥塑木雕一般,生氣毫無,元神歸竅。他只把兩眼睜開,除說話時嘴皮略為啟合外,全身不見絲毫動轉。他說自己早已入定,辟穀多日。近來天氣奇寒,自己功候未到,難使元氣真陽充沛全身。因懺前孽,去邪歸正,不願重用故道和行法取暖,每日入定,甘受寒冰凍骨凝髓之苦。為靈奴行法禦寒,尚是閉關以來的第一次。

靈奴等他說完,氣也緩過來,便把靈姑的信用爪抓開,銜到向篤面前與他看了,並把靈姑所囑一一傳達。向篤知它靈異,便令少候,重又閉目默運玄機,暗中仔細推算了一陣。然後對靈奴說:「呂偉本難免於橫死,所幸殺孽多半種在前生,今生善行所積極多,又生此孝女,將來不是一定無救。但這次重病和前兩次白猩、山魈之險,並不能算應過災劫,只略減一些罷了。要他痊癒不難,愈後卻要留意。不應此劫,靈姑仙緣難以遇合,必致兩誤。」說畢,囑咐靈奴回洞不要提起。又說治病的葯卻有,原是準備將來道成煉丹用的。藥名朱苓,產自千年古松根下,靈效非常。不特有法寒去邪之功,並能大補真元,立起沉瘋。只是難於尋掘,自己僅得兩塊。因念靈姑孝思,可先帶去給乃父服用。異日仙緣遇合,大熊嶺慣產靈藥,顛仙那裡所存必多,尚望到時惠賜幾塊,只要不誤煉丹之用就好了。靈奴問明用法和藏葯之所,用爪抓起,往回飛走。回來雖快得多,仍是冷得難支,半晌才叫出聲來。

靈奴通靈,早識先機,巴不得主人早有遇合,自己連帶沾光,平日好些話都不肯說,何況還有向篤叮囑,因此敘述時便略去了許多,靈姑只知向篤在冰雪中忍苦磨練和贈葯之事。一聽老父服藥立愈,早已心花怒放,哪還再顧及詳審話因。匆匆誇獎了兩句,放下靈奴。趕到屋中囑咐王妻洗滌瓦罐。自照向篤所說,將朱苓洗刷乾淨,削去外皮,放入臼中搗爛成泥。再撕下一塊麻布,將藥包起,用線扎口。又在瓦罐中間嵌上幾根細竹條,上置小碗,將葯懸系碗上。隨後用綿紙將蓋口封嚴,用火慢蒸。

那葯一根五歧,形似薯蕷而小,外皮粗黑,內肉發紅,看去似已枯乾。放入葯臼中搗爛,便融成一團朱泥,摸去膩手,勻細已極,色更殷紅鮮艷。入口微辛,略帶一點松子香,並不覺有甚特異之味。等蒸了個把時辰過去,漸聞清香滿室,令人神爽。

呂偉周身痛楚酸麻,頭腦昏沉,因恐愛女憂急,原是故意合眼裝睡。這時聞見葯香,覺得頭腦略見輕鬆,但說話費神,提不上氣,微微呻吟著喊了一聲:「靈兒。」靈姑忙奔過去伏向枕邊,見老父半睜著兩隻神光黯淡的老眼,口鼻都在微微掀動,料是聞見葯香想問就裡,心裡一酸,忍淚問道:「爹爹心意,女兒明白,請不要開口,等女兒自說好了。」呂偉便以目示意,不再開口。靈姑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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