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 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 黑夜服凶蠻

話說山人去後,呂偉父女又帶牛子,拿了火把,重往後洞幽暗處查看,果有一個廣大地穴,但經過一次大地震,已為崩石碎礫填滿堵塞。雖不知下面大小深淺,看其情形,多少年早已絕了人獸出入之跡,不復能通,這才把心放定。因裡層深暗,不如前面明爽,也就不再移動,只把東西理順。又將牲畜分別棲息在側面兩個小崖洞內,責成牛子、王淵二人輪流放青。

諸事就緒,甚是稱心。於是覓地耕種。在左近一試地土,果然石地居多。靈姑又不願糟蹋風景,縱往隔溪用鐵鍬東掘西掘,連大帶小,勉強零零落落找了十幾塊小土地,合計還不到三畝,無法種稻,只得把青稞籽撤上,任其自生自長。

午飯後,靈姑惦記和牛子去找尋鸚鵡,借著出覓耕地為名,連王淵也不令去,徑和牛子繞崖走向來路。牛子本是猜想此鳥靈異,必能自歸,心中並無把握。帶了靈姑,東支西吾,找了一下午,白跑了不少冤枉路,依舊失望而回。還算好,鸚鵡雖未尋著,卻在近側發現了大片可耕的絕好沃壤。

原來昨日所經危崖之下,僅有近崖一帶地是石質,上面薄薄一層浮上,滿生淺草,不能耕種。靈姑、牛子先並不知崖左有大片肥上,因尋了幾處耕地,相隔所居岩洞最近的也在十里內外,除卻建屋移家外,如若此宿彼耕,不特每日往返不便,而且那一片土地,儘是草莽荊棘,便開闢也非容易,風景尤其不好。靈姑好生煩厭,打算明日再找,沒有想要。去時一過崖便往來路直走。牛子領她四下亂找鸚鵡,越繞越遠,路越彎折,歸途竟從崖左走回。崖下本是平陽,只當中兩里方圓一片森林。牛子昔年同了葯客匆匆來到洞中,未宿即行,也未入林查探,這次尚是初次。本擬穿林而過,入林走不數十步,忽聞水聲潺潺,地勢突然凹下,野麻滿地,高低及人。林木漸盡,仔細一尋覓,原來那片森林只四外環著一片樹林。尤妙的是周圍樹林都厚約數十丈,高低不一,各種異果樹木都有。當中約有一里多方圓的地面,竟一株樹也無,卻有一條廣溪曲曲彎彎蜿蜒其中,被野麻遮住,不近前直看不出。

牛子首先喜叫道:「仙姑你看,這裡野麻長得多肥,又有水有樹,這不是一大片好田么?」靈姑聞言,仔細一看,果然絕佳。忙和牛子在野麻叢中跑了一圈,越想越好。因四外綠樹環繞,當中清溪沃野,給取了地名,叫作「碧城村」。決計歸告老父,將那片野地開闢出來。就溪旁風景佳處建上幾間竹屋茅舍,以供耕時憩息之用。另在舍側辟兩畝地來種花種菜。那崖前隔溪的平原綠野全作牧場。這一來便可果蔬無缺,牲畜繁多,四時之中凡百足用了。一邊想著,一邊往回飛跑。到了洞前,見呂、王諸人正在收集牲畜,滿心歡喜,跑過去喊了一聲:「爹爹!」王淵搶口說道:「姊姊,那多環族頭子烏加又尋到這裡來了。」靈姑便問:「現在哪裡?我找他去。」王淵忙說適才之事。

原來靈姑走時恐路跑得太遠,不叫王淵跟去。王淵自是不願,當時沒說什麼,靈姑走後,隨著呂、王等三人做做這樣,做做那樣,覺著無趣,老想去追靈姑。隔了一會,實忍不住,便向三人說:「姊姊錯了,我家住在這裡,哪能往遠處找田?我就不信,這麼好的地方,近處就沒好土地,我偏在近處找一片肥土跟她比比。」三人因他年幼,深山初來,地理不熟,本不令去,經不住王淵一味苦磨。呂偉細一端詳地勢,見寨前高崖、平原極為醒目,沿途又未發見蛇獸之類;這一誤入歧途,路近了好些天,多環族也不會就尋了來。王淵又口口聲聲說所覓之地,決不使在二三里外。心想:「以後長居此山,讓他歷練歷練,把地勢走熟也好。」便即允了。為備萬一,除他身帶腰刀外,又把自己所用毒弩也讓他帶去。

王淵早見靈姑是朝直走,乘呂、王三人手邊正忙,沒有留意隨後觀察,悄悄繞過崖那邊,便也飛步照直跑去。哪知靈姑走不多遠,便改了道路,依然直追不已,一口氣跑了好幾十里,連越過兩個山頭,仍未追上靈姑。這才想起:「靈姑、牛子一定改了方向,否則他們走了不過半個時辰,路上決不能沒有耽擱,我這般急趕,也無迫不上之理。日已偏西,再追下去,黃昏前決趕不回去。如落在他二人後面,父母定要擔心,又要四處尋找,白受埋怨。」想了想,登高四望,並無蹤影,只得又往回跑。可是心還不死,歸途也繞著道走。

王淵行經一個高坡下面,正低著頭跑得起勁,忽見路側石地上有拇指大小一撮煙灰,先還當是先走眾山民所遺。已然走過老遠,忽想:「山民走時說是仍走原路,這裡方向途徑全都不對,怎會經此?那多環族烏加地理甚熟,莫非又趕了來?」心中一動。王淵初出犢兒不怕虎,沒怎細想,便把腳步立定。一看四外形勢,見那高坡是左側一座高山的支脈,只行處一帶最低,余者都是岡巒雜沓,往還起伏。前面亂山之中,隱隱盤曲著一條谷徑,甚是險僻,斷不定烏加隱在哪裡。試往回走,仔細觀察,又在左近尋到兩三撮同樣的葉子煙灰,一撮已被風吹散,剩不多少。查好風向,循蹤找去。

王淵越過山坡,地勢逐漸低下。又走了一段,先看見一處孤崖。因尋了里許途程,烏加未見,猛想起多環族的厲害:「自己年幼力弱,又不知敵人多少,靈姑未來,怎是他的對手?」勇氣一餒,有些膽怯起來。正想收步回身,悄悄跑回,人已繞出崖前。才一探頭,首先看到的便是三枝山民慣用的長矛,鋒長尺許,明光錚亮,做一排倒插在崖前草地裡面。旁邊橫卧著一隻似熊非熊,牛一般大,從未見過的怪獸,血口張開,潦牙掀唇。雖已被山人刺死,形態猛惡,看去猶是可怖。不由大驚,退回崖側,把身藏好。暗忖:「矛是三枝,山人至少是三個。一個也未必打得過他,何況是這樣多?」剛想再探看一下山人在當地沒有,好回去報信,忽聽「姑拉」一聲慘嘯,聲音若遠若近,甚是凄厲。猛又想起老山民牛子所說,多環族復仇時的情景,不由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也沒聽出聲音是在崖畔發出不是,嚇得手按毒弩,回頭就跑。跑沒多遠,又聽叫了一聲,直似近在身後,回顧卻又沒人追來。空山迴音,恍如鬼物互嘯,哪敢停留,慌不擇路,一味飛馳。總算僥倖,不幾繞便踏上去時正路。第三聲慘嘯似乎稍遠,以後不再聽到,這才定了點心。跑到崖前,見了呂、王三人,說了經過。

呂偉聞報,心想:「憑自己這幾人的本領,休說三個多環族人,再多十倍,也不是對手,何況還有愛女這口飛刀,決無敗理。無如荒山初至,地理不熟,凶人巢穴就在附近。加以他們身手矯捷,行蹤飄忽,捉摸不定。路上又聽牛子等山人傳說他許多神奇之處,不知是真是假。凶人毒矢厲害,中人立死。拚命到此,前仆後繼,不死不止。彼眾我寡,敵暗我明。又當初來開闢草莽之際,共總老少六人,隨時都要分頭耕作。一個走單,遇上固遭暗害;就是常聚一起,人怕拚命,他只要豁出一人送死,莫說被他多傷,偶然小有傷害,這虧便吃不起。只說牛子錯走這條路,四外危峰峽谷,除前次葯客到過外,素無人跡,凶人途中必定相左,縱不由此絕跡,也須日久才能尋來,想不到來得這樣快。如不想法絕此禍根,從此多事,永無寧日。靈姑久出未歸,還不知遇上沒有。」

呂偉等正聚在一處憂慮商談,恰值靈姑隨後趕回,王淵搶著把前事一說。依了靈姑,恨不得當時便要尋去。呂偉忙攔阻道:「凶人人多拚命,殺他不完,這須想一根本主意才好。此時天色已晚,我們地理不熟,如何去得?萬不要忙。從此各人多留點神,不要分開,你更不可離群他往。今日先去洞內安歇,仍是分班守夜,等把主意商定,再作計較。」

牛子在旁笑道:「烏加來么?還早呢。主人和仙娘會打雷,又會放電閃,來啦還不是找死,怕他啥子?」呂偉不願當著他示怯,又恐牛子過信神力,不知戒備,正色說道:「我們都是修好的人,不願多殺生靈。他定要來和我們拚命,不聽好話,沒法子,才弄死他呢。要不的話,找到他的巢穴,放我女兒的法寶,立時全數殺死,休想走脫一個。因為不願死傷人命,所以叫大家放小心些,得放過去就放過了。他們已在近處現形,怎說還早呢?」牛子仰天大笑道:「想叫多環族聽好話,簡直沒得的事,烏加更不必說。再說仙娘又毀了他的頸圈,除非殺了他,想他不來報仇,只有日從西出。」

靈姑喝道:「問你烏加怎麼不會就來,誰管他這些事?」牛子最怕靈姑,慌道:「烏加那枝神箭不是在這裡沒飛回去么?他們最信祖神,只說那箭無人敢拿,就被人拿去,也會自己飛回。丟刀時有好些怪鳥在啄死屍,定是烏加殺人祭神,不曉得怎麼會把惡鳥引來,見打不過,當時躲開。回來見箭不在,必當惡鳥銜走,不會想到落在我們手內。丟這枝箭比要他命還凶。照例這箭第二天不飛回,再無音信,就要先尋到仇人住的附近,用三枝長矛倒插上內,殺上一隻野獸,取它血心,到一個人跡不到山谷之中,取出自用毒箭插在獸心上,跪地喊三聲『姑拉』,一天四回哭喊。過了七天,再把箭拔出,朝天射去。等落下來,照箭頭那一面尋去,先把神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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